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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名号的来源:周人的“反商复夏”,文化的代名词

 逍遥_书斋 2022-08-09 发布于河南

中原王朝的第一个可信朝代夏,统治延续了400多年,夏这个国号也由此固定了下来,并为周围的方国与部族所接受。在当时及随后的岁月里,夏字又被添加上种种美好的义释。又有值得注意者,即夏朝灭亡后,作为地域概念的夏,作为文化意义的夏,并未随之消失,不仅在使用上仍然频繁、广泛,而且由此导出了诸多相当于“中国”别称的名号,如区夏、有夏、时夏、诸夏,中夏、函夏、方夏,以及相关的华、诸华、华夏;尤其是诸夏与华夏,前者在古代使用普遍,后者乃至逐渐演变成了族称。然则这个系列的名号是如何得来的?又是怎样演变的?追根溯源,还要从周朝与夏朝那特殊而有趣的继承关系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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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区夏、有夏、时夏、诸夏

话说中国历史上有种现象,就是改朝换代的过程中以及改朝换代以后,往往要找个继承对象,以此显示自己的新朝代不是抢了别人的天下,而是恢复了祖宗的江山。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作为中国古代最大的政治,改朝换代如果没有理由、没有说法,如何能够树立新朝代的道德形象?如何能让天下人口服心服地接受统治?于是,在中国历史上,无论是真刀真枪打江山的外力征服,还是宫廷政变篡天下的内部禅让,都会有正当的理由、冠冕堂皇的说法。

单说通过外力征服完成的改朝换代,对于汉族来说,往往有着“反元复宋”、“反清复明”一类的宣传与行动。按大元、大清都是非汉民族在传统汉族地区建立的皇朝,宋、大明都是汉族作为统治民族的皇朝,反元、反清的目的,本是为了恢复宋朝、明朝,而非建立什么新的朝代。至于这种做法的老祖宗,则是周人的“反商复夏”,周人的“反商复夏”,又正是区夏、诸夏等名号出现的关键。为什么这么说呢?

首先,周人是以夏人的继承者自居的。如《尚书·立政》:“帝钦罚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万姓。”这几句话的意思是:上帝要重重地惩罚商人,于是就让我们夏人代替了商人,承受天命,治理天下的民众。很明显,这里的“我”就是“夏”,“有夏”就是“有周”,周人就是夏人的继承者。那么,周人凭什么自称夏人的继承者呢?这有传说与地理两方面的依据。传说方面的依据是,在纷繁复杂的古史传说里,有种传说把周人的先祖与夏朝连在了一起,说周人的男性始祖弃(后稷)以及后来的周人首领一直担任着夏朝的农官;地理方面的依据是,商是由东方民族所建立的王朝,夏与周都是由西方民族所建立的国家,这样,商人属于东方文化系统,而夏人、周人同属西方文化系统。

其次,周朝是以夏朝的继承者自居的。既然周人以夏人的继承者自居,于是周人就打着夏朝的名义,以恢复夏朝作为政治上、军事上与文化上的号召,反抗、对峙以至最后灭了商朝。周人的这种做法,又可谓始作俑者、其多后也,比如上面提到的“反元复宋”与“反清复明”,就可以认为是“反商复夏”的历史重演。

第三,周土是以夏土的继承者自居的。“反元复宋”成功之后,出现的国号是“大明”;“反清复明”成功之后,出现的国号是“中华民国”。而周人在“反商复夏”成功之后,尽管新的朝代是以“周”为国号的,但周人相信他们确实是取代了商朝的天命、继承了夏朝的旧疆,于是广泛使用了与“夏”有关的名号,作为周朝国土的称呼,并且以此作为安抚天下、统治子民的手段。这样的名号很多,我们略作梳理如下。

西周初年,称其本国为区夏。《尚书·康诰》:“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德慎罚,不敢侮鳏寡,庸庸祗祗威威显民,用肇造我区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这段话是说周文王的政治影响由近而远,区夏最近,指周本国。实际上区夏就是夏区,即保持夏文化的地方,这当然又缘于周人之以夏人的继承者自居。

区夏也作有夏或时夏。《尚书·君奭》:“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诗·周颂·时迈》:“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有字是语助词,有夏就是夏;时即是,时夏就是这个夏。《君奭》和《时迈》说的都是周境内的事,由此可知,有夏与时夏指的就是《康诰》所说的区夏。

较之区夏、有夏、时夏,“诸夏”的使用更为广泛。《论语·八佾》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左传·闵公元年》管仲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又《左传·襄公十三年》:“奄征南海,以属诸夏”;《国语·晋语》:“诸夏从戎,非败而何?”何以会有诸夏之称呢?按周灭商尤其是周公东征胜利后,依照周本身的组织形式,分封了许多诸侯国。这些诸侯国的文化与周同属一个系统,既然周国自称为夏——区夏、有夏、时夏;这些诸侯国,尤其是在逐渐强大起来以后,也就纷纷自称为夏,又因为诸侯国非止一个,所以称为诸夏。或者浅白些说,对于整个的周朝疆域而言,是个夏,是个大夏;对于分封的各个诸侯国而言,也是夏,是一个一个的小夏,也就是许许多多的夏,于是“诸夏”应运而生,诸夏的本义就是“许多的夏”。

颇有意思的是,能否列入诸夏,主要条件还不是氏族和地域,而是文化。在今日可知的诸夏中,就氏族而言,如晋、鲁、卫、郑、邢、蔡、曹等,与周天子同为姬姓,齐、许、纪、州等是姜姓,宋、谭等是子姓,秦为嬴姓,陈为妫姓,杞为姒姓,任为薛姓,邾为曹姓,楚为芈姓,可见诸夏的氏族并不一致;就地域来说,周的附近有陆浑之戎等,晋的附近有赤狄等,齐的附近有莱夷等,可见在地域上也是夷、夏交错的。反之,当所谓蛮夷戎狄吸收诸夏文化、具备了诸夏国家的条件时,即可进入诸夏的行列(如楚国),正如诸夏国家在丧失其条件时,即被视为蛮夷戎狄一样(如秦国、杞国)。

从西周的区夏、有夏、时夏,而东周王室式微后的诸夏,所指称的地域范围在扩大,文化意义也在加强。春秋时期多用诸夏,其时“蛮夷入伐”,大国争霸,霸主之国即为诸夏的重心,以诸夏国家的保卫者自居,诸夏名号也就有了一种加强团结的作用。到战国时,由于民族融合,原先杂居在一起的诸夏和蛮夷戎狄,对立逐渐消失,又列国互争雄长,诸夏的名号不能起多少的号召作用,所以诸夏也就很少再用,而为中国这一名号所代替。

第二节 中夏、函夏、方夏

秦汉及其以后,区夏、有夏、诸夏等旧名号仍然在使用,并且衍化出一些新的名号,如中夏、函夏、方夏等。这里略举几条例证。

《后汉书·班固传》载《东都赋》:“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后汉书·马融传》载《广成颂》:“是以明德耀乎中夏,威灵畅乎四荒。”中夏者,指的即是诸夏。唐《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聿来中夏”,这是说当时的西域景教徒东来,中夏指唐朝全境。又现代作家孙犁《戏的梦》:“虽然在这些年,样板戏以独霸中夏的势焰,充斥在文、音、美、剧各个方面,直到目前,我还没有正式看过一出、一次。”

函夏始出于西汉扬雄的《河东赋》:“以函夏之大汉兮,彼曾何足以比功。”东汉服虔注:函夏,函诸夏也。”可见函夏本不是一个名词,但到魏、晋时,也与诸夏等名号混用起来,如陆云《大将军宴会被命作诗》:“函夏无尘,海外有谧”,皇甫谧《三都赋序》:“魏武拨乱,拥据函夏。”

方夏者,原为无需指明方位的局部地区的称呼。如《晋书·乐志》载张华《命将出征歌》:“元帅统方夏,出车抚凉秦”,方夏指凉秦一带;又《晋书·杜弢传》:“先清方夏,却定中原”,方夏谓杜弢所居的湘中地区。东晋时出现的伪古文《尚书·武成》有“诞膺天命,以抚方夏”之语,方夏犹指诸夏。最典型的例子是《后汉书·董卓传》“方夏崩沸,皇京烟埃”,唐李贤注:“方,四方;夏,华夏也。”方夏的含义竟与华夏等同了起来。方夏这样的含义,又如北宋秦观《代贺皇太妃受册表》:“举令典于宫闱,溢欢声于方夏。”

值得注意的是,在夏之前加方位字以表示诸夏的某一局部地区,魏、晋以后也多见其例。仅从《晋书》来看,南夏或指荆州、湘州一带,东夏或指徐州、青州一带,西夏或指河西凉州一带,即和现代用语中的华南、华东、华西之义相似,均是就晋时的全国方位形势而言的。但也有专就其本身所处之地而说的,如孙吴韦昭《吴鼓吹曲》叙述孙权初期的武功:“摅武师,斩黄祖,攘夷凶族,革平西夏。”黄祖居江夏,从全国来说应为南夏,只因他在孙权的西方,就称“西夏”。又如《晋书·慕容德载记》称慕容德“领冀州牧,承制南夏”,从全国形势来看,冀州决非“南夏”,但因后燕都于河北中山,故以冀州为“南夏”。

总之,经过不断的演变,“夏”的内涵与外延愈加丰富,并在不同的场合被古人加以运用。而若论起运用的广泛与影响的深刻,还是首推“华夏”。

第三节 华字本义及引申义

华夏又是何义?这牵涉到华的问题。事实上,自春秋时代起,也称古代中国为华、诸华,有时并与夏连称为华夏。而破译华、诸华、华夏三个名号的关键,无疑是华。

华字出现于何时?这很难说清。有人认为华可能产生于夏时,因为华代表了夏族的服饰和文化特征。然而在殷墟甲骨文中,并未发现华字,所以此说不能成立。比较可靠的关于华的文献记载,始于西周,金文中华字即甚多,田倩君更直言:“华字是创自周朝无疑。”

华字本义,传统说法释为花。如《诗·国风·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是说桃树长得很茂盛,桃花开得很鲜艳,华就是花。又《诗·小雅》“常棣之华”、“裳裳者华”,花均作华。那么何以不言花呢?据清王念孙《广雅疏证》卷一的考证,华、花为古今字,华为古字,花为晋朝时才出现的今字。而等到华、花两字同时存在以后,彼此之间也有了分工,大体来说,木本植物所开之花为华(華),草本植物所开之花为花。如在唐诗中,张九龄的《感遇》诗:“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桂华即桂花,桂树开的花;刘禹锡的《乌衣巷》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野草花,即野草开的花。

华既然是植物的花,于是就有了许多的引申义。花是美丽的,华引申出美丽、华丽之义;花有光泽,华引申出光华、鲜美之义;花的品种众多、五颜六色,华引申出繁华、华彩之义。再由这些具体的意义引申到抽象一些的文化方面,华就指美丽的服饰、高雅的文章、灿烂的文化,遂与夏的引申义近同。如伪古文《尚书·武成》“华夏蛮貊”伪孔传:“冕服采章曰华,大国曰夏。”章炳麟《中华民国解》也说:“以为华美,以为文明,虽无不可,然非其第一义,亦犹夏之训大,皆后起之说耳。”又《尚书·舜典》“蛮夷猾夏”唐孔颖达《正义》:

夏,训大也,中国有文章光华礼义之大。定十年《左传》云:“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是中国为华夏也。

按孔颖达的这个解释,训夏为大,“文章光华礼义”云云,又合“华”字为说,是以华为夏的同义语。

值得注意的是,不仅华的引申义与夏的引申义近同,华、夏两字的古音亦复相近。吕思勉指出:“二字音近义同,窃疑仍是一语”;“二字连用,则所谓复语也。……古书往往有之,可看俞樾《古书疑义举例》。”谢维扬以为:古音夏、华皆属匣纽鱼韵,乃双声叠韵,可以互假。顾颉刚、王树民也认为:华字古音敷,夏字古音虎,其音相近。

综上所述,因为华的引申义及华字古音与夏的引申义及夏字古音近同,于是华从指花而发展为具有文化意义与地域意义的名号。如《诗·小雅·苕之华》“苕之华,芸其黄矣”东汉郑玄笺云:

陵苕之干,喻如京师也,其华犹诸夏也,故或谓诸夏为诸华。

按郑玄以干比喻周的京师,以华比喻诸夏(周的诸侯国),自是经学家的说法,而“华犹诸夏”、“谓诸夏为诸华”,则显示了华、诸华与诸夏三个名号的并用情形。

第四节 华、诸华、华夏

然而问题在于,既然华、夏两字的音义近同,那么华与夏、诸华与诸夏就是名异而实同的称号,用夏、诸夏足矣,为什么又要衍出华、诸华,以至组合出华夏呢?既往的研究认为其故有三:

其一盖为加重语气。按照顾颉刚、王树民的说法,自西周以来及于春秋,夏、诸夏等名号使用的机会既多,指代也日趋广泛,于是“便由音近而推衍出华字来,以便加重语气”。如《左传·定公十年》:“裔不谋夏,夷不乱华”,夏和华两字互举为文,正与裔和夷两字互举为文一样,都是加重语气的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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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颉刚

其二盖为加强语义。按夏的主要引申义为大,然而只以大来称扬国家,还是感觉不够,不足以显示出其文化来,于是或代以华字,以喻其冕服采章,礼义光华;或在夏字前冠以华字,而成“华夏”一词,华夏者,代表了既华美、文化又高的大国,所以区别于、并凌驾于蛮夷戎狄之上。

其三盖为词汇演变。从历史词汇学的角度看,正如童书业所指陈的,夏、华既为一音之转,由夏、华而华夏,可以理解为是由单音节词向双音节词的自然演变。而类似的双音节词代替单音节词,在春秋前后这一时期还可以举出许多例证。

这里可以进一步说明的是,如上所述,虽然能否列入诸夏的判定标准主要是文化,但“诸夏”毕竟只是“许多的夏”的意思,基本是个数量概念,缺乏文化色彩,于是为了彰显诸夏与蛮夷戎狄的不同,为了强调诸夏文化的传统正宗、辉煌灿烂,为了强化诸夏国家之间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利害一致、生死与共的关系,华、诸华特别是华夏名号遂应运而生,并在“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也就是蛮夷戎狄对诸夏国家构成严重威胁的春秋时代背景下,广泛使用了起来。

华、诸华、华夏这三个名号在春秋时代的使用情况,可以《左传》为例。襄公四年魏绛谏晋悼公说:“诸华必叛”,又说:“获戎失华,无乃不可乎。”襄公十一年晋悼公赐魏绛女乐云:“子教寡人和诸戎狄,以正诸华。”襄公十四年戎子驹支谓晋大夫范宣子:“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贽币不通,言语不达。”昭公三十年子西曰:“吴,周之胄裔也,而弃在海滨,不与姬通,今而始大,比于诸华。”这些华、诸华与戎狄对举,和夏、诸夏显然是名异而实同。夏、诸夏“中国之人也”,“别于北方狄,东方貉,南方蛮、闽,西方羌,西南焦侥,东方夷也。”又《左传·襄公二十六年》,蔡声子对楚令尹子木说:“晋遂侵蔡,袭沈,获其君,败申、息之师于桑隧,获申丽而还,郑于是不敢南面。楚失华夏,则析公之为也。”这里的“华夏”明指中原诸侯,和诸夏的含义相同。

和夏、诸夏等名号一样,并且出于相同的原因(民族融合、列国争雄),春秋以后,华、诸华、华夏等名号逐渐少用,“中国”则代之通行起来。及至东汉魏晋时,学术上有复古思潮的兴起,文人则风行使用旧时名号,于是华、诸华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复活,而华夏一词以其美义,更成为文人摇笔即来的熟语以及悠久历史、发达文化的象征。东汉蔡邕《郭泰碑》:“周流华夏,随集帝学”;《后汉书·刘祐传》:延陵高揖,华夏仰风”;《三国志·魏书·王朗传》王朗上疏:“取威中国,定霸华夏。”这几处的华夏,都与中国显为互文。换言之,汉魏以降的“华夏”,已是与“中国”同义、具有美好内涵、可以指称天下的重要名号了。

进而言之,伴随着名号的“华夏”的演变,族称的“华夏”也应运而生。先是春秋时期,属于华夏集团的诸侯国,不仅有着共同的历史记忆、相同或相近的文化传统,而且有着一致的“尊王攘夷”的政治取向。尊王,就是尊奉周天子为主,攘夷,就是排斥蛮夷戎狄。于是,华夏名号带上了民族的意味乃至成为民族的名称。及至战国时代,更形成了事实上的华夏民族,华夏民族就是以夏、商、周人为主体,并逐渐融合四周与内部的一些蛮、夷、戎、狄而形成的民族,就是区别于蛮夷戎狄的、文化灿烂、如同花一样美丽的民族。再到魏晋南北朝时期,汉成为族称以后,华夏族称也仍然在使用。如果说汉是个正式族称的话,那么华夏就是汉族的雅称。这个雅称,按照初始的意思来说,又是色彩斑斓的植物之花、居高鸣远的动物之蝉的组合,寓意着高雅、优秀、美好、常新的民族。而这个高雅、优秀、美好、常新的“华夏”民族,因为居于中间的“中国”,于是又组合出了更加富有意涵的“中华”名号乃至“中华”族称。

第五节 华山、昆仑、华水、花族四说辨

上述华、诸华、华夏三个名号的由来,也有从历史地理学角度来作解释的。如谓华字由华山得名,章炳麟是此说的代表,其《中华民国解》指出:

诸华之名,因其民族初至之地而为言。……神灵之胄自西方来,以雍、梁二州为根本。……雍州之地东南至于华阴而止;梁州之地东北至于华阳而止,就华山以定限,名其国土曰华,则缘起如是也。……华本国名,非种族之号,然今世已为通语。世称山东人为侉子者,侉即华之遗言矣。正言种族,宜就夏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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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炳麟

按章炳麟以夏为族名,华为国名,并推衍近代国外一些学者的“中国人种西来说”,就华山定限,认为是中国古代先民初至之地。而近几十年来,中国考古方面的巨大成就已经证明了中国人种西来说的谬误,则章说亦随之难以成立。事实上,华山在中国古代文化中的意义,与泰山相比实不足道。古帝王封禅祭天均赴泰山,而非华山。华山之名出现也较迟,《尚书·禹贡》及《吕氏春秋·有始览》有太华,《周礼·职方氏》、《山海经·西山经》有华山,汉时才以华山为五岳之一的西岳。再者,“华山在《禹贡》只为梁州北界,也不能成为我国全境之名号,何况我国古代也从未有过'华’这个时代。”以此,华由华山得名,即就中国历史地理来说,也是缺乏坚强依据的。

另一种从历史地理来加以阐释的说法,谓华由昆仑得名:

(法国学者)拉克伯里(Lacouperie)谓华夏族系经昆仑东来,昆仑意为“花土”,华即花字,故称其族为华。

按这种说法,也是由“中国人种西来说”派生出来的。“西来说”既不能成立,则昆仑、花土云云,都无非是些穿凿附会之词罢了。章炳麟《中华民国解》也力驳其说,谓“世言昆仑为华国者,特以他事比拟得之,中国前皇曾都昆仑与否,史无明征,不足引以为质”。

再一种立足于历史地理学的观点,为刘起釪的华水说。此说的依据是《水经·汾水注》“汾水又西,与华水合,水出北山华谷”。刘起釪认为夏族又名华族,其发祥地在汾水下游即今晋南地区,而这里有华水,华水“被夏族用以为己族之名,完全是很自然的事。何况还有可能是别族看见他们居住在华水而称之为华人”。今按夏族又名华族证据薄弱,作为水名的“华”更于先秦典籍无考。径取见载于1000多年后的一条短小的水名,以为始见于西周的“华”字的语源,又以为所谓“华族”得名所自,这显然不能令人信服。

还有一种说法,则是从民族学、人种学方面加以推论的。林惠祥以为华族即花族,是以花为图腾的原始民族。是哪一支原始民族呢?以李得贤、何新为代表的两说绝然不合。李得贤“设想华字原为族名,春秋釪时用以指早期进入中原的炎帝族。……炎帝姜姓,是西戎羌族的一支”,夏族姒姓,乃黄帝族的后裔。“传说中黄炎两族曾合为部落大联盟,融合东方夷族等而形成为华夏族,华夏族与华夏文化的名称,便就此而产生。”何新解释“远古华族……就是崇拜太阳和光明的民族”,“起源于山东以泰山曲阜为中心的东方滨海地域。”按李、何两说立意新奇,一定程度上也能自圆其说,然而立新说当先破旧说,以李说与何说相互比照,则两说都不敢置信无疑。再就林说论之,虽然以某种自然物为图腾,并取其物之名以名其族,在社会发展史上多见其例,但用之于中国历史上特定的华字,则并不恰当,在古史传说以及史籍记载中,中国上古何曾有过华族?

综上,起码到目前为止,传统的说法仍然是比较可靠的,即华初义为花,与夏发生联系,则在于华的引申义及华字古音与夏字近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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