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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散皆是缘 | 舌尖上的滋味

 河滨散人 2022-07-21 发布于安徽

       一日,去学校快餐馆慰劳肚皮,老板说:“今天晚上菜好,有鱼有肉,还有虾米烧辣椒。”我淡淡一笑:“什么菜都好,只要肚子饱了,不饿就行。”他知道我的言下之意,接过话头说:“唉——也是老实话,四十年前,想吃一口饱饭都难,别说鱼肉了。”在场的一位学生问:“为什么?还苦到那个样子吗?”我说“是啊!你们不信吧?你们爷爷奶奶都知道。所以我们吃菜不存在挑肥拣瘦的,你也不能哦。”回头一想也是,这些家常话,现在的孩子自然难以理解,甚至压根儿不信,只有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才有至深感触。

       大集体时,我们生产队二十户约一百多口人,说到吃粮问题,没有不犯愁的。那时候产量不高,凭工分分配稻谷。工分多的大户,成人每天还摊不上一斤米,别说工分少的户头了,大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总是吃了年头愁年尾。为了弥补粮食不足,连芝麻杆也不放过,烧成灰再放进稀饭里,还美其名曰“麻姑粥”。除此之外,还有“周藤花粥”“周藤花饭”“野菜粥”“野菜饭”“野菜粑”“蒿子粑”等等,凡能吃的,不管什么野菜、野藤、野花、野果,都一一打劫来填肚子。没有什么油荤,放点盐,三口两口就吞下了。饱是饱了,但不经饿,做不了半晌事,胃就犯嘀咕,咕咕地闹得慌。其实不仅主食匮乏,佐食的日常菜肴也很单调贫乏,几乎餐餐老面孔,夏来椒茄瓜豆轮番上,冬来白菜萝卜大值班,可怜兮兮的几碗蔬菜,三下五除二就盘中空空如也。我七九年去乡中学读书时,总是腌菜一筒不离不弃陪伴到周末,因此还在四乡八里赢了个“菜筒郎”别号。当时,菜地都是尺丈寸量的,因为怕扣帽子、挨批斗,谁也不敢多垦一分自留地,否则会落上滋长资本主义尾巴的坏名声。印象中,我父亲曾经偷偷地挖了一畦菜地栽上几颗南瓜秧,小队长前脚发现,后脚就给铲掉了,幸好还留点情面,没向上面汇报。那时,肚子难得饱,活儿可不少,大人们砍柴烧灰挑水库,犁田打耙忙栽插,没有一样事能闲着,由于体内缺乏“战略能源储备”,大家只能脚板拖着地走,青筋暴突、眼前发黑也要把事情做完。

      日子紧归紧,总是要过下去,只能一步一步地挨。八零年我们队开始响应号召,推广分田到户的承包责任制,好梦也开始降临我家。父亲很快赶到贵池五七大学(中师类学校)把这一喜讯告诉我:“这次家里分了五六亩田,还有好几分自留地,好好耕种肚子问题应该不愁了”,虽然他脸上未露出笑容,但看得出心里喜滋滋的,我也跟着高兴地说“好,以后有的吃了!”自此,他起早贪黑,枯瘦矮小的背影时刻在那几亩田地里晃动。他在农田管理上是个行家里手,加上全家人帮衬,那些年稻谷的确没少打,农业税也没少交。每到收获时节,家里大仓小屯、堂厅晒场到处堆着稻谷。从此,母亲也告别了拿着米筒东挪西借的窘相,家禽家畜也饲养得更加顺心如意,时常两三口肥猪呼噜噜地打着鼾声,十几只鸡像人一样哼着小调悠哉悠哉。尤其是逢年过节,餐桌除了家常蔬菜外,还有仔鸡、鲜鱼、猪肉、米虾等,几乎俱全的荤素登上家宴。记得父亲还说了一句至真至朴的话:“上面不让你搞,你忙死了家都不得好。现在上面允许你自种自吃,能自主安排,所以才能好起来。”这话很在理,政策放开,才有灵活性,否则手脚总是被捆绑着,动荡不得,谈何设想!

       八十年代末,电视上播放上海等地实施“菜篮子”工程,这时我才知道,原来那时大城市粮油蔬菜供应也同样紧张。虽然粮票、油票和粮油供应本这些计划经济的寒纱已经散去,但那时粮油市场的胎儿还未分娩。记得有一次,我去粮站想多买点米和香油,却被工作人员一句“只能买那么多”挡了回去,我哑然。这种粮油副食品短缺的阴霾,直到杂交水稻、杂交油菜等农业技术普遍推广和市场全面放开之后,才完全散去。

       俗话说“开门七件事,油盐柴米酱醋茶”,现在这些总算称心如意了。你若是个爱挑三拣四的细心人,单一个墩上街道的两家超市和其他商店、菜摊、肉铺,可以让你泡上几个小时;你若想偷个懒,沾点搬运的小便宜,尽可拨打私人米店电话,不一会“呜呜呜”电瓶车响声就到了你身前,主人将米连油送到你手上;乡村也是,我那出生地的小村也够偏僻,兄弟们说:“只要你兜里有钱,跑几步路,隔壁村路边的小店里,批发来的蔬菜鱼肉还有那些陌生的海产品都任你挑”。他们说:“三十年,才三十多年啊,我们已经平时当过年了。将来还有什么天堂生活?!”

      现在,当琳琅满目的食品潮水一般铺天盖地涌来时,当餐馆饭店夜夜火锅飘香、觥筹交错时,人们又泛起了新的隐忧——唯恐“三高”附体。人们常说这是一种“富贵病”,这种旧时代富贵人的专利竟然也像燕子一样飞入寻常百姓家,只是它在折射出舌尖上幸福的普遍降临时,带给人们更多的是恐惧和警惕。在我的阅读印象中,只知道欧阳修曾得过“消渴病”(即糖尿病),可现在它却像恐惧的幽灵,游荡在街头巷尾、乡居人家。真可谓:富贵之后,喜忧参半,一面是锦衣玉食三更笑,另一面是雍态肥肠五内忧。是的,这如同树叶,即使伸向树梢也一样阴阳相随,矮有矮的愁绪,高有高的烦恼。

      随着全面小康新生活的到来,人们的生命意识也在嬗变,对营养结构的追求正从低层次饱餐富足迈向精致营养安全的新台阶。时下,各种营养配餐的宣传纷至沓来,各种回归自然的餐饮在农家菜经营模式中悄然兴起,墩上人、池州人也如其他地方一样,农庄饭店、土菜馆、农家菜等等招牌,处处赫然醒目,农家乐餐饮已经饱受青睐。一种营养革命的风潮,正在菜篮子、米袋子的饮食内涵中,自觉完成从粗放到精致、从失衡到均衡、从过度到节制的转变。生命的诗意正在菜圃中、商贩里、餐桌上,向着绿色、安全、无公害方向,诠释着一个个或渴望,或惊喜,或怀疑的眼神。

        当你提着菜篮子、布袋子买菜买米时,你是否意识到,这篮子里、袋子里曾经装进了多少犯难的愁绪;当你提着它们买菜买米时,是否意识到,现在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其实,人们对生命健康长寿的渴望都是在阳光的呵护下,沿着顺应自然的轨迹或乖离或回归地辗转轮回,往复不已。

作 者 简 介

聚散皆是缘,中学高级教师兼池州市老年大学教师,中华诗词学会、安徽省诗词学会、池州市作家协会、池州市评论家协会会员,池州市诗联学会副秘书长。诗词、散文和评论散见于各类网络媒体和纸质媒体,近年来陆续写作赏析和评论文字近四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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