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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003在那遥远的地方 月上树梢，一个人影从山坳里浮了上来。蜿蜒的山路，像不规则弯曲的白线，连着山外，这条路早认识他了，甚至都知道他到哪去。山那边的田娃去年就该上学了，今年无论如何要把他拽到学校去。这样想着，劭大爷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邵大爷是村小校长，也是学校唯一的老师。三年前就该退休了，但乡里一直没有派人来接替他，他就一直顶着。那一年，邵团长主动要求转业，投身到这旮旯里，一干就四十多年。
“大娃！你把葫芦顶在头上做甚——哟，邵老爷子！您……又来了？——来，有话进屋说，晚饭吃过没？”田娃他爹没想到老校长又来了。 “先别谈这个，还是那句话，大娃这学，上还是不上？”邵大爷直奔主题。 田娃爹从嘴里取出烟斗，吐出两个烟圈，回头看着倚在门前朝屋内呆望着的大娃。 半晌——“这么晚了，你先留下吃个饭，夜里咱好好唠呗！” “还不迟？田娃已经多大啦？再不读书可就荒废了！你作为娃儿的父亲，是有责任的！”老校长全无老态，快人快语，连珠炮一般。 “大道理我懂，但是大娃读书也没啥用，长大后还是种田。现在田里正缺人手呢。” 半晌的辩论——“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哎哟，咸吃萝卜淡操心，这是我的家事哩！”又一次以邵大爷被推到门外收场。 田娃含着泪送老校长离开。蝉叫声此起彼伏，月光却朦胧了起来。 太阳照亮了教室南面的土墙。“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田娃趴在矮墙上，朝教室里看，见讲台上邵老师正激情飞扬，下面稀稀疏疏地坐着五六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还未来得及翻墙，就被一只大手拉开：“死兔崽子！你这不听话的猴！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来这里，怎么又来了？田里的草还没有拔完呢！眉头皱成那样干啥？吃了牛粪啊？我告诉你，读书有个屁用！跟我回去，快点！又不听话了是吧？”随着叫骂声越来越小，田娃被他爹揪着耳朵拖得远了。
满地是红色的碎屑，暖暖的阳光洒在绵绵的雪上。“大雪是丰年啊。走嘞，大娃，到奶奶家拜年去！” 鞭炮声依旧欢乐着，田娃的心里却很沉重。“哎哟喂，这不是田家的大娃嘛？长这么高了啊？”一位面如桃核抹了白灰、态势却如河东狮吼的女人也带着一个小孩与田娃撞见。“是啊是啊，今年都九岁了，下地干活还挺卖力的。” “切！谈种地多土啊，小山，来一个！”女人双手叉于胸前，两脚分开，腰肩一般粗，活像饱蘸墨涂出来的大写的“人”字，头微微仰起，眼珠由前方从眼眶上半际翻到另一边，不屑地说。小孩就来了一段快板小调。调毕，那女人又开话了：“看到没？会欣赏没？这叫才艺！你家大娃那黑样也就一种田的料！小山，再来一个，请听题！……” 田娃的爹恶狠狠地瞪了他俩一眼，从嘴里拽出烟斗，塞到腰间，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呸！才艺个球！”之后一把拽着一直低着头的田娃：“大娃！别理他们！咱们走！” 说起这女人，年轻时与田娃爹也算有缘。田娃爹一次赶集回来，路过一片玉米地时，听到里面有人在哭，心想救人要紧，一个箭步就扎了进去，只见一个女孩衣衫不整，头埋在腿间正在啜泣。看情势，是晚了一步，歹人刚刚逃离。这事，田娃爹守口如瓶，从没对人说过呢。后来不知怎的，田娃爹在村里就不断被人戳脊梁骨，连他老娘都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到了奶奶家，奶奶搂着田娃，说话了：“我说稻丰啊，娃该上学了，人家老校长隔三差五地往我这儿跑哩。”田娃奶奶没有理会田娃爹坐在桌边喘着气，数落着儿子。 “太可气了！不就是嫁到城里了嘛！我家大娃就不行？她那小熊崽子就比俺家娃强？走！儿子！这工夫邵大爷应该在村头，咱到他那拜个年去！” 田娃一下从奶奶怀中飞了出去，没料想却撞到了一个人，还撞落了来人手里的一袋东西。 “邵……老校长？”邵大爷一把搂住田娃，弯腰捡起地上的一袋桂圆。 “我去！我去！”田娃的爹一脸笑容。 邵大爷愣了一下，马上笑开了喉咙：“你去干啥？让田娃去！”
田家奶奶从屋里走出来，见那三个人一起迎着太阳走。暖暖的太阳正照在那遥远的地方，当然，旁边又升起了两个烟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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