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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婚之殇

 玲珑君 2022-07-25 发布于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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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婚之殇
  作者:吉平

我刚搬到家属院时,谁也不认识。

有一天,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忽然站在我面前问,你是张科长的爱人?我嗯了一声问:你是?

她笑笑说,我是你家房后邻居叫于燕,我老公叫李小山,跟你爱人一个单位,你以后叫我于燕就行了。

我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女人,三十岁左右,长发过肩,穿着得体,圆脸、高颧骨,偏平鼻子,花眼浓眉,虽说不是多么漂亮,却也风姿绰约。

说完她硬拉我去她家串门,这是一个套间,里屋一张大床,外屋一张小床,没有客厅。家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窗台上摆了一溜花盆,屋里弥漫着一股香气。我夸她爱干净会生活,她高兴地说,还是你们文化人好,夸人都不一样。

回到家我跟爱人说到于燕,他说,于燕爱人是我们下属公司的职工,没文化,冬天烧锅炉,平常干点杂活。前几天还听说于燕说起你:张科长怎么找了那么个老婆?

我睁大眼睛说,哪么个?

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你穿得邋遢土气,头发长不长短不短没造型,不会收拾打扮,像个农村老婆。

哦!人家说我配不上你,那么离了换一个怎样?我开玩笑说。

爱人说:这是女人的闲话,你別往心里去,她看到的是表面,时间长了就会改变看法的。

我说:管她怎么看,只要你不嫌我,别人嫌也白搭。

秋天的一个早上,我上班经过于燕家门口昨晚下了一场大雨,路很湿滑,我低头小心迈步,一抬头,见于燕端个搪瓷花脸盆往路边倒,正与我打个照面,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地问昨晚你家房顶漏雨了?

于燕脸一红,没吭声低下头回去了。

走过去以后我忽然醒悟,难道她倒的是尿?边走边骂自己傻瓜。

最近,于燕经常去我家。有时我下班晚,回家的时候她已经来了,这引起我的不满。有一天她走后,我有点生气,对爱人说,她是不是被你迷住了!还是你喜欢上了她?

爱人说,看你那吃醋的样子,我怎会看上她?她说她爱人每天回家不理她,把她当死人一样,让我做作工作劝劝她丈夫。

我说,一个女人让别人的爱人劝自己的爱人,这有点不合情理吧!

爱人说:她说我是她爱人的领导,说话管用。我也觉得不合适,所以没答应。这样吧,她再来我让她找你,你不是单位工会的女工委员么。

我说,夫妻事少管。

爱人一定是没听我的,有一天于燕直接在门口拦住我说,我才知道你是个有才的人。

我说别客气,有什么话直说。

她把我让回屋里,突然眼圈一红,哽咽着说:不怕你笑话,我心里苦得很哪,可又不能对外人说,我跟他结婚十来年,夫妻生活一点意思也没有,跟守活寡差不多。他需要了三下五除二,一翻身睡得死猪一样。平常回家跟哑巴似的连句话也没有,更别说亲一亲,抱一抱了。

我说,他不爱说话,你主动跟他说,夫妻过日子哪能没话呢。

唉!别说好好说话,我跟他吵跟他骂他连眼皮也不抬,再骂得狠了上来给你一拳。

我想,这么一个多情的女人,怎么就得不到丈夫的疼爱呢?!

我曾想过死,上吊跳井都盘算过,可如果我死了孩子怎么办?有时候我想,命不好凑和算了,可是现在时代变了,你看电视上那些人,都有情有爱的,连黑帮许文强都懂得爱冯程程,如果我这辈子能跟许文强睡上一觉,死也值了!

我听了大吃一惊说,你这是追星着迷把魂丢了还是说笑话?

不是,如果不是看电视,我还不知道爱是怎么回事,现在才发现,这十来年简直白活了!

你已经两个孩子了,再去追求真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我一天也忍不下去了!

回家我跟爱人说,于燕想离婚,她爱人性格内向,不懂关心人,还有家暴行为,她真够可怜的。你去跟她爱人谈谈,好好待于燕,否则这个家就散了。

爱人说,这夫妻俩的隐私事怎么说出口?

有一天,爱人对我说:于燕出事了,是和她单位领导的司机。

传言很快在家属院迅速传播发酵:哎呀,差点出人命,司机的老婆叫上于燕爱人,大白天把狗男女一起堵在家,于燕爱人一脚踹开门,一拳打掉她两颗门牙,于燕疯了一样,抄起花盆砸向她老公,她老公脑袋开花去医院缝了好几针......

一天早晨,于燕丈夫脸色发青气喘吁吁地跑来我家,说于燕喝药自杀不省人事。我和爱人急忙跑过去,看见于燕内衣不整,头发蓬乱,跟死人一样躺在床上,装安定药的瓶子歪在枕边。邻居们七手八脚把她抬到医院,好在医院很近,经过灌肠抢救活了过来。医生说,亏她把多半瓶子吃进去没吸收,如果吃的量正好就没救了。

我陪在于燕的病床前,她始终不说一句话。我说,都怨我,让你凑合凑合,早知道这个结局,就该支持你的选择。

两行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下来,不知是感动还是懊悔?

这次事件后,于燕和丈夫很快离婚,不久她便辞职带女儿和儿子去了南方。于燕走时我没见到她,后来听说她嫁给了一个个体诊所的医生那个医生妻子死后留下三个儿子,医生对她很好,平时她给医生当助手,打针输液抓药,想必日子过得还不错吧。

再次见到于燕是九十年代初的一个冬天,我调到西北某市,去商场采购年货,見一群女人围住柜台抢购什么物品。我正要上前探个究竟,只见一个女人抱着一大撂五颜六色的布料从人群中挤出来,她一抬头,我俩四目一对都楞住了:于燕!

没想到在这遇到你她高兴地碰碰我肩膀。

十来年没见,于燕反而显年轻漂亮了,穿着得体大方,去了妖艳之气,眉毛定是修剪过的,细而长,鼻子也不那么扁了,人却瘦了显得苗条。

你买的是什么?怎么买这么多?

唉!我后找的这位他家大儿子正月娶媳妇,我得给准备鋪的盖的,正好床单被套减价处理顺便多买点,老二比老大小两岁,很快也会结婚,这么便宜一块买了,省得到时候还得买。

你这后妈当的跟亲妈似的,不容易啊!

不就是因为他爸对我好么,他有文化,知道疼人,会哄我,挣了钱全给我,什么都由我,要不是为这,他三个小子加上我的闺女儿子,五个,最大的才十几,最小的才三岁,打死我也不敢嫁呀,她脸上洋溢着幸福。

于燕拉着我说什么也让我去她家认个门。

顺着一条小巷走到尽头,一个宽敞的院落展现在眼前,一排三间红砖瓦房屋檐下,一条铁丝上挂了满满一绳刚洗出的大小衣服。于燕指着靠边屋子里一台双缸洗衣机说,这台洗衣机是刚买的,以前,光手洗全家人的衣服就得洗两天,搓板半年换一个,我的手都搓出老茧了!

虽然是五个孩子的七口之家,院里屋里床上地下,依然收拾得有条不紊整洁干净。靠玻璃窗台上下摆放了许多花盆高低错落,红黄蓝紫各色花儿散发着清香。

你找到真爱了?我开玩笑说。

于燕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什么真不真的,现在才觉得结婚就是找个伴儿,自己觉得心里舒坦,把日子过好点,一辈子也就交待了。

从她话语中得知,离婚后,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谁愿意找她。这任丈夫是通过亲戚的介绍,相处了一段时间定下的。

路是自己选择的是火海还是刀山都得挺着脖子上,后路是黑,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瞎活吧!她说。

我正要起身回家,一个细高身影跨进门来他穿着一件蓝色羽绒服,瘦瘦的,脸冻得灰紫,一付倦容,一边往地下火炉添炭,一边微笑点头,声音柔和地对于燕说:怎么没做饭?

于燕连忙将他介绍给我,又介绍她的新爱人,原来她的新爱人和死去的妻子都是下乡知青。

快过年了,这两天病人多了起来,我有点忙不过来。于燕,你下午来诊所吧,其它事先放一放。他说。

我连忙起身告辞。他们再三留我吃飯我婉拒了。

正月初八,我参加了她再婚丈夫的大儿子的婚礼。

立夏刚过的一天,于燕打来电话,哭泣着说,她爱人被检查出肝癌,准备去北京做手术,诊所已经关门了。

她爱人的大儿子跟她一起去北京陪他爸看病,我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别不好意思。

孩子们都大了不用管,你能否给我照看一下那些花?都在院子屋檐下。

还有院子里种的菜,豆角黄瓜上架快能吃了,你给浇浇水,能吃的,小白菜什么的你就摘了拿回去吃吧。我给你把钥匙放在大门框上。

我说,放心没问题!

过了二十多天,于燕回来了,她老公肝癌晚期,不能做手术了。又过了几个月便离世了。

于燕哭得死去活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刚给他当牛做马把三个孩子拉扯大他就走了,我是上辈子欠他的呀!

诊所关门了没有收入,于燕也没有护士证,只好去应聘护工在一家养老院干了一年便辞职了,她说那活儿不是人干的,又到处打工。

过了两年,于燕新丈夫那个当兵的二儿子复员回家,没有门路,分配到一家小厂,领了个对象回来要房子结婚。

大儿子结婚时,于燕拿出跟这任丈夫多年积蓄的一半,为老三买楼房付了个首付。这三间平房是丈夫留给她的唯一财产,这片平房政府要拆迁,已经贴出告示,要新楼房还是要补偿款任意选择,过几天就要挨家挨户登记。

没想到二儿子一纸诉状起诉到法院,说房子是他亲妈在时盖的,应该分给他们亲弟兄三个,一家人对簿公堂,成了陌生人。

按照法律,于燕跟这个丈夫领了结婚证,属于合法夫妻又幸好她丈夫临终前写下遗嘱,房屋财产全交由于燕作主处理,所以最后老二败诉。

于燕说:他是孩子,我不计较他,但我是大人,应该公平处理这件事,不为别的,只为对得起死去的人。

她提出就要拆迁补偿款,除了老大,给其他几个孩子各分一份,让他们自己去谋生路。

这件事伤透了于燕的心,她说: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就因为这几间破房子前功尽弃,好好一个家毁了。她带上自己的儿子去深圳找打工的女儿,临行时她对我说,永远不想再回到这个城市了。

刚开始那两年,过春节我们还互相打电话问候,于燕说,那家的三个儿子,现在连电话也不联系了,把他们抚养大也算尽了义务,我问心无愧,今后过好过坏不管了。

有一次我在电话中说,如果你再婚时,跟这个丈夫生一个孩子,也许结果就不是这样了,有血缘做纽带,两家人就成了一家人,永远不会断开。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又得受多少罪!

后来,我们渐渐断了联系,就像投进河里的一颗石子,再也无声无息,不知道它会流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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