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4种花都是蔷薇科植物,开放于春末。再晚,便是「绿叶成荫子满枝」,春日繁花落尽,是所谓花事了。所以,荼蘼开花的季节不是秋天而是春末夏初,对!就是你现在看帖子的这个美好的季节。
说大花白木香是荼蘼,其实是蛮新鲜的一个观点。我以前也见别的专家考证,说古人记述里早早将木香与荼蘼并列,可见早已有所鉴别,是全然不同的两种花。但这也不尽然——大花白木香的外形与木香存在诸多不同,倒更接近几个古籍里的描述。如题主所提到的《花镜》,或我这里引用的《二如亭群芳谱》: 酴醿,一名獨步春,一名百宜枝杖,一名瓊綬帶,一名雪纓絡,一名沉香蜜友。藤身,灌生,青莖多刺,一穎三葉如品字形,面光綠,背翠色,多缺刻,花青跗紅萼,及開時變白帶淺碧,大朶千瓣,香微而清,盤作高架,(农历)二、三月間爛熳可觀,盛開時折置書冊中,冬取插鬢猶有餘香,本名荼䕷,一種色黃似酒,故加酉字。 《花镜》成书于清朝,《二如亭群芳谱》则是明朝。这两本书,都算是我国比较权威而详尽的古代花木典籍。纵观宋、元、明期间,其他有关「荼蘼」的书面记载,一般也都与此二者吻合。所以这里提供的算是一个比较主流的「荼蘼」形象。古人不懂现代的植物分类学,他们虽识木香,却将大花白木香视作另一种,我是愿意理解的。 以及,这里提到另一种「色黄似酒」者,则很有可能就是它的近亲,重瓣黄木香。 【观赏地点】 大花白木香作为观赏藤本,在长江流域貌似多有栽培。但不知道为什么,近年来在园林绿化中用的比较少。因此见到的机会并不如它的两个近亲——黄木香与白木香。光看外形,不了解的群众可能也会把它与重瓣白蔷薇、白花的藤本月季相混淆,所以见到了倒也怕认不出来。只能提醒大家记住要点:花大,单生,3枚小叶,枝条刺少。花具淡清香,花瓣常轻微皱缩。 2. 悬钩子蔷薇 Rosa rubus 古籍里对这一位的记载不多,仅存的联系是来自清末黄岳渊所编撰的花木典籍《花经》,里面提到荼蘼乃悬钩子蔷薇。但有一说一,悬钩子蔷薇的外形,确实也和「酴醾」酒最为接近:细碎、乳白微黄、清香四溢。它和白色的野蔷薇也非常相似。但花期更晚,花、叶也略大于野蔷薇。私人觉得它也更香——比起野蔷薇,悬钩子蔷薇往往是还没见到花,就已经闻到空气中的香气。野蔷薇是何物?就是你在人家院落、公园街角,最常见的蔷薇。 【观赏地点】 悬钩子蔷薇分布较广泛,甘肃、陕西、湖北、四川、云南,贵州、广西、广东、江西、福建、浙江等省区多有分布。这个季节的江南,若行至野外山林,老远闻见清香,走近看见簇簇乳白微黄的花朵从高大树丛上披挂飞流之下,或许会是本尊。但也有可能不是——毕竟野生的蔷薇类似种不少,若不仔细甄别,其实是很难确认具体身份的。 3. 重瓣空心泡/重瓣蔷薇莓 Rubus rosaefolius var. coronarius 在大花白木香的相关考证得到确认之前,它大概是最符合传统主流审美的荼蘼。重瓣,洁白,清香,大朵,攀援性,晚春开花。这些条件都符合。但古籍中提到的「一颖三叶」(即羽状复叶,小叶3),「檀心白瓣」,则又与重瓣空心泡有所出入。 部分古籍中所描绘的荼蘼,也是以重瓣空心泡为模板而来。下图不知出处,似为日本古籍中记载的唐土名花相关。 【观赏地点】 相比悬钩子蔷薇,重瓣空心泡(至少在江南一带)不是很常见。本人自己还没见过活物,一声叹息。植物志记载,分布于陕西、云南等西南和华南地区。在东南亚一带也有分布。这一点也很符合《坚瓠广记》中的描述: 酴醿,海國所產為盛,出大西洋國者,花大如中國之牡丹,蠻中遇天氣凄寒,零露凝結,他草木乃冰澌葉萎,殊無香韻,惟酴醿花上瓊瑤清瑩,芬芳襲人,若甘露焉,夷女以澤體膩髮,香經月不滅,國人貯以鉛瓶,行販他國。 ——有学者说重瓣空心泡并不香,但植物志里又说它「芳香」。不过据说日本人挺喜欢重瓣空心泡,多用于庭院栽培观赏。它们称之为「头巾蔷薇」。盛花期若朵朵落雪,很是美丽。 4. 香水月季 Rosa odorata 大江南北,绿化带,公园里到处都是。小株灌木,大者蔓生。和月季很像,但也有细微不同。颜色只有橙黄、粉红、白三种,香气也比普通月季更为浓郁。有单瓣、重瓣之分。 《中国植物志》官方记载中,桔黄香水月季的别名即为「黄酴醾」。参阅古籍如《广群芳谱》中收录《四川志》: 成都縣出酴醿花,有三種,曰白玉碗,曰出爐銀,曰雲南紅,色香俱美。 香水月季的拥护者一般认为,这里的描述恰好对应香水月季的三种颜色。但个人不是很信服,因为主流的花木古籍中均认定荼蘼以白色为主,黄色为辅,且多以「轻黄」「鹅黄」,橘黄色也就算了,红色是什么鬼。但植物志都这么认定了,那也就姑且算它一个吧。毕竟春夏开花、攀援灌木的习性还是吻合的。耸肩。 比如宋朝这位名叫王琪的前辈,一辈子老老实实写诗做学问,千年之后爆红的只有这一句: 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 无论王琪本人是否愿意,总之这句话是红了没错。而后借「开到荼蘼」这四字,就有了《红楼梦》里麝月的那一支花签,也有了亦舒的同名小说,林夕为王菲写的同名歌曲。 这也不是现代人才有的弊病。须知,宋元明清以来,各色古籍对荼蘼花的描述一直存在许多争议和变化。有的说它只有白色;有的说它可黄可白;有的说它还有红色……就很混乱。想必是大家爱它的美,却又难以从植物学特征上有效分辨甄别它。于是渐渐地,观赏的范围扩大,被冠以这一名字的花卉物种,也连带着多起来,乃至是非难辨了。 「䕷」与「蘪」是通用的。 而查询「蘪」字,其解释如下: 【唐韻】武悲切,音眉。 这里已经提到了,「然考《尔雅》《说文》作蘪,《五经文字》有蘪字,無蘼字,宜从经典为正」。 但《康熙字典》当中也收录了「蘼」字: 【唐韻】靡爲切【韻會】忙皮切, 音糜。草名。 关于「蘪」「蘼」二字的条目,多次出现了「蘪蕪/蘼蕪」;这个词非常重要。 看看「荼」在《康熙字典》当中作何解释。
「荼」这个字,比「蘼/蘪/䕷」要常用太多了,解释也有很多;就植物相关的内容而言,一则指苦菜,「叶似苦苣而细,断之白汁,花黄似菊」,而有白色乳汁,花黄色、跟菊相似,确实是菊科植物的特征;二则「世谓古之荼即今之茶,不知荼有数种,惟荼檟之荼即今之茶也。详茶字注」,与茶有关。 考据「蔷薇」名称之时,也有遇到,「蔷」「薇」二字,意思与「蔷薇」并不相干。 《植物名实图考》当中对「荼蘼」的解释: 酴醿 佛见笑 黄荼蘼 可见《植物名实图考》图中所指,更类似蔓玫所提的重瓣空心泡;黄荼蘼仅仅是偶尔出现的黄色花的荼蘼罢了,只是附会到了黄色的香水月季身上。 【爾雅·釋草】蘄芷蘪蕪。【註】芎藭苗也。一名薇蕪。注意,「蔷薇」的「薇」在这里出现了。当中的考据,「蔷薇」最开始的名字,应该是「蘠蘼」;而「蘠」「蔷」二字音同形近,很可能出现互相代用的情况,那么,蘼芜和薇芜因为同指一种植物,导致蘼和薇相互代用,也是有可能出现的。 再想想,蔓玫姑娘的回答当中的悬钩子蔷薇 Rosa rubus,虽然跟荼蘪外形差得蛮远,但还是牵扯到一起了,是什么可能呢?它当然跟蔷薇更像,但蔷薇的最初名字,可是「蘠蘼」啊。也就是说,一种叫做「蘠蘼」,一种叫做「荼蘼」,同样有「蘼」字的植物,在书籍传抄的过程当中出现混淆,也就不奇怪了。荼蘼者,重瓣空心泡也;悬钩子蔷薇并非荼蘼,而是蘠蘼的一种。 荼蘼是大花白木香,金樱子和白木香混种。 看高票答案说重瓣空心泡是荼蘼也没错,但那个似乎是“草荼蘼”,问过好几个商家重瓣空心泡有没有香气,答案要么是否定的,要么是没有明显香气。这其实并不符合古人所说的香气四溢这一标准。 可以看出: 1、气味香浓,绝不是重瓣空心泡这种似有若无的味道能比拟的。 2、能制作成花露说明其开花量极大,足以应对人日常生活所需。 3、荼蘼不是木香 但是: 可以看出,荼蘼和并不是木香,但却和他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说荼蘼极有可能是木香变种。 所以按照这个思路,果然找到了木香的变种,和重瓣空心泡较为相似,却更加符合古人所说的荼蘼——大花白木香。 “荼䕷”是什么花 作为诗人,宋朝人王琪实在不能算有名的,但他写在《春暮游小园》里的一句 “开到荼䕷花事了”,如今却一枝独秀,有着相当不错的知名度。如果多问一句,荼䕷究竟是什么花?知道的人恐怕就没有那么多了。 俗话说,一切不谈出处的考证都是耍流氓。我们是先来看看从古至今的“荼䕷”身份是如何演化的吧。 你不知道“荼䕷”是什么花吗? 前世 因“䕷”字不常见,荼䕷也常写作“荼蘼”,而“荼”字也非唯一选项。古时,这个词一般也写作“酴釄”、“酴醾”,从酉字旁,原本是指川滇一带出产的重酿之酒。因荼䕷花色与酒色接近,又有清香,遂有此名。后来荼䕷花也被用于酿酒,当然和这种酴醾酒就是两码事了。 唐朝之前,荼䕷花的记载还不太常见,仅有的几首唐诗里提及“酴醾”,说的也都是酴醾酒,然而到了两宋时期,关于荼䕷花的记录却突然暴增。 南宋陈景沂撰《全芳备祖》(1255年成书),其中收录关于荼䕷花的宋朝诗词约103篇,而当时被称为花中之王的牡丹,也只有150篇。至于清朝的《广群芳谱》中,收录历朝历代的荼䕷花诗词共113篇,其中有106篇都来自宋朝。 你问后来元明清时代的诗人都干嘛去了? 很遗憾,就像现实中短短开了一季的花朵,明朝之后,荼䕷突然又(诡异地)从观赏植物的行列中淡出,相关的文字记录也变得寥若晨星。 更要命的是,种种花木典籍中的记录多有不一致之处,以至于荼䕷花的的真实身份几乎快要变成一宗悬案。 如今我们打开搜索引擎,搜到的“荼䕷花”图片更是可以用“千奇百怪”来形容。 不过这样一种本来身份就不太明确,但却偏偏充满文艺情怀的植物,在一代代人的臆断里变换出不同身份,其实也不足为奇。 今生 虽然目前积累了大量关于荼䕷花的古代文献,然而因为古人缺乏深入而系统的植物分类基础,因此这些资料也只能停留在“仅供参考”的阶段。加上历朝历代、不同地域对荼䕷花的认识都存在不同,让身份认定的工作难上加难。 将上述资料综合起来,我们可以发现荼䕷的特征包括以下三点: - 春末夏初开花; - 藤本或灌木; - 外形上近似蔷薇或木香。 根据《中国植物志》的记载,“荼䕷”并非是一个正式的物种名,而可被冠以这一别名,而且部分特征也相应吻合的,倒是有三种蔷薇科植物,它们分别是:悬钩子蔷薇(Rosa rubus)、香水月季(Rosa odorata)和重瓣空心泡(Rubus rosaefolius var. coronarius)。 悬钩子蔷薇 Rosa rubus 蔷薇科 蔷薇属 若是要与前文提及的“酴醾酒”进行比较的话,悬钩子蔷薇应该是最相似的一个。单瓣、娇小(2.5至3厘米)、花蕊细碎,未开的花蕊泛出淡淡的黄色,而且清香醉人——这些确实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上好的米酒来。 此花与单瓣的白色野蔷薇(Rosa multiflora)非常像,以至于很多人都会将至混淆。虽然外形、花期、分布环境都非常接近,但仍然是同属的两个独立物种。 一般来说,悬钩子蔷薇具有更为浓郁的香气,花与果也都更大些。从微观角度来看,悬钩子蔷薇的花柱、萼片外被柔毛,而野蔷薇的花柱、萼片之外则光滑无毛。 你不知道“荼䕷”是什么花吗? 悬钩子蔷薇的花朵 和野蔷薇一样,悬钩子蔷薇在我国大部分省区也都有分布。如在长江中下游流域的话,悬钩子蔷薇的花期一般在五月中下旬,紧接着刚刚谢去的野蔷薇盛开。因为具有浓郁的清香,所以在植被茂盛的野外往往未见其花先闻其香。 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想来或许当年的酴醾酒也是如此吧。 重瓣空心泡 Rubus rosaefolius var. coronarius 蔷薇科 悬钩子属 蔷薇科的观赏植物琳琅满目,名叫空心泡的这位虽然听上去有些陌生,但说起它的形象,你也许就比较熟悉了。 空心泡一名蔷薇莓,和悬钩子属的许多植物一样,盛产颜色鲜红艳丽的小小果实;重瓣空心泡为其重要的变种,日本园艺种则称之为“头巾蔷薇”,常见栽培运用于庭院绿化中。 你不知道“荼䕷”是什么花吗? 虽然重瓣会让空心泡的花朵更加美丽,但是作为代价,因为缺乏雄蕊,我们没办法去享用空心泡美味的红色果实了 比起单瓣的悬钩子蔷薇,五颜六色的香水月季,重瓣空心泡似乎最为符合《花镜》、《广群芳谱》等主流花木古籍的“荼䕷”形象:“花青跗红萼,及开时变白带浅碧。大朵千瓣,香微而清,盘作高架,(农历)二、三月间烂漫可观。” 根据宋朝人偏爱重瓣花卉的审美, 文人们在吟咏荼䕷花时常用的“香”“雪”“白”“玉”等形容词,视觉效果上应该都与重瓣空心泡有很高的匹配度。5-7月开花、富有清香、盛产于华南、东南亚地区等等,这些特性也十分吻合。 不过,也有人认为这些描述中的荼䕷花实为蔷薇属的木香花(Rosa banksiae)。理由是许多古籍中提及的荼䕷花却有黄、白二色,这一点与木香花的属性一致,而重瓣空心泡只有白色一种。 就我看来,这一说法似乎并不可信。不仅现代植物志里并未提及丝毫木香花与荼䕷花的相关性,更重要的是,早在唐宋年间也已有对木香花的充分认识,明《二如亭群芳谱》中更是明确提及白、黄、单瓣、重瓣等不同形色的木香花。 虽说后来因为历史文化原因而多有混淆,但作为早早就能清晰区分蔷薇、玫瑰、月季、金樱子、缫丝花等蔷薇科观赏植物的中国人,应该不至于会把荼䕷和木香视作一物。 你不知道“荼䕷”是什么花吗? 重瓣黄色木香花的花朵 香水月季 Rosa × odorata 蔷薇科 蔷薇属 虽然大众印象中的荼䕷花应以花色纯白、略带淡黄为主,但在清朝的花木百科全书《广群芳谱》所收录的资料中,也有不同颜色“荼䕷花”的记载,如《四川志》:“成都县出酴醿花,有三种,曰白玉碗,曰出炉银,曰云南红,色香俱美。” 如此色彩丰富的植物,虽也是芳香扑鼻,但与悬钩子蔷薇、重瓣空心泡的差别就很大了。基于这一说法,《中国植物志》里提出了另一种“荼䕷花”的可能身份:香水月季。 你不知道“荼䕷”是什么花吗? 香水月季是一种杂交月季,虽然它的身世并不那么清楚,但人们推测它们很有可能是月季(Rosa chinensis)和大花月季(Rosa gigantea)的杂交后代 香水月季是非常常见的观赏植物,它和普通的原始种月季非常近似,但香味更为浓郁,颜色也以黄、白、粉红为主,花期集中在6-9月的夏季。 如果说被随便种在楼下小区、路边绿化带里的它其实就是一度名不见经传的荼䕷花,好像会让人有点难以接受,但是各方面的特征却又都吻合得非常好,所以直至如今,《中国植物志》里仍以“黄酴醾”作为桔黄香水月季的别名——须知这可是连悬钩子蔷薇、重瓣空心泡和木香花都不曾获得的“官方认定”,看来还是有一定的可靠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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