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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文竹 母亲以前爱吃搅团，后来，依然爱吃搅团。土生土长的母亲，一辈子，都在贫与苦里挣扎、煎熬。 在娘家，姊妹七个，她是老大，姥姥游手好闲，不事劳作，母亲除了要带弟妹们，还要做家务，做饭，喂猪，还是母猪，一窝六七个猪娃，鸡鸭鹅；上过小学三年级，姥姥就不让她念书了。 十九岁嫁给了一贫如洗的父亲，又是姊妹七个，两个姑姐已出嫁，她又成了老大，上有瘫痪在床的公公，下有两个待嫁的小姑，还有一个半吊子小叔。20岁，又有了身体消弱的我。 在那样的大环境，这样的小环境，母亲下来的日子，我粗浅的词墨，实在难以描述，打开记忆，我发现我竟然不敢去碰触、不敢去凝视母亲艰辛的过往。不说也罢。 母亲打的搅团总是有点稀薄，上不了筷子，要晾一会儿才能吃，性急的二爸摔了碗，抡了筷子，骂骂咧咧；颤颤巍巍的祖母过来收拾；我常抓起筷子，三两下搅成糊状，头一仰，呵噜噜两碗下肚，小肚子撑的圆鼓鼓的，姑姑用手指弹，嘣崩的响。 也许正因为质地稀薄，溜的凉鱼儿有丈把长，扯不断，捞不到碗里，母亲会用笊篱，旋呀旋呀，窝进了笊篱里，担在锅沿控水，想吃时，倒进碗里即可。 这些年，家境好了，搅团也成了稀罕物，母亲每次打搅团，便会撑饱了整条街的婶婶嫂子们，她们一边吸溜一边嘟囔着好吃，好吃很。 回家时，碰上谁家打搅团，总会给我端一碗，我常是浅尝辄止；婆婆知我爱吃搅团，乐呵呵的专门为我打了一锅搅团，且不说调搅团的汤汁，就那一口搅团，含在嘴里，硬是咽不下去，太硬了，从此再不敢轻言。 至于街面上的搅团，我常是斜眼而过，虽然我是多么爱吃搅团呀。没有人的搅团如母亲的，不仅仅是因为那是我妈。母亲打搅团很讲究。菜，面，烧的柴火，搅拌的方向搅拌的次数，一样都不能马虎。 粮短缺时都是苞谷面，没有筋性，可加少量的麦面；现在少有人用包谷面打搅团，惯常用的是麦面，加少许淀粉或少许苞谷面，既有麦面柔软的筋性也有淀粉苞谷粉的支撑性。 面粉搅匀，加水，搅成糊状，不得有疙瘩，放少许碱面或盐，水烧开后，将面糊徐徐倒入，边倒边搅，此时要烧软柴，麦秸或包谷杆叶子，避免糊锅，倒至一半，搅拌至面糊沸腾起泡，再慢慢倒完剩下的，此时，火要稍弱些，顺时针不断搅，避免生熟不匀和糊锅，搅一会儿之后，用勺舀起高高的倾泻下，看看稀稠。 稠时，加点开水继续搅拌；稀时用面萝将面粉慢慢细细筛下，避免起疙瘩，剩下来就是不停地搅。妈常一边搅一边念叨：“搅团要得好，三百六十搅”。 要吃又筋又rang的搅团，您就慢慢搅吧，搅吧，直搅得胳膊酸困、面糊倾泻下来粘粘透亮，就好了，锅盖盖严，用抹布将漏气的地方围起，软火烧到锅盖四周气圆，撤去余火，此时，可往锅炉里放个蒸馍，或者放几块熟红芋。那是父亲的干粮，有言道：渴了别吃梨儿，饿了别吃鱼儿。做力气活的男子，要补充点的干粮。 搅团已大功告成，爱吃搅团的，先在碗里舀一勺搅团，晾凉了再吃；下来就是漏鱼儿：往锅里添多半下刚从井里提上来冰凉的井水，母亲一手提着舀了多半盆的搅团的盆子，一手拿着有眼的馍萝，边倒边顺着锅沿慢慢旋转，稀溜的搅团顺着萝眼一溜溜柔顺的盘在锅里的水底。 溜完之后，将锅里变热的水换成凉水，以便温度尽快降下来，鱼儿就不会噥。这是夏天的开胃饭，其实冬天也不觉得多么凉。 刮完搅团的锅底，我常和小姑抢着吃，抹一层辣椒油，撒点盐沫，软和的直接铲下来，成卷，油香油香的；硬的加把火，焙干，就是今天的锅巴，香脆可口。 其实这都好说，最重要的还是调搅团的汤汁。菜，要用软些的叶菜，韭菜、白菜叶子，苋菜叶子，野菜、菠菜等，配着葱姜，切碎，重盐，这就是所谓的酸面咸搅团。 菜爛熟起锅，锅里加适量水，加适量醋烧开晾凉，放入蒜泥，再放入爛好的叶菜，舀到搅团碗里，放些油泼辣子、蒜苗香菜，红艳艳绿油油香喷喷滚烫烫，端上手，口水满盈。爱吃浆水的，油烧热，放入花椒粒，干辣椒段、葱花、生姜爆出香味，再倒入浆水，刺啦一下，蒸汽腾腾，酸香味四溢。 冬天吃搅团最美，热火朝天。一大老碗搅团，扑淹淹的，找一靠墙晒着的包谷杆坐下，太阳暖暖的照着，顺着碗沿旋转着一块一块的夹开，再转着碗一块一块的拨进嘴里，咕咚一声，不用嚼，两三碗下肚，头上直冒热汗，打几个饱嗝，舒畅极了。 如果觉得肚胀却还觉得腹饥，可去拿锅炉里的蒸馍红芋，吃掉焦黄酥脆的皮，里面柔软滚烫，香气袅袅。我那像弥勒佛一样的大伯，在两碗搅团下肚后，靠着阳光满满的墙头，硬棒棒的棉袄襟敞开，挺着大肚子，红光满面，笑意盈盈，心满意足的离去。 旁边，是一个老布碗，边沿满是红艳艳的辣椒油。我常想，将来的我，是否也能如此无病无灾平平常常的离去？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吃着不打农药就不能长成的食物，我觉着，玄。 如果有一天，在街头，偶遇乔家搅团，请您务必进去，保您挺着大肚子，直胳膊直腿出门来……
文竹 乡路湾湾，女，五十岁，西安某食品公司员工。冷清，直爽，不拘小节。喜欢文字。 文竹姐姐是我们户县余下镇人，之前我不认识她，因为文字，我们在寻虎老师写作群相遇了！以后有机会我会见见这位好姐姐！在新的一年里，愿姐姐平安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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