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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马林南下桂林（三） 尽管心里有点疑惑，但毕竟是年轻人，加之一天的劳累，倒在床上的张太雷，不一会儿嘴里就又发出了轻轻的鼾声。马林则点起一根香烟，陷入了沉思苦想之中。 从白天和孙文的交谈中，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出这位中国革命的伟大导师，是一位立场坚定的民族主义者。看样子要说服孙文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成功的机率将是微乎其微的。 马林侧身看了看熟睡中的张太雷，不禁莞尔一笑。像张太雷刚才所说的国共二党共同领导中国的革命事业，看样子要想达成这个协议，也无异是自作多情。国民党虽然在近十年的革命事业中屡战屡败，但它毕竟是个拥有一定社会基础，人员众多的大党，是和刚刚组建的、只有几十名以秀才和学生为主的共产党所不可同日而语的。看来，就中国目前错综复杂的形势下，想要尽快完成共产国际赋予的历史使命，只有尽力支持国民党。当然，如果条件成熟，或有其他更好的派别组织的话，也可以再根椐实际情况随时加以修正。据他所知，除他以外，共产国际也正在派人和盘据在西北的冯玉祥军事集团进行秘密接触。 但这样的话似乎将把刚组建的中国共产党置于一个被忽略的尴尬境地，这与共产国际的全球战略也是相违背的啊！如何才能做到二全其美呢？马林再次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 马林缓缓地走到窗台前，仰望着幕色中的天空。天空中繁星点点，一闪一闪，似乎是在向他眨着调皮的眼睛。 马林伫立在窗台前，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点上。烟头上的火花一闪一闪在闪耀，和天空中的繁星相映成趣。突然，电闪雷鸣之间，灵光一闪，一个宏伟的设想在他脑中显现了。他想到了苏俄的“十月革命”；想到自己在荷属东印度公司爪哇的工作经历。 在苏俄“十月革命”之前，俄国只有恩格斯在第二共产国际时创建的社会民主党，共产党只是后来社会民主党党内激烈斗争的产物。其实俄国共产党在当时只是俄国社会民主党中一个比较的激进团体，宗旨就是主张以武装革命来推翻资产阶级政权，彻底砸烂旧世界，建立无产阶级专政的新世界。 1917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接近尾声，俄国的社会民主党人乘着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军队在前线与德意志第二帝国苦战，大后方空虚之际，发动武装起义，推翻了沙皇的统治，建立了民主共和政府，并宣称继续对德作战。此后，在权力的再分配当中，以列宁为首的俄国社会民主党激进团体没有进入核心权力中心。当时，德意志第二帝国为急于摆脱东西二线作战的窘境，以大量的金钱和武器支持列宁继续革命。列宁为了夺取俄国革命的最后胜利，为权宜之计，遂于德意志第二帝国秘密签订了割地赔款的《布列斯特条约》，并许诺一旦夺取政权，立即在东线停战，退出第一次世界大战。 1917年11月7日（俄历10月25日），彼得堡再次爆发武装起义，以克伦斯基为首的社会民主党被推翻，以列宁为首的革命团体夺取政权。随后，宣布战时法令，成立俄国共产党，实行一党专政。从此，共产党和社会民主党彻底分道扬镖。 马林用手揉揉有点干涩的眼睛，听着张太雷轻轻的鼾声，一股倦意袭上了他的头脑。他脱下外套躺在床上，朦胧中，他在荷属东印度公司爪哇革命的情景又浮上了脑海。 接下来的几天，马杜和张太雷在蒋介石等国民党官员的陪同下，对在桂林的大总统行辕、北伐大本营等政府机关场所及驻扎在桂林附近、整戈待旦、准备进行北伐的军队进行了考察。通过考察，使他对国民党和孙文统率下的部队有了一定的认识。总体上看，国民党内部并不是很团结，派系林立，政出多门。从严格意义上讲，国民党只是一个联盟式的松散组织，也犹如一盘散沙。其次是军队装备低劣，战斗力低下。名义上归北伐大本营统一管辖，实际上也是山头众多，什么粤系、桂系、滇系等五花八门，互不统属，让他这个欧洲人实在难以理出一个头绪。 虽然如此，但经过这番考察，总的思路却在马林的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孙文领导下的国民党要想在中国这个古老的大地上取得领导权，必须借鉴俄国共产党“十月革命”的经验。而中国共产党要想迅速发展壮大，取得合法的社会地位，则需要借鉴几年前他在荷属东印度公司的革命斗争经验。 白天不管工作多么繁忙，只要有空，孙文总会在晚上邀请马林进行促膝交谈。二人从全世界谈到俄国革命，再由俄国革命谈到即将开始进行的中国革命，相谈甚欢。 期间，北伐大本营参谋长蒋介石奉孙文之命，邀请马林给北伐部队的军官讲课。课堂上，马林着重介绍了苏俄红军管理军队中一些经验，例如由党派出代表到红军部队的各个组织单位中去，将红军牢牢地控制在党的绝对领导之下，成为党的坚强后盾和锋利宝剑。以此来保证党在轰轰烈烈的伟大革命事业中，攻无不克，无往而不胜。 马林在讲课的时候，发觉蒋介石不但在全神贯注的听讲，还不时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着什么，与周围其它的军官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通过观察，马林发现蒋介石始终坐的端端正正，挺胸收腹，一看就知道是个受到过比较系统教育的新式军人，不像那些行伍出身的，大大咧咧，不拘小节。 讲课结束，在返回的途中，马林有意接近蒋介石，和他亲切地攀谈起来。相互交谈间，蒋介石对马林的讲课内容交口称赞，推崇备致。特别是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使军队形成高效严明的组织纪律性，从而激发出无穷的战斗力，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并且再三表示，如有机会，一定要向总理自荐去苏俄考察，从而进一步地了解苏俄的政治和军事，从中吸取宝贵经验。 一个晴朗的下午，还是在孙文办公室简陋的会客室内。孙文、马林和张太雷坐在各自的沙发上，喝着宋庆龄递上来的午茶，心里愉悦地畅谈着。经过九天的考察，马林对国民党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准备经广州返回上海了。 “马林先生，经过这几天的交流，本人感到受益匪浅，茅塞顿开。听说先生马上就要离开了，能否有什么好的经验可以告我啊！”孙文端着夫人送来的午茶，笑吟吟地向马林询问道。 “孙先生，感谢你对我的信任。通过这些天来的考察。我认为先生所领导的贵党，要想统一中国，夺取全国的权力，必须要具备二个必要的先决条件。” “二个什么条件啊？”孙中山喝了口茶，依旧笑吟吟地问道。 “第一个必要的条件就是先生要想法重组一个政党，并且实行一党专政！”马林试图为说服孙文而尽着最后的努力。 “重组政党我看暂时没有这个必要。国民党经过多次改组之后，目下的党员对党都很忠诚，反帝、反封建的意识也非常强烈。况且北伐马上就要开始，时间和条件也不允许。至于先生所说的一党专政，我认为倒是一个切实可行的举措。目前中国之所以处于分崩离析，军阀割据的混乱局面，就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党或政府的缘故。犹如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不时想着如何同舟共济，而是人人都想当船长。马林先生，你说这样的一条船，是不是早晚要遭到沉没啊！” 马林重重地点点头，表示非常赞同孙文的主张。 “一个国家也好，一个政党也好，只能有一个最后拍板定夺的人，尤其是当下的中国。所以说，先生关于一党专政的提议我是非常赞同的。当年我反对袁世凯独裁专政，“二次革命”失败后流亡日本，重组革命党时，就要求每个党员打指模、宣誓效忠总理。可是黄克强（黃兴字克强）等人却不顾大局，坚决反对，最终导致了革命党的内部分裂啊！” “孙先生，恕我直言。据我了解，目前贵党党员大多都是些社会上层人士和精英人才。要想夺得中国革命的最终胜利，应该组建一个以国民党为主，能联合各阶层尤其是工农群众的政党。要知道，知识分子等上层社会精英，固然是国之栋梁。但最终推动人类历史前进、最具革命性的，往往是社会最底层的劳苦大众。所以我认为孙先生所领导下的国民党，即使现在不能马上进行改组，也要尽量吸收广大的劳苦大众。” “先生言之有理，容我日后再从长计议。先生所提的第二必要条件是⋯？”孙文注视着马林，殷切地等待他的回答。 “经过几天来的考察，我觉得孙先生手下没有一支可靠的、值得信任的、完全听命于党的军队。你现在所依靠的都是些地方军队，他们聚拢在你的周围，都是各有各的打算。顺利的时侯还能听从你的指挥和调遣，一旦失利，恐怕后果难以想象。” “那依照马林先生的意思，如何才能使军队听命于党的指挥呢。” 马林掏出一支香烟，没有点燃，放在鼻子底下轻轻地嗅着。慢慢地说道：“先生应该培养自己的军事人才。可以创办一个军事学校，在现有的军队中，挑选一些对你忠贞不二的军事人员做教官，对学生灌输以政治和军事。借以时日，肯定能够造就出一支对党忠诚、纪律严明、战无不胜的新式军队。” “唉！”孙文长长地叹了口气，颇有点感慨地道：“马林先生有所不知，我也知道那些军阀并非全靠的住，但也只能勉为其用啊。办军校固然是好，可是第一居无定所，第二费用庞大，第三周期太长，时不我待啊！” “孙先生可能过虑了。非常时期，并不一定非要按照正规军校的学制进行，可以先成立一个速成培训学校，以政治思想教育和军事基础教育为主，培养学生自觉养成坚定的革命信念。只要组织各方面进行大力的宣传，我想贵国的许多向往革命的有志青年，肯定会踊跃报名参加的。” “说的到也是。地点咱们暂且不与考虑，可就算是速成培训，单就必要的军事装备和日常的各种教育训练费用，开支就十分的庞大啊！”孙文有点无奈地摇摇头，叹息着答道。 “经费问题，先生不必过虑。只要先生有这个想法，我可以向共产国际汇报。我相信，为了中国的革命事业，共产国际肯定会予以大力支持的。同时，鉴于贵军目前人员文化知识不高、战斗力低下，还可以委派红军高级指挥员前来担任各级军事教官，帮助贵军尽快提升战斗力。” 孙文一下站起身来，一把紧紧地抓住马林的手，激动地说道：“马林先生，那实在是太好了！有共产国际的帮助和支援，我想我党一定能够早日实现北伐，统一中国的大业必将成功。只是具体情况⋯” “我非常理解先生的迫切心情，我会尽快赶回苏俄，向共产国际和列宁同志亲自汇报。”马林边说也边轻轻地摇着孙中山的手。 “那好，那实在是太好了。这样，我马上发电报给仲恺，他专门负责我党的财政工作，也是我的重要助手，现在正在广州负责北伐筹款事宜。等马林先生回到广州之后，具体的情况我会让仲恺与您详谈的。” “先生，那我和太雷就告辞了。用一句贵国的话，祝我们⋯”马林微微皱眉，并用手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后会有期！”张太雷在旁赶紧补充，引的双方一阵大笑。 在欢快热烈的气氛中，三人相互握手致意。随后，马林和张太雷告别孙文，坐上了早已经等候在大殿门口的小轿车。 孙文站在大殿的殿台上，深邃的目光久久凝视着缓缓离去的小轿车，直到终于消失在王城的尽头。 马林和张太雷还是在蒋介石和邓演达的护送下，乘车来到了广州。在广州，他们受到广东护法政府财政部次长廖仲恺的热烈欢迎和盛情款待。 在广州期间，在廖仲恺的介绍下，马林又先后拜会了国民党上层人物张静江、林森、戴季陶等，通过一系列的接触和交流。对在目前形势下，为集中一切力量组织北伐，对国民党实行一党专政的提议甚为赞同，尤为必要，基本上达成了共识。唯一使马林感到遗憾的地方，就是他先后三次和陈炯明交谈。对于国民党一党专政的问题，陈炯明坚决表示反对。认为一党专政弄不好会将国家引向灾难，极力提倡联省自治，提倡建立民众合众政府，表示国家大政主要还是应以协商来解决，而不是靠武力来征服。最后，马林和陈炯明谁也没能说服谁。 不管怎样，此次南下对马林来说收获还是巨大的。他是怀着心奋和喜悦之情，和张太雷一起返回上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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