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章：命运多舛的天子门生陈明仁 1948年10月，在南京赋闲一年多的陈明仁突然被蒋校长召见。见面后，校长照例与他的学生寒暄拉家常，问陈明仁在南京住得习不习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没有？ 陈明仁是个直筒子，不能领会校长的客套话，直率地答到：蒙校长挂念，我这一年山穷水尽，坐吃山空，眼下就要入冬，房顶塌了好几处也没钱维修，家里的佣人都辞退了…… 本来是师生促膝谈心的温馨场面，几句话就冷到聊不下去。校长尴尬连连地说到，下面办事的人，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随即又把侍从室主任俞济时叫来，要他拿一笔钱出来，交给陈明仁去修房子，党国栋梁，天子门生，却寄居破屋漏檐之下，实在是太不像话。陈明仁眼下的处境，只能说是半真半假吧。一个从戎20多年的中将军长，尽管廉洁奉公，尚不至于穷困潦倒至如此地步，这里面至少有一半是在跟他的校长置气。一年过去了，陈明仁对东北的事情仍然耿耿于怀，当初四平没人愿意去，领导就安排陈明仁去守，谁都知道四平是个火药桶，早晚要挨林彪的揍。跟林彪交手，谁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丧师失地，则必然要上军事法庭。 陈明仁在国民党军将领中，是出了名的能力强，人缘差。人缘差一方面是基于其自身性格原因，为人耿直率性，好公义，更深层的原因则是不愿意站队，既无帮又无派，好事轮不到他，挨打的事必然想到他。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在陈明仁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但我们剥开表象，发现人的性格不是天生的，又是为其命运所塑造的。
陈明仁是湖南醴陵人，黄埔一期毕业生。醴陵这个地方，近代以来名将辈出，国民党方面有程潜、何键、陈明仁，共产党则有左权、宋时轮、杨得志、耿飚等等。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毕业之初的陈明仁，即表现出彪悍的武力值，二次东征时神鬼皆惧的惠州城攻坚战，少尉排长陈明仁亲率敢死队，扛着红旗第一个登上惠州城楼。在庆功大会上，蒋校长命三军将士向其鸣枪致敬，旋升少校营长。至1931年中原大战时，27岁的陈明仁已升任第1军第3师少将旅长，其擢升速度毫不逊色于号称“天子第一门生”的胡宗南。 彼时，投靠奉系门下的石友三突然叛变，控制了京津一带，张学良向国民政府求援，蒋校长令驻守徐州的刘峙第1军北进，与东北军南北夹击石友三。离石友三最近的是第1军第3师，师长陈继承，与陈诚、顾祝同、刘峙等号称蒋氏“八大金刚”之一，陈继承的特点也跟陈诚这些人一样，军事素质一般，政治天赋很高。陈继承认为这是东北军的家事，应该由张学良自己清理门户，咱们只不过撑撑场子而已。然而顶在最前面的陈明仁，认为平叛宜速，不听陈继承的招呼，率一个旅急速北上，在河北巨鹿迎击石友山部三个师，竟大破之，并俘虏石军前敌总指挥孙光先，华北震荡，颇有当年项羽巨鹿之战的雄风。
战后，陈继承因功晋升第1军军长，按说功劳最大的陈明仁接任第3师师长名正言顺，晋升报告也按流程打上去了，同僚及部下纷纷祝贺，陈明仁意得志满。没想到最后审批下来，是第3师副师长，从实权旅长变成了打酱油的副手。陈明仁后来知道是陈继承在老蒋面前打了小报告，说他骄横抗上，目无官长，应从严管教。在军队中被扣一顶“抗上”的帽子，那基本是一票否决制，不管你多能打，抗出甜头来还了得？ 性如烈火的陈明仁面对人生的第一次敲打并不能虚心对待和接受，反而破罐子破摔，誓与黑恶势力斗争到底。没过多久，连副师长的职位也弄丢了，被以学习的名义打发到庐山军官训练团，毕业后任参议，冷板凳一坐到底。 这件事对陈明仁一生的性格影响非常大，自此变得狂放乖僻。其实老蒋心里还是偏爱他的学生，没有忘记当年的惠州英雄，只不过借此敲打一下，烈火淬金嘛。果然抗战开始没多久，陈明仁即复出任预备第2师师长，频繁出现在各个会战战场。
1939年桂南会战，杜聿明率第5军与日第21旅团血战于昆仑关，预2师拼死堵住日军主力增援，为杜聿明全歼第21旅团，击毙旅团长中村正雄提供有力保障，功不亚于第5军，战后亦获军委会重点嘉奖。但陈明仁获奖后既不感谢组织培养，也不感恩校长栽培，把奖金全部买了酒肉，与全师官兵狂造一顿，烂醉如泥，气得校长大斥有失黄埔军人检点，提拔的事自然就不谈了。 第一次入缅作战失利后，蒋介石有感国军战斗力孱弱，在盟军的帮助下，将精锐调入云南换装整训，预2师亦在其列，归入第11集团军建制。在军委会组织的全军大比武中，预2师勇夺第1名，军委会以此垂范，自然要提拔一批军官。首先是第71军军长宋希濂晋升第11集团军司令长官，宋希濂和陈明仁是黄埔的同班同学，又是湖南老乡，眼看这位老大哥至今还是一预备部队的少将师长，十几年都没进步，便力荐他接任第71军军长。毕竟论资历论战功论业绩都没有问题，军委会的审核也通过了，铨叙厅甚至把中将领章提前都发给了他，只待参加正式的职务晋升仪式。
然而好巧不巧，预2师被临时征调去昆明西郊修公路，恰逢蒋介石与宋美龄的座车经过，看到路边的国军士兵衣服褴褛犹如难民一般，蒋大为光火，经询问，竟是预备第2师。回到昆明的蒋介石立即把陈明仁叫来问话，陈明仁满头大汗跑进办公室，还没喘口气就被校长一顿痛骂，说他把部队带得跟难民似的，公路上人来人往那么多，让美国盟友看见了，岂不是对我军顿失信心？校长还怀疑他是不是贪污克扣了部队军饷？这种冤枉陈明仁哪里受得了，当即撕下刚颁发的中将领章，往蒋的办公桌上一摔，老子不干了！军装不是你们发的吗？为什么衣着褴褛你们自己不会扪心自问吗？ 校长气得差点昏
1944年滇西大反攻，陈明仁以副军长之尊，又当了回敢死队长，率部亲登龙陵要塞松山，全歼日军守备队。 似乎以陈明仁的个性，注定修不了功德圆满。我们常听人说，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似乎陈明仁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但是一个刚直不阿、出类拔萃的军人，仅仅因为个性鲜明，就被归纳成一个人生失败的典型，还要反求诸己般自陷于淤泥之中，这种痛苦，拷问的又岂仅仅是陈明仁一人？还是我们的价值观、道德观，在不知不觉中早已阴暗扭曲？ 所幸，历史终究会予以我们光明的答案。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