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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拾粪

 淮阴语文 2022-07-31 发布于江苏


关于拾粪

□张超彦

       最近读到到一副对联:“有空多拾粪,无事少赶集。”大道至简,细细品味,觉得话虽极俗,理却至深。拾粪早成为远去的风景,但关于拾粪的往事却历历在目。

     “我是公社小社员,手拿小镰刀呀,身背小竹篮。放学以后去劳动,割草积肥拾麦穗,越干越喜欢。”这首《我是公社小社员》的歌曲是我们小时候的流行歌曲,它道出了我们小时候参加劳动的三大任务:割草、积肥、拾麦穗。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我们这些祖辈生活在农村的人,从小就懂得这些道理。肥从哪来?现在的孩子首先想到的是化肥。而在我们小时候,化肥很珍贵,每个生产队只能分到少量的碳铵、磷肥还有日本产的尿素,远远不能满足生产需要。

      说生产队有日本进口的尿素,有顺口溜为证:“干部不干部,先看料子裤。前边看看是日本,后面看看是尿素。”当时日本进口的尿素是用灰白色的尼龙布做的口袋装的,这种尼龙布是类似于丝绸的一种化纤布,不是我们现在称为尼龙布的塑料薄膜,用黑颜料染一染可以做成裤子,但有时颜料并不能把布上面的字完全盖下去,还隐约可以看到“尿素”两个字和“日本国某某株式会社”的字样。这种料子有人叫它“见风抖”,听到这名字,你可以想象一下,穿在身上那份玉树临风、潇洒飘逸,怎能不惹人嫉妒羡慕恨呢!其实它只不过是一个尿素口袋而已。当时布料非常紧俏,需凭布证供应,根本不够用,所以这种能做裤子的化肥袋也就很抢手,大小队干部可以优先得到这尿素袋子(有优先购买权),这顺口溜实际上表达的就是人们对干部特权的不满。





当时地里的肥料主要靠人畜的粪尿、挖黑骚淤和堆绿肥。那时农村每一家都有自己的厕所,用以收集家人的排泄物。人粪尿是最高级的肥料,所以冠名为“大粪”。厕所的人粪尿由生产队评定等级,安排劳力挑到大田施肥,根据等级数量折算成工分记入各家名下。另外就是饲养家禽家畜,收集它们的粪便。我们这里家庭养的最大的牲畜就是猪,养猪卖钱是全家重要的经济来源,猪粪也是重要的肥料来源。“二师兄”当年身上承载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猪圈前面有猪汪塘,就是一个粪池。家里的菜根菜皮、脏水垃圾等废物,都会往猪汪塘里倒,这些东西加上猪的粪尿,沤在一起,也是很好的肥料。定期清理后堆积起来,生产队来人评定等级测量体积,折成工分,然后运到田里。挖黑骚淤,我们这里就是冬天将河底的黑色淤泥清上来,送到地里,冻一寒后酥掉了撒到田里作肥料。有的地方做得更彻底,被农民称之为“沟渠脱壳”,就是在冬天趁枯水季节把沟帮河底表面的所有有机物全部挖到地里做肥料。





为了补充肥料的不足,大家还继承了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传统——拾粪。拾粪是一种收集人畜粪便的积肥方式,不需要多大力气,也不需要多少技巧,最适合小孩干了。

      家长们让孩子拾粪主要有两种考虑,一是让小孩从小就参加劳动,懂得种地的不易,体验长辈的辛苦。二是拾到的粪便交到生产队还能折算成工分,孩子多少也能帮家里挣点工分,夏收秋收后各家各户可是按工分分粮食的。

拾粪首先要配备工具,一是粪兜二是粪勺。粪兜子是用紫荆槐条子编成,底下是个畚箕形状,上面有把子,可以挎在膀弯子上。粪兜可以根据拾粪者的身高量身定做。粪勺头是铁打的,并不像通常意义上的勺子,它不能舀水,实际就是把平头的小铁铲子弯成九十度,在“裤”上安根棍子做柄子。拾粪就是用粪勺把粪便从粪兜子口跟勾进去。





      别以为拾粪是个轻而易举的事,粪源就是最大问题。各家的猪养在圈里,猪粪是不容易拾到的,只有卖猪时,绑在小车上的猪一路挣扎,才会留下一路猪屎。鸡鸭屎量少,一般都拉在自家门前屋后。羊屎蛋子看上去就是圆圆的黑色小球,既干爽,又不臭,可惜太小。一群羊走过后,看上去满地都是羊屎蛋,但要捡拾起来,也没有多少。牛倒是一拉一大摊,可牛都是生产队集体的,有专门的饲养员,牛粪也很少散落在外。能拾到的主要就是狗屎和人屎了。

      那时的农村,大多数人家都要养条狗。狗是散养的,到处跑,就会到处留下粪便。再一个就是人的粪便。那时交通水平低下,人们出门,溜达闲逛,上街赶集,走亲访友,不论三里五里,还是十里八里,乃至几十里路,主要是靠“11路车”——两条腿步行。“人有三急——屎尿屁”,着起急来只能就地解决。于是乡间的沟旁路旁,常会有粪便。

      能不能拾到粪,拾多拾少,很大程度上要靠运气,大家都希望能碰上“狗屎运”。拾粪的人每天早上都要早早起身,擦擦眼眵,提起粪兜拿起粪勺出门。起得早当然还要看得清地面,不能像《半夜鸡叫》里说的,到了田里还看不见干农活。一路上,睁大眼睛,到处搜寻,见到一泡屎,两眼放光,如获至宝,赶紧扒拉进垫了一层沙烂泥的粪兜里,生怕被别人抢去。实际上,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按拾粪人的潜规则,大家在拾粪时要分头行动,保持距离,起码在目力所及范围内不会同时发现同一目标的。冬天拾粪最好,一大早上,粪冻的硬撅撅的,又好拾又没有臭味。

      粪是如此难拾,“穷则思变”,拾不到粪时就有人另想主意了。

      一是“偷”。有人在外转悠半天,就等中午别的生产队饲养员吃午饭或饭后打盹时,跑到社场上的牛棚里弄一粪兜子,只要不被抓现行,牛屎上又没字,偷来的就变成自己拾到的。还有胆大的跑到部队的马厩里偷马粪。当时我们街的西头住着部队的通信连, 通信连当时的交通工具主要是马,能有好几十匹,马厩就建在院子里。部队自己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蔬菜用于改善伙食,也需要肥料,不容肥水外流,对马粪管理很严。即使偷出了马厩,一旦被战士发现,也会穷追不舍 ,让偷粪的乖乖地送回来,因为马粪是部队独有的,偷粪的赖也赖不去。





      二是造假,就是挖点烂泥混在粪里增加重量。不过这种造假手段太拙劣,在生产队收粪人的“火眼金睛”下,除了干部家的小孩外,大多会被识破,很少有人得逞。

      看过刘庆邦的小说《摸鱼儿 》中有一段关于“造假粪”的描写,真心佩服人家造假时所表现出的“工匠精神”:“春水在水边挖出一块带胶质的黄色软泥,在手里团巴团巴,搓成条状,在地上盘成一堆,表面上撒些干土的细末,一泡粪就做成了。你别说,春水做得相当逼真,除了没什么气味,从形状上还真的看不出假来。”“春水接连造了好几泡粪。他要大有大,要小有小,做得随心所欲,得心应手。”

      歇后语说: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春水充分利用黄泥巴与人屎高度相似之处来造假。至于怎么蒙混过关,混到工分,小说中也有介绍:“不要紧,你等太阳落黑后再去交粪,收粪的就看不出来了。”  

      其实,“造假屎”历史上早有先例,不过这位造的是假狗屎,造假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混工分,而是为了保命。

      话说朱元璋晚年喜怒无常,大臣常常朝不保夕。许多官员每天早朝之前都要与家人做个诀别,安排好后事。即使不想做官也不行,说你不愿为朝廷出力,最终还是躲不过一死。当时有个御史叫袁凯,开始颇受朱元璋信任。后来,袁凯害怕遭到诛杀,佯装疯傻。朱元璋就命人用锥子扎他,他咬牙忍着疼。回到家里后,他又把自己的脖子用铁链拴住,整天疯话连篇。朱元璋仍不相信,命人暗中监视。探子见他在墙边拾起狗屎就吃,回报给朱元璋,朱元璋这才相信他的确是疯了,放了他一马。其实,袁凯吃的并不是狗屎,他知道朱元璋要派人来监视他,所以事前准备了一些用面加颜料捏成的狗粪形状的粗条撒在墙边。袁凯因吃了“人造狗屎”而获准辞官,落了个善终。

      扯远了。化肥普遍使用后,再也看不到人拾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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