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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几个朋友在群里聊“尊重”。有人慨叹一句“这年头还谈什么尊重，尊重是为了弥合人与人之间的观念鸿沟，但现在往往不是人和人的问题，而是人如何面对一群畜生的问题。” 想起多年前的微博时代，许多人对未来十分憧憬，也时常将“尊重”“共识”之类的词挂在嘴边。有一次，我调侃了一句：“在你不吃葱蒜都有人看不顺眼的地方，不可能会有什么尊重与共识。” 之所以会有这么一说，是因为当天我在微博见到这么一件事：有个朋友吐槽自己去的餐厅，明明跟服务员交代了要“走青”（南粤说法，即免葱），结果端上来的菜还是一堆葱。 这本来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谁知评论里出现两个杠精，一个说“葱多好吃，为什么不吃，这么挑食对得起农民伯伯吗”，一个说“不吃葱就是惯出来的毛病，直接送进监狱逼你吃，看你吃不吃”。 点过外卖的人都知道，APP会有关于忌口的页面选择，你可以根据自己需求，点选免葱免蒜等不同选项。在餐厅吃饭，服务员也常常会问你是否有忌口，最常见的也是葱蒜香菜之类。在南粤馆子里来个“炒饭走青”也是极其常见的事情。可就是这么普遍的事情，在某些人眼中就变成了毛病，甚至要“关进监狱逼你吃”。 在朋友中，我是出了名的口味开放者，走到哪儿吃到哪儿。我对食材不挑剔，寻常食材不在话下，很多人望而生畏的食材，我也毫不害怕。我对口味也不挑剔，在广东追求原汁原味，去四川享受麻，去湖南感受辣，在广西吃酸，都是坐下就吃。 当然，我肯定有自己的偏好，比如粤菜和潮菜的清淡，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烹饪方法，有些地方的菜，我就是看不上。简单点说，就是我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啥也不拒绝，但也有自己的评判标准，标准立足于个人偏好。
说起口味不开放，一般有三个形容词。最极端的当属“妈妈胃”，言必称“妈妈的味道”。我还真见过这样的人，永远觉得妈妈做菜最好吃，走到哪儿都说不如自己妈。其次是“家乡胃”，总是怀念家乡的味道，其他地方的菜都吃不惯。再就是“中国胃”，一出国旅行，就嫌吃不惯，甚至背着电饭煲和方便面去旅行。这三种胃，我一样都没有。 按理说，像我这么口味开放的人，怎么也跟“挑食”扯不上关系吧？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从小我就是爸爸妈妈口中的“挑食的孩子”，哪怕到了今天，偶尔也会有人说我挑食。 曾有一个朋友说我挑食，理由是“你看不上没有公筷的麻辣火锅，太狭隘也太无趣了，吃火锅就是图这样的热闹”。其实我并不拒绝麻辣火锅，只是我相对更喜欢南粤的清汤火锅，而且我提倡使用公筷。这位朋友还认为，只有辣椒是食物的真谛，因为辣椒传入中国才几百年，所以真不知道那之前的中国人还有没有快乐可言。 你评评理，到底是我挑食还是这位朋友挑食，是我狭隘还是这位朋友狭隘？ 事实证明，如果别人说你挑食，你很可能只是遭遇了一个逻辑车祸现场，被毫无逻辑的人砸了一记。 在大多数时候，“挑食”这个词被曲解了。所谓挑食，就是一百样东西里，你有九十多样不吃，只吃剩下那几样。至于我，不喜欢蒜，不喜欢韭菜，也不喜欢北方面食，但如果没得选择时，我也会吃，唯一例外是面疙瘩汤，这玩意儿我一口也吃不下去。像我这种一百样东西里有两三样不吃的，算什么挑食呢？ 退一步说，即使一样东西，世界上其他人都吃（这种情况并不可能存在），就你一个人不吃，也不能说明你挑食，因为那是你的个人权利和口味喜好而已。 问题就出在这里，在现实中，除了少数真正的偏食者之外，大多数人遭遇挑食指控，仅仅是因为对方认为“我喜欢吃的东西，你居然不喜欢，那你不是挑食是什么？” 不要因为别人不喜欢吃某样你能接受的食物而认为别人挑食，尊重他人的饮食习惯，不将自己的喜好变成评判标准甚至霸权，是一个现代文明人应有的自觉。但很可惜，即使这种基本的文明常识，在我们身边也是很稀缺的。
所以，我们会发现，在各种生活问题上，“私域”往往不被尊重。你不吃葱蒜，有人说你挑食说你有毛病；你不想考公务员，有人说你“没出息”“肯定是考不上”“不会为自己打算”；你喜欢看小众电影，有人说你怎么连电影院都不肯进，大银幕多棒；你想晚点结婚，有人说别人都早早结婚了，你怎么就搞特殊；你不想生孩子，有人说你肯定身体功能有问题，不然怎么会生不出来；你个性沉静专注，喜欢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情，有人说内向的人没出息…… 我前段时间在一篇文章里写到自己的一个朋友。她如今身处法国，按大多数中国人的标准，她这辈子过得并不安乐，离婚、没有孩子，中年漂泊。但于她而言，始终在试图与自己的压抑童年和原生家庭告别。她在法国找到了一位比她小十几岁的男生，交往几年后和平分手，至今仍然是好朋友。最让她感慨的是，无论交往还是分手，身边每个朋友都只有祝福，从来没有人对她的年纪指手画脚、予以嘲弄，也没有人对她进行“善意的劝诫”，跟她说“男生太小靠不住，你还是找个成熟的，稳定下来好”之类的话。用她的话来说，“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在你耳边聒噪的日子，真是太舒心了。” 对他人私生活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的文明程度。更重要的是，一个文明人对个体的包容程度，往往与他对社会的要求成反比。在现实中，你会发现一个地方的人越挑剔，发展就会越好，社会文明度就越高。因为只有挑剔和批评，才会督促社会不断改进。相反，如果一个地方的人个个护城心切，听到一点点负面批评就立刻翻脸，这个地方的发展肯定不怎么样。 简单点说，一个文明人只会对公域苛刻，对别人的私生活则会抱以最大的包容，一个野蛮人则恰恰相反，他们对普通人的私生活无比苛刻，对社会的黑暗面则视而不见。 你留心一下现实社会就会发现，那些习惯揪着别人私生活不放、动辄指手画脚的人，当他们面对社会阴暗面时，会是一种怎样的态度？ 我敢打包票，他们十有八九会摆出一脸宽容的样子，告诉你“凡事都要两面看，更要多看好的一面”“慢慢总会好起来的，人要有胸怀，要包容社会，别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牵着鼻子走”“你看到的坏事都是片面的”…… 连别人不吃葱蒜都无法容忍的人，居然对社会阴暗面如此“包容”，为什么？原因很简单，一个人不尊重私权，很大几率上就会在公域畏畏缩缩，反过来说，一个对公域里的权势者顶礼膜拜的人，也不大可能会尊重私权。 这种思维当然是有传统的，你看古代老百姓见老爷们就跪，膝盖比面条还软，但最喜欢揪着女性的贞节不放，天天对着寡妇指手画脚，这种欺软怕硬，本质就是“害怕公权、无视私权”。
将这种对公域里的权势者的畏惧传承为生活经验，我觉得也没什么，毕竟谁也不是天生的斗士，埋头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没什么不好。但既然这样，那么学会对他人的私生活报以尊重，对待私权时，拿出一点面对公权时的畏惧感，也能让自己离野蛮人远一点，离文明人近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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