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思维进化史：神经系统内部的试探性对话

孙行悟空 2022-08-15 发布于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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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a：pixabay

作者 |Antonio Damasio

翻译 | 孙宁远

改写 | 棉花熊

审校 | 酷炫脑主创

朗读 | 鸽仔

美工 | 老雕虫

编辑 | 加薪

感觉产生了意识，并慷慨地将它馈赠给了思维的其余部分。

在生命的一开始，没有言语，没有思考，没有感情，没有理智，没有思想，没有意识，生命就这样航行着。这并不是说生命的世界从来都是简单的，恰恰相反，它从40亿年前一开始就很复杂。

但是生命体选择了好几条道路。在通向我们的生命史分支中，我喜欢想象三个不同且连续的进化阶段。第一阶段的标志是存在；第二阶段是感觉支配；第三阶段是知道和了解。

在我看来，要想让生物产生感觉，首先需要为它们的生物体增加一些特征。它们必须是多细胞的，必须拥有分化的器官系统，或多或少有些复杂，其中闪耀着神经系统，这个与内部生命过程和环境打交道的自然协调者。然后会发生什么呢？我们将会看到很多。

神经系统不仅使复杂的运动成为可能，而且最终使一种真正新奇的事物“大脑”的诞生成为可能。感觉是心理现象的第一个例子，怎么强调它的意义都不为过。情感使生物能够在各自的头脑中表现出自己身体的状态，专注于调节生活必需的内部器官功能：进食、饮水和排泄；在恐惧、愤怒、厌恶或受到轻视时的防御行为；合作、冲突等社会协调行为；满足、欢乐和兴奋的表现；甚至那些与生育有关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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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实践中，感觉和引发感觉的事物之间几乎没有距离。

感觉为生物体提供了它们自己的生活体验。具体来说，它们为生物体提供了一个对其生活中的成功程度的评估，是一个以质量（愉快或不愉快、轻微或强烈）为形式的自然评估等级。这是一种珍贵而新颖的信息，是被限制在“存在”阶段的生物无法获得的信息。

毫不奇怪，情感是创造“自我”的重要因素。我们可以把自我想象成一个心理过程，由有机体的状态激活，锚定在它的身体框架（由肌肉和骨骼结构构成）中，并最终由视觉和听觉等感官通道提供的全局视角所引导。

奇怪的是，每个感觉系统本身都没有意识体验。视觉系统——例如我们的视网膜，视觉通路和视觉皮层，能够产生外部世界的地图，并提供相应的、明确的视觉图像。但只有这三者与存在、感觉和认知有关的处理过程协调运作，才能将图像与我们的有机体联系起来，真正地理解它并置于其中。只有这样，体验才会出现。

这一重大而又不为人知的生理步骤所带来的后果是非同寻常的。一旦体验开始与记忆、感觉和意识相联系，生物体就能够维持它们或多或少的生活历史，即它们与其他生物或环境的互动的历史，也就是每个独立生命的历史，这种历史不亚于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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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的开始

感觉的进化史很可能始于一个特殊有机体中生命化学和早期神经系统之间的一种试探性的对话。在比我们简单得多的生物中，这种交流可能会产生诸如简单的幸福和基本的不适之类的感觉，而不是微妙的分级的感觉，更不用说像局部疼痛这样复杂的感觉了。尽管如此，这仍然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这些微小的开始为每个生物提供了一个方向，一个微妙的顾问，告诉他们下一步该做什么，该去哪里。生命史上出现了一种新颖而极具价值的东西：与物质有机体相对应的精神有机体。

最简单的情感变化始于生物体的内部。它的出现是模糊的、弥漫的，产生的感觉是不容易描述或归类的。“原始的感觉”这个词准确地描述了这个观点。相比之下，“成熟的感觉”为我们的“内部”（内脏，如心脏、肺和肠道，以及它们所执行的动作，如搏动、呼吸和收缩）提供了生动而可信的形象。

最终，就像局部疼痛一样，图像变得清晰而集中。但毫无疑问，模糊的、近似的或精确的感觉都能提供信息，它们携带着重要的知识，并将这些知识牢牢地根植于头脑中。肌肉是紧张还是放松？肚子是饱的还是空的？心脏是有规律地跳动还是无聊地跳动，亦或是漏跳了一拍？呼吸是轻松的还是吃力的？我的肩膀痛吗？我们有幸感受这些状态，了解这些状态，而这些信息对于我们随后的生活管理是有价值的。但我们是如何获得这些信息的呢？当我们“感觉”（feel）而不是简单地“感知”（perceive）世界上的物体时，会发生什么？我们需要用什么来感觉，而不仅仅是感知？

关于感知与感觉的区分：感知（perceive）指的是器官接收到讯息，例如视觉、听觉、味觉、触觉；感觉（feel）指的是内心的感受

首先，我们感受到的一切都对应于我们的内心状态。我们不会感受周围的家具或风景，但我们可以感知景观和家具，而且我们的感知很容易引发情感反应，并产生各自的感受。我们可以体验这些“情感”，甚至可以命名它们——美丽的风景和舒适的椅子。

但我们“真正”感觉到的，是我们自己有机体的部分或整体每时每刻的情况。他们的工作顺利无阻，还是很辛苦？我称这些感觉为稳态，因为它们作为直接的通知者，告诉我们有机体是否按照稳态的需要进行运作，即以一种有利于或不利于生命和生存的方式运作。

感觉之所以存在，是因为神经系统与我们的内部有直接的联系，反之亦然。神经系统字面上“接触”了生物体的内部，而内部的每一个地方也“接触”了回去。相对于神经系统而言，内部是裸露的，而神经系统相对于内部是可以直接进入的，这些都是内感受的独特性的一部分。内感受（interoception）是一个专门术语，指的是对我们内脏内部的感知。内感受不同于我们的肌肉骨骼系统的感知，后者称为本体感受（proprioception），也不同于对外部世界的感知，或称为外感受（exteroception）。内感受不仅仅是感知。这是一个混合的过程。我们显然可以用文字来描述感受的体验，但我们不需要文字作为中介来感受。

感觉通路

化学管弦乐队

也许我们现在已经准备好进入感觉的未知世界了。感觉过程的更深层次涉及沿不同途径进行的负责整个稳态调节的化学机制。在构成情感所表达的价值的品质和强度背后，是分子、受体和它们的行动在起作用。

这个化学管弦乐队的工作方式令人惊叹——特定的分子作用于特定的受体并引起特定的作用。这些行动是维持生命的艰苦斗争的一部分。这些行动本身就足够重要了，但它们所构成的负责管理特定有机体的生命的整体动态也同样重要。但我们目前还不太清楚的是，分子和受体的作用如何帮助我们在主观经验中解释感觉在我们身上引起的“波澜”，更不用说感觉的“质量”了。

在实践中，感觉和引发感觉的事物之间几乎没有距离。由于身体结构和神经系统之间特殊而亲密的交互作用，我们的感觉与我们所感受到的事物相结合。这种亲密感，反过来，本身是一个特殊系统的产物，这个系统负责从身体向神经系统发送信号，也就是内感受系统。

感觉为生物体提供了它们自己的生活体验。

内感受的第一个特点是在大多数内感受神经元中普遍缺乏髓鞘绝缘。典型的神经元有一个胞体和一个轴突，轴突是通向突触的“电缆”。接着，突触与下一个神经元接触，允许或阻止其活动。结果是神经元被激活或抑制。

髓磷脂作为轴突电缆的绝缘体，可以防止外来的化学物质和生物电接触轴突。然而，在髓磷脂缺失的情况下，轴突周围的分子与轴突相互作用，会改变轴突的电位。此外，其他神经元可以沿着轴突而不是神经元的突触进行突触接触，从而产生所谓的非突触信号。这些操作在神经系统中是有害的。因此，有髓鞘的轴突可以使神经元及其网络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

内感受的第二个特点是缺乏将神经系统和血流分离开来的屏障。这被称为血脑屏障（与中枢神经系统有关）或血神经屏障（与外周神经系统有关）。在与内感受过程相关的神经区域，例如脊髓和脑干神经节，屏障的缺失尤其明显，在这些区域，循环分子可以与神经元的细胞体直接接触。

这些奇特现象的结果是显著的。髓鞘绝缘和血脑屏障的缺乏使得来自身体的信号可以直接与神经信号相互作用。内感受不应该被认为是在神经系统内对身体的一种简单的感知表现。相反，它是一种广泛的信号混合。

血脑屏障示意图

意识的诞生

当我们描述自己意识到某一特定场景时，我们需要对场景的各个组成部分进行相当大的整合。然而，我们没有理由认为，单独的整合就能产生意识，不管这些组成部分有多丰富。在大量流动的意象材料之上，心智内容的不断整合，传递了范围更广的意识材料，但我怀疑意识是否可以通过将涉及到的内容“捆绑在一起”来解释。意识不会仅仅因为精神内容而被适当地组合而产生。我认为，这种整合的结果是心智范围的扩大。

真正开始产生意识的是精神流的丰富，这类知识表明有机体是精神的所有者。开始使我的精神内容有意识的，是当我确定为当前精神内容的拥有者的时候。这种拥有着的感觉可以从明显具体的事实中获得，但是，更直接地，可以从内稳态的感觉中获得。只要需要，轻松、自然、实时的内稳态感觉就会把我的思想和我的身体联系起来，毫不含糊，不需要额外的推理或计算。

意识研究的一个主要问题是现在通常所说的“难题”，即哲学家大卫·查默斯在文献中引入的名称。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个问题的一个重要方面是“大脑中的生理过程是为什么以及如何产生意识体验的？”

然而，这个难题的生物学表述并不合理。问为什么“大脑中的”生理过程会产生意识体验是一个荒谬的问题。虽然大脑对于意识的生成是必不可少的，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大脑是单独产生意识的。

相反，生物体的非神经组织本身对任何意识时刻的产生都有着重要贡献，而且必须成为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的一部分。意识是通过感觉的混合过程而产生的，我们目前将其认为是形成意识思维的关键因素。有人也许会说，意识的形成是有时间顺序的，感觉在进化中只比意识早半步出现，这种感觉，从字面上说，是意识的垫脚石。然而，现实情况是，感觉的功能价值与这样一个事实联系在一起：它们明确地指向它们的有机体主人，并驻留在它们的主人的头脑中。

感觉产生了意识，并慷慨地将它馈赠给了思维的其余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