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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科|童年时光

 古稀童趣 2022-08-18 发布于安徽

张玉科 |童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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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徽州美

 ( 一 )

于我而言,山村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存在。喧嚣物质在这里消弭,群山环抱着几十户人家,依旧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与其相伴的永远是那剔透碧蓝的天空。

每次走出山村,回到热闹的城市,我就发现,尽管自己随着年龄增长,已在世俗中被打磨得缺乏棱角。可是我深知自己待人做事,以及对世界对人生的看法,仍旧是单纯的、透明的和不设防的。就像是一片落在黑瓦屋顶上的新雪,纤尘不染,我惊异于山村文化强大的保鲜功能。

时光打磨掉的是人的凡胎肉体,时光永远尊重的是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和高贵灵魂。我知道,生存在寂静孤独的山村,其实也是在经历着一种人生的修炼,从肉体到灵魂。

在山村,崇山峻岭、高大树木、茂密竹林、潺潺溪水,是一种自然;粉墙黛瓦马头墙,若隐若现掩映山林之中,也是一种自然;山村人身处其中,也成了自然的一部分。在山村,人与自然相互交融,自然的生态,淳朴的民风,塑造着山里人的内心感受及其精神世界,山村人始终有一种精神向度。

尽管与当下的时代有所隔膜,但一个人最好的东西,应该是坚强、向善、审慎和独立的合众意识。我崇敬山村人的温和、低调、谦让、诚实、善良、坚韧和勤劳,我追求在一个平凡的世界中做一个平凡的人。

                      ( 二 )

记得小时候,我家的老屋有一个天井,老屋不大,跨进大门两步就到天井了。徽州民房建筑,窗子很小,屋中间有天井,便于采光,显得家中亮堂,另外还有四水归拢财不外流的寓意。跨过天井后就是客厅了,客厅两侧是两间厢房,客厅中堂板壁背后有木楼梯可以上到阁楼。

我家老屋的阁楼很低矮,不能住人,只能堆放些杂物。阁楼上地板不太牢固,楼梯很狭窄,父母亲因我年纪小,一直不让我爬楼梯上阁楼,使得我总是对阁楼上面的世界充满着新奇感。我非常向往阁楼,太想去探视一下阁楼上的未知世界,但终究因父母亲强调的不安全,而未敢去探究一番。

老屋给我留下的印象是阴暗潮湿,尤其是下雨天,天井中的雨水会溅到屋内到处都是。到了冬天,家中似乎是四面透风,雪花从天井飘到客厅的桌子上,晶莹的冰凌从天井上方瓦楞角上像宝剑般悬挂下来,还真的是很冷很冷。

我七、八岁时,父母亲对老屋进行了改造大修,换上了比较高大的屋柱,升高了阁楼,在天井上方加盖了屋顶,撤去了天井,变成真正意义的两层木楼了。那时的我,已经可以自如地上下楼,对老屋阁楼上的好奇已不存在了。

屋前有一块空场,左侧是一间小厨房,屋的右侧是简易的盖稻草的猪圈和牛栏,猪圈和牛栏后面还有一个小菜园。又过了几年,父母亲把右侧的猪圈、牛栏,包括菜园在内,一起改造成盖瓦的房子。里边分开分别用来养猪、关牛和堆柴伙,同时把屋前的空场地圈起了围墙,新建起带遮雨亭的院门。经过这样一番改造,我家居住环境大为改观,这在当年的山村算是比较出色的。作为外迁移民户,加之还有父亲的历史问题,本该自卑胆怯的我,心中有了一丝难以述说的荣耀和自豪。

                     (三 )

父母亲都是生产队干部,父亲是会计,母亲担任妇女队长。也许是我家房屋相比而言,属干净整洁宽敞些的,因此,生产队召开会议都安排在我家中。白天社员要参加生产劳动,队里开会都是安排在晚上。

那时我们村还没有通电,家里没有电灯,只有一只油灯盏。煤油是凭票供应的,要到供销社凭票购买。为了节省些煤油,灯头只留豆粒那么大,远远望去,亮的只是一个点。拨拨火头,可以亮一些,风一吹,火头就会摇晃,要赶紧用手掌挡住护一下,免得吹灭。后来,父亲购买了一只美孚灯,因为有一个玻璃灯罩,风吹不到灯头,比灯盏要稳定和亮堂得多。这在当时的山村,可是稀罕物,高档物品。

队长通知开会时,全队二三十户人家当家的陆续到来,齐聚我家参加会议,商量大事,决策发展。会议的内容,有安排春耕、双抢、秋收、冬修等农业生产的,有安排修道路、疏水渠、清塘泥、添置农具、购买耕牛等大事的,有研究调整集体分配办法,有研究帮扶劳动力少的困难家庭和五保老人的,等等。还有就是安排时政学习,学习中央文件,学习贯彻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指示要求,掌握了解国家的大政方针的。每当这时候,我是最开心的,家中热闹呀,美孚灯点得亮亮的,这在漆黑寂静的山村,也算是灯火通明呢。

父亲是一个十分严谨而又细致的人,生产队每次开会研究的事项,包括时政学习的内容,父亲都认真地加以记录。这样的记录本从20世纪60年代初开始,到80年代分田到户时止,二十多年间父亲记录了许多本。社会发展、时代变迁、山村变化等等内容,都点点滴滴浓缩体现在父亲的记录当中。父亲长时间担任队里会计,账目做得细致清楚。多本会计账册,连同多本会议记录本,父亲一一整理归类,分别包装打捆,细心地加以保存。多年后,在村民为某项事务要求查阅原始资料时,都能查到。

晚年的父亲一直订阅《半月谈》和其他一些报刊文摘,这些杂志报纸父亲阅后,舍不得扔掉,都细心地加以整理装订打包,小心留存,以便查阅。

这些记录本、会计账册因我家房子几次翻建,毁损丢失很多,父亲去世后,又塞进炉灶烧掉不少。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可惜,这些记录、账册、资料,虽没有什么保存的价值,但那毕竟是伴随父亲一路走来的。这些记录本、账册、资料,包含有父亲的思想、汗水、用心,以及做人做事的道理原则。

父亲严谨细致的作风,勤于动笔记录的习惯,善于整理保存各种资料的优点,对我的影响特别大,我在工作中也是一直努力这样做的。父亲去世十多年了,在此表述这些,谨以表达对父亲的哀思与祭奠。

                     ( 四 )

老屋有一个燕窝,在一进大门的门庭上面,一对家燕似乎是我童年的朋友。后来,围墙圈起来又新建院门,燕窝也就重建到院门的门庭上,这里燕子来往进出更加方便自如了。

一对燕子建造一个安居的小窝,其工程不亚于人类建筑一幢小楼,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燕子是用嘴从稻田里啣来潮湿的泥巴,一嘴一嘴地把泥巴在门庭上方挤压堆积起来,其间还夹杂几根稻草,增加其牢固性。燕窝的建造,具有高超的建筑艺术,从勘察地形,选择位置,到合理规划,选取建材,分步实施,包括后期维修,无不展示出燕子的聪明才智。燕窝的外部结构是顶面和内侧面依墙,呈弧形悬在空中,肚子大些口小点,里面还放些草屑,以便在宽敞的窝里安居舒服些。

建成一个燕窝,燕子必须每天用嘴啣泥飞无数趟,真正是辛苦劳作。我很感叹,燕子为了营造一个舒适安稳的环境,过上美好生活,那种坚韧不拔、不辞辛苦的毅力和愚公移山的精神。

每年一到阳春时节,家燕就会重返故里,来到我家门庭下归巢安居,给家中带来喜气和春的气息。我天天观察这对燕子飞进飞出,忙于筑窝和觅食,包括生儿育女,相聚久了,似乎也结下了深厚情谊。我曾经担心燕子建筑巢窝太辛苦,就从田里拎来一筐泥巴,放在门庭下方,想让燕子就近选取泥巴,但燕子却视而不见。也许是我拎来的泥巴不符合规格要求。

我还曾经想帮助燕子筑窝,搬来木梯,手抓泥巴,爬上去想把泥巴摁接上去,弄得燕子飞上飞下“吱吱”乱叫。父亲批评我说,燕子筑窝是不要你帮助的,不要惊扰了它们。

我很喜欢燕子,经常洒几粒米在地上让燕子来吃,清扫燕子落在地上的粪便,用扫帚拂去燕窝周边的蜘蛛网,让燕子有一个干净舒适的生活环境。有时也用一根小竹枝,吓唬逗弄燕子,弄得燕子担惊受怕,这时自然会遭到父母亲的一顿责骂。

据说,燕子是最具灵性的。燕子选择筑窝安居的地方,一定是环境好,既干净又安全的,而且这户人家对待燕子,一定是和善礼貌的。燕子是蛋孵禽类,小燕子从蛋壳中孵出后,需要大燕子喂水喂食,要一两周时间才能长出羽毛,才能出窝试飞。

也许是小东西急于去了解和闯荡外面精彩的世界,不甘于让大燕子天天辛苦地照顾自己,会悄悄地从窝中爬出,想早早飞起来,因为羽毛还没长齐整,只能是无奈地掉落在地上。这时我会小心翼翼地把肉乎乎的小燕子捧起来,并忙着给小燕子喂些水和饭粒,让小燕子慢慢缓过来,等燕子妈妈飞回来后,我再小心地把小燕子送回窝中,大燕子会“唧唧唧唧”地叫着,好像是表达对我的谢意吧。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燕子春来秋去,春来不见“春分”,秋去不遇“秋分”,很能体悟到气候的变迁。时隔半年,一去一返,经历千山万水,漂洋过海,我很惊奇于这种归巢定居的本领。燕子的寿命应该不长,路途中又有各种凶险劫难,燕子在一个地方筑巢安居,生儿育女,形成了一个家族,这个家族只要还有一个成员健在,就会毅然归巢定居,再度生儿育女。

面对千差万别的山村民居,燕子不会失去记忆,不会认错门户,这是多么了不起呀!燕巢建好后,一般可以保存居住两三年,山村人也会想些办法予以保护,当然每年燕子归来时都要做一些必要的修补。两三年后由于自然的风化和毁损,燕子归来需要重筑燕巢,又是一番重振家业,也许这就是燕子的人生。

一去一返,一返一去,山村人与燕子就是这样相望、相知、相伴,和谐地生活着,营造着共同的家园。每次回到老家,我都会注意观察一下院门门庭上方的燕巢,回忆着童年的经历。

作者简介

张玉科,马鞍山市政协社会法制委主任。写过大量的散文、随笔,有《梦里田园》、《飘落的枫叶》等多部文集出版。

【编辑】老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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