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景桥“乡愁”系列暖文集已出版——《愿你出走半生 归来仍有故乡》,当当网、京东、淘宝均有售。祝您阅读愉快!他的家乡,是川府的眉山。眉山,听名字便自带灵秀之气。“二十八,始发愤”的苏洵,带着两个儿子,21岁的苏轼和19岁的苏澈,跋涉于“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陆路,出川赴京赶考。是年,兄弟俩同中进士,“三苏”才名,震动京师。因慈母仙逝,苏轼按制回乡守丧,期满后再次出川。这一次,顺江而下,走得多的是水路。苏洵病逝,苏轼、苏辙兄弟扶柩还乡,守孝三年后,再一次由陆路出川。是时,苏轼已过而立之年。挥手从兹去,此后33年,直至64岁病逝于漂泊旅途,他再也未能踏上故土,一生只能是“望川秋水”。应该说,十年之间,三次离开故乡,苏轼心中更多的是意气风发,离愁隐淡几不可见。也难怪,一次是寒窗十载进京赶考,踌躇满志,两次是丁忧期满,回京赴任,怎么看都是美好的前程。年轻的苏大才子,此刻心中渴盼的是离开故乡、行走天下、一展抱负。在第二次出川时,父子三人走的是水路。没有了跋涉蜀道的艰辛,轻舟直下,山川壮阔,惬意之下难免诗兴大发,“三苏”于行舟之中互相唱和,还常写同题诗较技。那年冬日,船行到了嘉州,在同题诗《初发嘉州》中,苏轼写道:“故乡飘已远,往意浩无边”。诗中的苏轼,志得意满,对远方充满了无限遐想。如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年轻的时候,总希望走向远方。此时,苏轼的乡愁,隐隐约约、淡不可见,只是“故乡飘已远”,是谓第一重。出川后的苏轼,因有欧阳修等名士提携,仕途起点极高,可谓春风得意马蹄急。1061年,24岁的苏轼正式步入仕途,起步便被朝廷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大理评事是个非领导职务,正八品,算是科级。判官才是实职,乃是凤翔知府的副职,相当于地级市副市长,名副其实副厅级了。相较时下公务员,得从科员一步一步往上爬,很多人在科级便顶到了天花板,一辈子都到不了处级,苏轼年轻时的官运,可谓一步登天了。然而,他没有实现一展抱负、达济天下的夙愿。有一个王炸的开局,却没能节节攀升。因政见不合,苏轼很快卷入政治旋涡,远离权力中心,先后任过杭州通判,密州、徐州、湖州知州等职务,也算是当过几任市长。“乌台诗案”后,侥幸逃过一死,先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非领导职务,相当于调研员),此后短暂回京做过翰林学士、礼部尚书等职(部级干部),很快又遭贬谪,先去了岭南的惠州,不久去了更远的儋州。这一段漂泊岁月,于宦游无定的苏轼而言,身不由己,故乡已由不得他想回去就回去了。他也似乎预感到注定一生的漂泊宿命,他说:“我家江水初发源,宦游直送江入海”。衣锦还乡不可得,辞官归田亦不可得,只好在梦里、在诗里、在心里。1074年春,他在杭州当副市长,于京口(今江苏镇江)收得一份家书,欣喜万分,说:“一纸乡书来万里。问我何年,真个成归计。白首送春拚一醉。东风吹破千行泪”。1075年,他在密州(今山东诸城)当市长,夜里梦回千里之外的故乡,还见到了结发妻子,一时千愁百结,写了下著名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1076年暮春,他登上由他主建、弟弟苏澈命名的超然台,极目处烟柳一色,勾起了无限乡思。又恰逢寒食后的清明,他想起了该给父母扫墓了,却又回不去,只好泡了一杯新茶,任乡思如茶,淡然清澈。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此时的苏轼,宦游无定,颇为落魄,对故乡和亲友的思念与日俱增,根本不敢对着老朋友思念故乡,只能在归而不得里喟叹人生无奈、世事无常,“吟断望乡台”。送友人归乡时,他说“作个归期天已许”,是对回家的美好愿望。旅途中作别佳人,他说“苍颜华发。故山归计何时决”,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辛酸。夜宿燕子楼,他说“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是找不到归家路的无限惆怅。有一年中秋,他感慨“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独酌无相亲,是“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望乡望川,望眼欲穿。有一年,他想起离家时栽种的那棵荔枝树,说“故人送我东来时,手栽荔子待我归。荔子已丹吾发白,优作江南未归客”,荔枝都长大结果了,我却成了未归人。妻弟王缄从眉山来他看,他说“忘却成都来十载,因君未免思量”“此身如传舍,何处是吾乡”,满是无法回到故乡的伤痛。故乡的山水草木、故人故事,常常在他的梦里隐现,他说“万里家山一梦中”“只疑归梦西南去”“君已思归梦巴峡”,能在梦中回到阔别经年的故乡,也是一种难能的慰藉吧。此时,苏轼的乡愁,一览无余、清澈见底,正如他自己说的“一寸相思一寸灰”,是谓第二重。既然改变不了宿命,那就要学着接受,以最自然的心态,去迎接生命里所有,去创造更多的美好。40岁后,苏轼连遭三次谪贬,差点丢了性命,不但官越做越小,地方也越来越偏僻,先贬黄州(今湖北黄冈),再贬惠州(广东),卒贬儋州(海南)。不唯屡遭贬谪,他还遍尝人世三大最苦青年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是位名副其实的苦难诗人。但所幸的是,他没有沉沦,没有低迷,而是坦然接受、欣然经历、超然世外。他的诗词中,是“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这位“不可救药的乐天派”(林语堂语),有着旷达乐观的胸襟,有着率真无畏的性情,有着对理想的孜孜追求,一生未曾改过初心。无论在哪,他照样带领百姓治水患、兴农耕,修桥铺路。在黄州,他在东坡找了块荒地,开垦耕种,很有点归隐此处之意。还发明了特色菜“东坡肉”,自号东坡居士。在惠州,好甜食的他喜不自禁,“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62岁放逐海南,那还是一片荒蛮之地,他领头开凿“东坡井”,解决百姓饮水难题,又兴办学堂,成为当地文明开化的拓荒者。在儋州,他以此为乡,打算埋骨斯处, “我本儋耳氏,寄生西蜀州”。“东坡居士”“岭南人”“儋耳人”,这些地方,不是故乡,却又恰似故乡。因心有归处,随遇而安,何处不是故乡?何处不得安生?何处不得宁和?他的朋友王巩也因“乌台诗案”牵连,被贬谪到岭南荒僻之地的宾州,其歌妓柔奴毅然随行。苏轼钦佩之余,便借柔奴之口,道出了自己乡愁练达后的心声: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漂泊一生,大江东去浪淘尽后,他终是和命运作了和解,和乡愁作了和解。此时的苏轼,从“何处是吾乡”的问号出发,终于走到了“心安即归处”的感叹号。此时,苏轼的乡愁,超然物外、一心安然,不再是悲苦愁困,而是心定心安,是“此心安处是吾乡”,是谓第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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