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王丽静 近期,北京画院以“门人半知己”命名,举办了“齐白石、于非闇、王雪涛花鸟画新境”特展,将三位花鸟画大师的作品汇聚一堂,一饱观众眼福。 据悉,此次展览从艺术传承的角度出发,分为“溯师承”“法古人”“师造化”“言心迹”四个维度,对三位画家进行整体研究,带观者一同分析探寻近现代花鸟画家开辟时代“新境”的艺术之路。三人虽为师徒,但花鸟画的风格特色各不相同,这也是齐白石“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教学理念的彰显。无论是以“红花墨叶”大写意成为一代宗师的齐白石,还是可与宋人工笔画比肩再开新貌的于非闇,还是以灵动逼真的小写意鹤立艺苑的王雪涛,他们通过自身的努力,都在各自的时代开拓了花鸟画的“新境”,并为20世纪的中国画坛书写出一段段佳话—— 齐白石、于非闇、王雪涛三人不仅有着师徒之缘,而且都是北京画院的画家。“夫画者,本寂寞之道”,在艺术道路上能有几位知己相伴,乃人生幸事。齐白石一直将胡沁园视为“平生第一知己”,为感激这份师恩,他将这份恩情也回馈给了自己学生,将拜入门下的弟子视为艺术上的知己,“门人半知己”就是齐白石晚年自刻的一方常用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溯师承:自古名师出高徒 “弟子事师,敬同于父,习其道也,学其言语……忠臣无境外之交,弟子有束修之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不仅教弟子学问,还教为人处世之道。中国画作为传统艺术,非常注重承袭关系,最常见的教育模式就是“师徒相授”。 1889年,27岁齐白石拜胡沁园为师。如果不是胡沁园发现了齐白石主动招他为门下弟子,也许他不会走上绘画之路,不会从一个雕花木匠成为画坛巨匠。胡沁园亲自教授齐白石画工笔花鸟草虫,又请胡家私塾老师陈少蕃指导齐白石诗文。两位老师特意商议为他重新取名“齐璜”,字濒生,号白石山人,以备日后题画所用。从此,便有了我们所熟知的“齐白石”,有了齐白石“廿七年华始有师”的感慨。齐白石将恩师胡沁园视为“平生第一知己”,他晚年仍清晰记得胡沁园教授他的画诀“石要瘦,树要曲,鸟要活,手要熟”。此次展览展出的第一件作品,就是齐白石在胡沁园门下求学的早期作品——《八哥水仙图》,创作于1894年,具有清代花鸟画的风格特点。齐白石被大众所熟知的水族类题材作品,也源于胡沁园。从胡沁园的《草蟹图》与齐白石的《芦蟹图》,可以清楚看出齐白石早期作品中对胡沁园画法的学习与借鉴。
齐白石对胡沁园的恩情终生难忘,并将这份恩情延续下去,自己成名后也收了很多弟子。于非闇就是齐白石众多弟子之一。此次展览,首次展出了于非闇写给齐白石信札。1929年于非闇拜齐白石为师,学习绘画和篆刻。此次展览非常难得地展出了一件于非闇早期的山水画作品——《仿梅清山水图》,这也是于非闇临古的一件代表作。《四喜图》是于非闇晚年创作的一件作品,他在题款中这样写道:“二十六年前,向白石老人学画雪景染法。彼时我还不会花鸟写生,今取荣宝斋监制罗纹纸按老人传授之法试作,而老人已于数月逝世矣。”讲述了他向齐白石求教如何画雪景,但在这幅作品创作前的数日,白石老人已去世。从这幅作品中也可以感受到于非闇对齐白石的怀念。 齐白石的另一位门生——王雪涛,比于非闇拜师早。他是在1923年与李苦禅一同拜入齐白石门下。王雪涛原名王庭钧,齐白石为其更名“雪涛”。“不倒翁”是齐白石独创的一个绘画题材,从中可以看出齐白石的幽默与智慧。王雪涛是齐白石学生中,学齐白石最像的,他钻研小写意花鸟画,开启了隽雅烂漫的独特画风。《猫石图》和《松鼠葡萄图》是王雪涛早期的两件代表作,在题款上都写有“白石夫子大人”字样。齐白石不止一次赞誉王雪涛的作品,曾在王雪涛的《荷花图》中题跋“作画只能授其法,未闻有授其手者,今雪涛此幅似白石手作。余何时授也”。师徒二人亦师亦友,感情深厚。 “师古而不泥古” 三位花鸟画大师 都有自己心中的高峰 师法古人,是中国画画家的必经之路,强调对古人的临摹与学习。齐白石、于非闇、王雪涛这三位花鸟画大师都有着自己心目中的高峰。“余一生作画不喜临(仿)”,齐白石不喜欢临摹别人的作品,却对八大山人的作品情有独钟。在他58岁定居北京初期,仍然以八大山人的画风为主。1949年李骆公在李可染的引荐下,带着《八大山人画谱》拜访齐白石,齐白石带着激动的心情,写下了大家熟知的那首“青藤雪个远凡胎,缶老衰年别有才。我愿九泉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 展出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一幅《追摹八大山人鸭图》。齐白石曾在江西南昌见过八大山人画的鸭子,初见时,他就用纸笔临摹下来,后将其夹在书中。齐白石75岁时,突然又想起此稿,但未能找到,于是根据自己的记忆又画了一只鸭子。另一件《拟八大鸭图》的题款中写道:“往余游江西,得见八大山人小册画雏鸭,临之作为粉本。丁巳家山兵乱,后于劫灰中寻得此稿,叹朱君之苦心。虽后世之临摹本,犹有鬼神呵护耶。今画此幅,感而记之。”展出的《鱼》依然是齐白石临八大山人的作品,是他在广东时,有人向其出售八大山人作品,因为售价太高,于是将作品临摹了下来。“原本百金不可得,即以归之。” 在展览中,我们可以看到齐白石早期,受八大山人影响的作品。“予五十岁后之画,冷逸如雪个,避乱世于京师。识者寡,友人曾劝其改造,信之,即一弃。今见此册,殊堪自悔,年已八十五矣。”齐白石晚年也曾后悔,自己没有将八大山人的高古冷逸画风延续下去。我们在齐白石晚年的作品中,仍然能够感受到他的“八大情结”。他虽然为了生计卖画,画了许多重色作品,但并未抛弃八大山人的水墨风格。他在八大山人的基础上进行了突破,继承了八大山人的精神,也让我们体会到了“白石雪个同肝胆”的真正含义。
于非闇的绘画则是从陈老莲入手,可溯源至五代两宋。他与宋徽宗可谓是“千年知音”,在于非闇的作品中,对宋徽宗作品的临摹也最多。于非闇临宋徽宗《杏花鹦鹉图》《浴鸽图》《御鹰图》也都在此次展览中展出。于非闇虽祖籍不在北京,但他久居北京,是地道的老北京,曾著有《都门四记》,记录了老北京花鸟鱼虫的“玩法”。从他的作品中,我们可感受到他玩乐习性。在绘画临摹上,于非闇主张“先从它的立意研究起,研究它的布局构图的气势和表现方法,最后才研究它的细节部分”。王雪涛认为“临摹主要是要理解画理,既可忠实于原作,也可以改动他的缺点。临摹要解决的问题必须明确,收获也就更多”。他早年对青藤、八大山人,以及明代花鸟作品也都进行过临摹。临摹是画家学画的重要方式,这种临摹并非简单的临摹,而是在临习古人画作的过程中吸收他们画作中的养分,带入自己的理解,只有这样才能在艺术道路上不断创新,做到“师古而不泥古”。 师造化 言心迹 除了临习古人作品,花鸟画创作也非常注重写生。齐白石、于非闇、王雪涛三位大师提倡“写生”,但他们对写生的主张和方法也有所不同。“凡大家作画,要胸中先有所见之物,然后下笔有神。古与可以竹光取竹影,大涤子尝居清湘,方可空绝千古。画家作画,专心前人伪本,开口便言宋元,所画非所见,形似未真,何能传神?为吾辈以为大惭。”齐白石有很多写生画稿,在画稿中记录了很多细节。此次展览将齐白石的写生画稿与最终成品一同展出,通过对比,可以看到他创造经典作品的过程,方知他背后的付出。齐白石善于发现身边的美,在他的写生稿中有很多不起眼的植物,这些植物在他笔下却显得格外高雅。于非闇常年在北京生活,经常去各大公园写生。他通过白描方式将其所见花鸟记录下来,最后融入创作中。此次展出的《泛舟太液池》就是于非闇访游之后记录下来的一张经典之作。《画众生黑》《墨竹喜鹊》两幅作品中也可以体会到于非闇的写生主张:“花鸟画写生的优良传统,不仅要继承,还必须要发扬光大,使得标志着我们新时代独特风格的花鸟画,更加光辉灿烂地丰富世界民族绘画的宝库。”王雪涛有西画的造型基础,写生相对严谨,其晚期作品生趣盎然,花鸟草虫活灵活现,这些都源自于他写生中的观察和对各种造型的深度剖析。
“花鸟画不仅仅是自然景物的艺术再现,更是艺术家托物言志,表达个人情感与心迹的重要方式。”齐白石、于非闇、王雪涛三位艺术家出生于不同的年代,但他们都通过自己的花鸟画作品抒写着个人的情感,记录着当时的时代精神。 人们常说齐白石是“大器晚成最励志的北漂”,53岁背井离乡开启北漂生涯,但他非常怀念家乡的风物,晚年作品常常感受到他的思乡情。此次展出的《藤萝图》《荷塘双鸭图》《莲蓬图》中都有齐白石的生活状态的体现。《柚》的题款写着:“家园未剩闲花地,橘柚葡萄四角多。安得赶山鞭在手,一家草木过黄河。”《草间偷活》描绘的是在稻草中找食的小鸡雏,齐白石还描绘过其他“草间偷活”的作品。“草间偷活愿安详”其实是齐白石对自己身处乱世的一种深切感悟。他经历了中国社会动荡的时期,向往宁静的田园生活。他在草虫中寻找着共鸣,也注入了自己对生活的热爱。
于非闇出生于1888年,他所处的时期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作品充满着激情,呈现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牡丹双鸽图》画于1959年,是于非闇去世那年所做。作品尺幅大,构图饱满色彩艳丽,画中集“春天之花,伏天之叶,秋后之老干”,还绘制了两只名贵的鸽子。作品契合了1959年国家追求和平的时代主题,是他晚年的代表作之一。于非闇的作品色彩艳而不俗,这与他常年临摹学习宋元经典和皇家作品有关。王雪涛的小写意花鸟画则体现着人民大众的审美趣味,追求生趣盎然的自然天真,《荷塘图》《藤萝双鸡图》《高歌图》等作品,都可以让观者感受到鲜活灵动的气息和时代精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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