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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普通话注音版《声律启蒙》 前 言 许多人认为，不能用普通话读文言诗文，是因为文言诗文有入声，而普通话没有入声。于是，想出一个办法，在原先读入声的普通话读音后加黑点，表示要读得短促。读得短促，就是入声了。 其实，普通话不能用来读文言诗文，除了入声问题外，还有许多问题。 王财贵先生主编的《孝弟三百千》收有《声律启蒙》，注普通话，入声字加黑点。 为了让群友们搞清楚，我将挑选一些注音问题来说说。 （一）一东 韵母是ong。空，虫，东，宫，红，同，童，穷，铜，通，弓，虹，这些字押韵，没有问题。但“风"注阴平feng，“翁”注阴平weng，也能押韵吗？普通话“风"念feng，“翁”念weng，是跑到庚韵里去了。 《广韵》，风，方戎切；翁，乌红切。所以“风"本来就念fong，“翁"本来就念ong。 “风"与“翁"的读音，在《中原音韵》里也没有变，在今天吴语等方言里，也没有变。 我将每天谈一点。希望有心人把它们汇成集。 2022.1.15 （二）一东之二 尘虑萦心，懒抚七弦绿绮； 霜华满鬓，羞看百炼青铜。 出句是“(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对句是“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羞看”的“看”，这里一定要念平声，否则，错乱了声律。 第三版《辞源》，“看"有二读，目视之义，苦盰切，去声翰韵；守护之义，苦寒切，平声寒韵。如此，“羞看百炼成铜"的“看"应读去声。 但是，且慢！目视义之“看”，在诗韵里是平去二读的，这里是读平声的。 证据何在？清人汤文璐《诗韵合璧》平声寒韵收“看”字，注云“视也翰韵同"。王力《古代汉语》亦注明平去二读。 《声律启蒙》普通话注音版此“看”字注去声，你叫小孩子怎么去掌握声律呢？ 羞看百炼青铜，是说自己老了，羞于照镜了。百炼青铜，指铜镜。 2022.1.16 （三）二冬之一 春对夏，秋对冬，暮鼓对晨钟。 “秋对冬"，大误！ “春对夏”，“秋对冬"，这是一个字对一个字，单字对。单字对，两个字必须平仄相异。春，平声；夏，仄声。所以“春对夏”合乎声律。秋，平声；冬，亦平声。两个平声不能成对！ 如果是“春夏对秋冬”呢？那是可以的。为什么？因为这是二字对，二字对要求第二个字平仄相反，第一个字随意。这是为什么？因为第一个字不是节奏点，而第二个字是节奏点。 “秋对冬"，是作者车万育一时疏忽写错了吧？不！他没写错。他本来写的是“春对夏，夏对冬”！无知的读书人以为“夏”字二出，肯定有误，所以改了。一改，这就闹笑话。 同书七虞之一有“金对玉，玉对珠”，十二文之三有“虞对夏，夏对殷”，一先之一有“前对后，后对先"。这些都可说明作者原书写的是“春对夏，夏对冬”。这是顶针续麻法。 听说小学课本收一则对韵，就有“春对夏，秋对冬"。唉！ 2022-1-17 （四）二冬 三则对韵，韵脚字蜂、峰，注阴平feng。普通话蜂峰念feng，也是跑了韵了。蜂峰，应该与“冬钟松龙蛩雝浓”等韵脚字一样，韵母是ong。 冬与东，我们今天读得一样，但古代是不同的。上古音韵，东的韵母是ong，而冬的韵母则是ung。中古依旧相异，所以《切韵》《唐韵》《广韵》都是东冬分列。至晚到元代，东冬就混同了。元人周德清《中原音韵》分十七韵，其首即为东钟韵，东冬二字排在一起，为一小韵，念阴平dong。中古属东韵的风枫，也与中古属冬韵的封峰蜂排在一起，为一小韵，都念阴平fong。 前人填词填曲，东冬不分。但作律体诗，则严格区分，东韵是东韵，冬韵是冬韵。 2022-1-18 （五）三江之二 千山对万水，九泽对三江。山岌岌，水淙淙；鼓振对钟撞。 江韵的韵母是ang。水淙淙的“淙”，普通话注音是阳平cong。 ong怎么混到ang里来了呢？ 普通话念阳平cong，没错。查第三版《辞源》，说是《广韵》藏宗切，平声，冬韵，从声类。 原来“淙“是冬韵字，车万育不当心错入江韵了。 是耶？抑非耶？ 我们先查《广韵》冬韵。冬韵说：水声，藏宗切。但又说：又士江切。 再查江韵。江韵说：士江切，又才宗切。 原来，水声也，或水流貌的“淙”，冬江二收，一读藏宗切(亦即才宗切)，一读士江切。 车万育没有错！ 那是谁的错？对不起，我只好直说了：这是王财贵先生们的错！明明这里的“淙"念士江切chang(阳平)，你因为无知，注上阳平cong，让孩子们读起来墨黑弄冬。这是教声律吗？在给孩子们启蒙吗？ 普通话“淙"只读一音，所以无法读出江韵的“淙"来。 本来，普通话是不能用来读文言诗文的，怪它做什么？ 《辞源》编写的目的，本来是为方便读者阅读文言诗文的，但编者往往拆烂污，靠不住了。 孟子云：尽信书，不如无书。信哉！ 2022-1-19 （六）四支之二 去妇因探邻舍枣，出妻为种后园葵。 这一联讲了两个休妻的故事。 汉朝王阳，东邻家有枣树，枣儿满树的时候，其妻常常探头看。王阳认为妻子有偷窃之心，就把她休了。此事见《汉书》的《王吉传》。下联的故事是妻子勤劳，自己去后园空地上种植蔬菜，丈夫知道了，也给她一纸休书，赶回娘家去。葵，又叫冬葵，是古人常吃的一种蔬菜。古诗有《青青园中葵》，说的就是冬葵。妻子勤劳，为什么反被休了呢？古人认为女子主中馈，煮饭烧菜是分内事，种蔬菜是瞎起劲，你瞎起劲，我就把你给开除了。这个故事出于何书，我现在想不起来了。抱歉！ 去妇，出妻，都是动宾结构，与“休妻”结构相同。这个“去”，不念去声，《广韵》羌举切，念上声，其义为“弃”“除”。 《声律启蒙》注去声，大误。 又，“因探"的“探"，这里必须念平声，注去声也是错的。 2022-1-20 （七）四支之二 笛韵和谐，仙管宛从云里降；橹声吚哑，渔舟正向雪中移。 “橹声吚哑"应与“笛韵和谐”作对，“吚哑"注普通话是两个阴平，那就成了“(平)平平平“对“仄仄平平”。世上哪有这样的对？ “吚哑"，正确的版本作“伊轧”，轧是仄声(入声)，“伊轧”对“和谐”，(仄)仄对平平，声律妥帖。 2022-1-21 （八）五微之三 出使振威冯奉世，治民异等尹翁归。 冯奉世和尹翁归，是两个人的姓名，名字很怪。都是西汉人。冯奉世曾斩莎车王，出使大宛，大宛敬畏之。所以上联说“出使振威冯奉世”。 大概尹翁归善于根据不同情况作不同处理，所以下联说是“治民异等尹翁归”。 出使的“使"，《广韵》疏吏切，念去声shi。 第三版《辞源》，“使"的注音倒是对的。它说“出使”义，或指受命出使的人，都念疏吏切。 上海老人，“大使”“出使”的“使"，至今仍念去声。普通话与“使用"之“使”混，也读上声了。 《声律启蒙》应念去声，注音者不知，注上声，误。 2022-1-22 （九）七虞之二 烟轻笼岸柳， 风急撼庭梧。 这个五言对，是“平平平仄仄”对“(仄)仄仄平平”。笼，注了上声，错了。包举、笼罩义的“笼"，《广韵》卢红切，念阳平long。此乃常用字。杜牧诗“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笼就念平声。“箱笼”“笼统”“笼络”的“笼”才念上声，力董切。普通话缠错，瞎读。但《声律启蒙》是不应该读错的。你自己都读错了，还给孩子启什么蒙呢？你是在给孩子眼睛加蒙！ 2022-1-23 lQ：请教一下先生，“詠”字在《中原音韵》里有两个读音，一个是去声东锺韵，一个是去声庚青韵。这里还是应该念去声ying是吗？ 答：lQ群友问。 咏，在《中原音韵》里庚青韵和东钟韵二收。查此字“出身"，是《广韵》去声敬韵字。所以，它在庚青韵里的读音是“本声"，加入东钟韵，对东钟韵的“土著居民”来说，是“外来(户)”。周德清称之为“外来”。如果这个“咏”字做东钟韵的韵脚字，也就是它和东钟韵的本声字押韵，那它就要读东钟韵的音。在一般情况下，它就念本声。 类似的字，如“崩繃烹"，也是庚青韵的为本声，入东钟系外来。 2022-1-24 （十）八齐 岩对岫，涧对溪。 桃林牛已放， 虞坂马长嘶。 凤翥对鸾栖。 溪，《广韵》苦兮切，溪声类。溪声类，韵母是齐齿呼(i)或撮口呼(u上有两点)，声母是q；遇开口呼(如a、o、e等)或合口呼(u)，声母则为k。所以，溪必须念qi(阴平)。普通话误念偏旁奚，读xi，那就坏事了。 嘶，先稽切，心声类。心声类遇齐齿或撮口的韵母，声母是x，所以嘶念阴平xi。普通话误念偏旁斯(si)。 栖，也是先稽切，当然也念阴平xi。栖，繁体作棲，普通话遂误念偏旁妻，读作阴平qi。 《声律启蒙》溪注阴平xi，嘶注阴平si，栖注阴平qi，皆错。 2022-1-24 （十一）九佳之三 砌蚓对墙蜗。 佳韵的韵母是a，ia。 这个韵里的淮崖钗鞋谐斋挨，普通话念作huai，ya，chai，xie，zhai，ai。乱七八糟，不像是押韵的。而“蜗”，念阴平wo，尤其让人惊讶。 蜗牛的蜗，佳麻二入。《广韵》佳韵，古蛙切；麻韵，古华切。今天不分，都念阴平gua。 古蛙切，或古华切的蜗，普通话怎么会念成阴平wo了呢？原来，是把蜗读作涡了。涡，《广韵》乌禾切，念阴平wo。真正是搞七捻三！ 有人说，蜗牛，我从小就念wo niu，怎么就错了呢？这是被人骗了，先入为主，把错的当对的。浦东不识字的老人念“瓜牛"，这是对的。谁识字谁不识字，倒成了一个问题了。这真是古人说的人生识字糊涂始。 2022-1-25 如林提问： 多谢先生指点迷津！想继续请教先生，您说浦东老人蜗牛说成“瓜牛”指的是上海话音的“瓜牛”二字对吗？也就是他们口中是“go 牛”的音对吗？沪语的“话，麻、蛙、瓜、华”和“蜗”的韵母都一样，是否可以这样说：上海人把蜗读成“wo”只是错了声母，应该是“go ”普通话把蜗读成“wo”则声母韵母全错，应该是gua？另外按“乌禾切”上海话的涡应读作wu而非wo是吗？由此又想到女娲的娲，一样是古蛙切、并音蜗，是否也应该读gua呢 答：如林群友说的非常对！ 浦东老人叫“瓜牛”，蜗与瓜，都念阴平go。女娲的娲，古蛙切，普通话念wa，也是错的，也应念阴平gua。 补充一句，上海话“瓜蜗"念go，是白读。上海话读书音也是要读阴平gua的。那么，上海话读书音跟普通话读书音没有区别了吗？不，“声气”上大有不同。调值就是其一。瓜蜗都念阴平gua，普通话调值是55，而上海话是51。 2022-1-26 【作者简介】 张仁贤号野藤斋主人。1938年1月生。1957-1961年就读于南京师院中文系，从章黄学派徐复教授习文字、训诂、音韵之学，从唐圭璋教授习词学。 为解决古诗文诵读方面的难题，自1998年退休之日起，即潜心研究读书音，并编写《野藤斋古诗文读本》。 野藤斋读本 标示平仄韵部·唐人绝句一百首（2000年） 标示平仄韵部·元人散曲百首详析（2003年） 标示平仄韵部·唐人律诗百首详析（2004年） 诗经楚辞百首详析（2007年） 古文笔法详析（2007年） 大学中庸论语译注（2020年） 孟子笔法赏析（2020年） 对韵对联音义（2021年） 诗经音义（上下册）（2021年） 诗词平仄谱（2021年） 野藤斋教读千家诗（2021年） 野藤斋校注红楼梦 标注读书音·唐宋人词百首赏析 标注读书音·古文十五篇诵读 世说新语选读 宋人绝律百首赏析 唐宋古体百首赏析 元明清诗百首赏析 元明清词百首赏析 汉魏六朝文人诗百首赏析 乐府民歌百首赏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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