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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我住在同一条街，又在同一个学校，只不过我比她高两级，经常会碰到，有时候会一起说说笑笑。她姓石，同学们都叫她小石头。听家里人说她是个私生女，妈妈生下她以后抛给姥姥自己跑去了北京，爸爸也不知去向，是姥姥把她养大。这一对恋人电光石火、瞬间熄灭，小石头记忆中没有留下他们两人的任何印象。幸亏姥姥很疼爱她，但不幸的是她上初中的时候姥姥就去世了，这个世界上最亲爱的人带走了她所有的幸福。那时候，上山下乡”轰轰烈烈，她无所顾念地报了名，去了潍坊的寒亭。我们经常通信，她在那里和所有知识青年一样经历了时代的凌厉捶打，赶上返城大潮，同学们都在慌忙办理回城事宜，她却心如止水，她说：我唯一的亲人就是姥姥，她没有了，我回去找谁？于是她就留在了当地，被安排在一个小工厂里做会计，经历过艰苦岁月的磨砺，她非常珍惜眼前的工作，也很喜欢这份工作，起码能养活自己。在工作期间她认识了一个男朋友，也是本单位的青岛老乡，也是下乡青年，他说能在这里有工作就不回去了，当时青岛就业比较困难。两人共同经历过毒日头下的耕耘播种，苦闷彷徨，有许多共同语言，慢慢发展成为恋人、夫妻。单位给他们分配了房子，大家凑份子为他们举办了婚礼，皆大欢喜。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男孩儿，从此过上比较幸福的家庭生活。有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小石头看到一个算命先生招呼她说：“你来，我送你一卦。” 她觉得好玩就走了过去，算命先生说：“ 我送你一句话，你不宜和你丈夫老处在一起。” 她问为什么，算命先生一个字也不说。回到家，这句无稽之谈让她心神不安。她和丈夫当笑话讲，问：你信不信？丈夫说：听他胡说，我不信。好好的夫妻怎么能不处在一起？小石头却被这句魔咒一样的话魇住了，她想了一个办法，申请去供销科可以经常出差（没有人愿意常出差），厂里非常需要做推销产品的业务，她一说就成了，这样两人就不会常处在一起了。后来很长时间她都奔波在寒亭到青岛的路上，她的小孩儿有时候就带在身边，吃不好睡不好的，孩子始终很瘦弱。她的努力给工厂带来不错的效益，她愈发积极肯干，做到了夫妻之间相见少离别多。长年累月的劳顿，费心费力的推销讨账，有一次她在火车上突然咳出来一口血，她也没有在意，几天后接连不断的咳嗽还是有血，去了当地的医院，医院建议去青岛看，青岛那边的医院确诊肺癌。她拿着诊断结果浑身颤栗，泪水汹涌，想诘问那个算命先生，你说的我做到了，怎么会这样啊？！她首先想到了孩子，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愈发悲苦不已……她的丈夫知道后，四处奔走，从姥姥家打听到小石头的妈妈就在北京，嫁给了一个部长级别的男人，也有了几个儿女，生活比较优渥，同母异父的几个兄弟姐妹都在很好的单位工作。丈夫央求她，咱们这是万般无奈去找她，毕竟是亲妈，她能帮助咱们找一个好大夫，也许会有希望。多少年来。不但没有妈妈的陪伴、连消息都没有，只有在姥姥家看到妈妈的照片，小石头心里渐渐明白，自己就是妈妈的难堪甚至耻辱的人证，她实在不愿意去见母亲，可是求生欲望催促着她踏上了去北京的路，唐突地敲开了母亲家的大门。“其实母亲肯定也知道，姥姥家的舅舅告诉了她，推开门的时候，一个雍容富态的女人走了过来招呼我坐下，上下打量着这个老也抛不掉的女儿，看着我拘谨的样子，说：你既然来了，我让他们（她的孩子）想想办法。应该确定，虽然不大像照片上的那个人，她就是那个嫌弃我的母亲。应该叫一声妈，可是嘴就是不肯张开。她母亲给她收拾出来一个小房间，晚上孩子们都下班回家了，大概都知道了她的身世，毕竟是一些有身份教养的人，她们给了小石头终生难以回报的恩情。“第二天他们就找了医院的医生，办理妥当住院手续，住几天就可以做手术治疗，是公费医疗，厂里待我很好，发给我一些奖金，我也带在身边。在等待手术的日子里，弟弟妹妹们都很热情，大家说说笑笑，没有歧视我，他们在隔壁和母亲一起谈论我的事，听到母亲说：这个病，要是我就在青岛投海死了算了，还治什么！这时候一个妹妹走进我的房间，亲热地跟我说：你不了解妈妈，她说话不要当真，有口无心，无遮无拦，时间长了就知道她的脾气，不用怪她。她又和我说了一些关于手术的事情，安慰我不要害怕，医生在这里是有名的手术一刀，你只管放心。她的话让我很感动很温暖。手术前晚上，母亲破天荒地走进我的房间，跟我说：你做手术我去陪你。我慌忙地脱口而出：“ 妈，不要您去，您在家等着就行了。”母亲坐在我旁边，让我受宠若惊，我语无伦次地说：妈，厂里奖给我几千块钱，我想放在您这里，等我的孩子长大了您再给他，我不放心怕将来落在后妈手里。她慢慢站了起来，妹妹们也凑了进来。万没想到母亲和妹妹们说：看看，要死去的人都财产公布了，你们的都在哪儿？我瞬间像跌入万丈深渊 —— 我这叫“上头上脸”。做手术这天，小石头的母亲没有去，我赶去医院陪着她，医生说手术很顺利、按时服药回家养着吧。弟弟妹妹们希望她在他们家多住些日子，她是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呆。她想回青岛到我那里住几天。她丈夫去北京把我们接回了青岛，住在我这里。小石头心里明镜似的，她跟我说：“虽然我手术成功了，但我的心死了”。我说：“胡说什么呢，孩子还没长大，养好了病该怎样怎样，别胡思乱想。”“你不用劝我，我唯一放不下的是孩子，没有好好照顾他，真是亏欠他，至今身体弱不拉几的，厂里给我的奖金，妈靠不住，丈夫也靠不住。麻烦你了，将来孩子长大了，你给他吧。”小石头在我这里住了一段时间执意要回自己的家，她是怕麻烦我。回去住了半年多就去世了…… 那年她三十岁。她的孩子长到十八岁那年，我让他从寒亭过来，把他妈妈的嘱托告诉他，连同那一笔钱的存单交给了他。孩子哽咽着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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