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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学蓬 :人整人,其乐无穷

 故人旧事2020 2022-08-19 发布于重庆

      人整人,其乐无穷

                      文/罗学蓬 


 偷  鸡
 
    1970年7月6号,与我同一天下乡分配到龙门区梁家公社梁家六队的知青,还有赵某志。某志的妈妈和我妈妈曾经做过同事,所以我和某志自然有感情基础。可惜下乡刚一个月,为一件小事,我就和某志视若路人,反目为仇了。
 刚到生产队时,没房子住,队上把我和某志安排到保管室过度,等新房子建好再搬过去。给知青建新房子,国家是拨了专款的,队上拿到钱,建得也很快。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盘里,原本立着几间土墙草顶的房子,是队上的公猪圈和牛圈,我们的知青屋,简单得很,贴着牲口圈,现筑起三间泥巴墙房子,把谷草往顶上一铺就成了。三间屋子,我和某志一左一右,一人住一间,中间正堂屋则做了灶房,一进门,就见两眼灶紧贴着自己的墙,正中靠墙位置是一口两人共用的石水缸。
  两人的矛盾源于几顿伙食,我和某志住在队上的保管室里,在一口锅里吃饭。下乡不到十天,放心不下的我妈妈来生产队关心,头天上午来,第二天午饭后走。谁知一个月后搬进新居,各自开锅立灶,某志突然拿出一个小本本,认真地对我说:“学蓬,有个事,得弄清楚。刚来生产队不久,你妈妈下来看你,一共吃了四顿饭,这个得算算。”
 我一听心头鬼火直冒,嘴上却说:“好说,好说,你说该咋个办?”他就提出我应当给他多少米,多少钱。
 我板起脸道:“好好好,我马上给你,一颗米、一分钱都不得少你的。”
 也实在怪我这个心眼小,欠大度,从那以后,大约两年时间里,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个年轻人,几乎双双变成了哑巴。
  要论生活,某志比我能干不知多少倍,他长年以队为家,无论风里雨里,也不管天上再毒的太阳,他和队员一样坚持上班。自留地也比我调理得精致丰盈,红红绿绿一大片。不像我,大多时间在公社宣传混松活工分。让我更加羡慕的是某志还喂了一大群鸡公鸡婆,鸡们全被他训练得像他的兵一样乖。某志在门槛下方挖了一个洞,早上醒来,鸡们全从洞里钻出来,“咯咯咯咯”叫着,欢天喜地地向着竹林盘里撒着欢狂奔而去。吃饱了就地找地方休息,饿了又吃,吃了又睡。到了傍晚时分,自己整齐地排着队,一个个鼓着大肚肚,得意洋洋地回来,从门槛下的洞子里钻进屋,回到自己的窝。
 偶而某志回江津,鸡们照样如此,一点不让他操心。
 他不操心,我却操心起他的鸡来。

             知情时期的作者

 有次某志回去了,傍晚时分,鸡们照例回家。我正在灶前烧火煮饭,那一只只肥滚滚的鸡公鸡婆,在我眼中瞬间变成了一道美味!
 我毫不犹豫,马上抓起一只,几下打整干净,把鸡毛拿报纸包了,提把锄头到竹林盘里,挖个深深的坑,埋了起来,上面还压了块大石头。
 四五斤一只正下蛋的肥鸡婆,我拿来清烧了——所谓清烧,其实是除了盐巴,老姜,花椒,家里没有其他任何佐料——我竟然一顿就把她消灭得干干净净,味道真是好极了!
 几天后赵某志回来,发现少了一只肥鸡婆,那怀疑的眼睛在我脸上瞟过来,瞟过去。因为两人从无语言交流,他也没勇气开口问我,只好阴在心里。
 这股恨气郁积在心底出不来,让赵某志肯定很不快活。因为他后来当兵走之前,故意当着我的面,把他床上的谷草和床巴折抱到门外,宁愿点把火烧了,也不留给我一根。
 
  上  滥  药
 
 陈永昌冷不防在公社宰房墙上贴了我一张大家报,我愤怒之下原本想马上反击,经公社武装部长周泽树劝导方作罢。虽然周部长的谈话使我对公社领导的态度比较放心,但是,大队这一关我却只能是悬着心吊着胆。陈永昌的优势明显地在我之上。
 事情明摆着,有他无我,有我无他。
 如今,他巳拔刀伤人,我岂能坐以待毙?
 我把自己关在屋里,紧闭门窗,如同毒蛇盘缩在洞穴里,让思维无拘无束地在黑暗中缭蹿。有谁说过黑暗是诞生罪恶与阴谋的最好土壤,我对此话深以为是,两天以后,身子小了一圈眼睛大了一圈的我,终于想出了一个克敌制胜的毒招。
 打蛇需打七寸,陈永昌有恃无恐,不就仗着他是大队龙书记的准女婿么?
 我看准了陈永昌的七寸,立即开始铤而走险。
 那些天,我担潲水回生产队的路上,常常拐进龙书记家,无话找话,神色闪烁地和他摆上几句,又担着潲桶离去。我想逐渐给他留下一个印像,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但因其重要,故而我心存顾忌,几番欲言又止。
 龙书记是个杀猪匠,一字不识,办事说话都喜欢像杀猪一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直来直去,撇脱干脆。
 大队开推荐会的头两天,我又去了。一番故伎重演后,龙书记果然忍不住了,问:“罗知青,你好象有啥事瞒着我?”
  他婆娘也在场,睁眉鼓眼地盯着我。
 “唉!”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满面痛楚地说;“龙书记,你老眼尖,啥事也瞒不了你。可这件事,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你……”
 龙书记认真起来:“啥事情那样为难?莫非你还信不过我?”
 “哪会呢?龙书记,我来梁家坝几年了,大队干部里除了你老人家真正把我当亲人,还有哪个对我好?连办事公正出了名的龙书记都信不过,这世上我还能相信谁?”
 “那你就痛痛快快讲嘛。”
 “我只是担心,你女儿……晓得后……会受不了……”
 他婆娘急了,连声催我:“快说呀,罗知青,你莫把人急死了!”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我才做出副愿为龙书记两肋插刀的豪壮样子,说道:“龙书记,这件事,如果不因为陈永昌贴了我的大字报,我早就应该来向你汇报了。现在来讲,我确实担心你会误会我是为了报复陈永昌,才来下他的烂药的。”
 龙书记说:“有啥事,你快点讲,该咋个处置,我晓得。”
 于是,我就说开了。我说陈永昌不是个东西,他在公社宣传队里当着好多人的面说过,他根本就看不起你龙安仁的女儿,他一表人材,又有文化,而你那女儿木头木脑,大字认不到几个,人长得皮厚骨大不说,牙齿又龅。他说他和你女儿保持恋爱关系,只不过是为着拿你老人家当跳板,今后一旦跳出'龙门’,就天高水阔自由了。还说你一个小小的大队书记,论官位和电影,跟《抓壮丁》里的王保长差不多,到那时只有跳起脚板骂皇天了。”
 我一边义愤填膺地说,一边观察着他两口子的表情。龙书记大小是个官,还能沉住气,他婆娘就不同了,一张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气也出得不均匀。我刚说完,她就拍着脚杆叫开了:“狗日的东西!我不聋不瞎,早就看出他身上有股子不土不洋的怪味道,没想事情还没成,他就想打翻天印了!”
 龙书记腮帮上的咬肌微微颤,一字一板地说:“他娃娃想给我玩下三套,哼,端阳上市的子姜,还嫩了点。”
 我“难过”地说:“龙书记,这件事,我还是不该说的,你看……让你们生气了。”
 龙书记拍拍我的肩膀说:“这事,我晓得就行了,你莫再拿到外面去说。”
 我见目的巳经达到,便起身告辞。
 龙书记送我到院坝边,又叫住我,说:“罗知青,你把县革委给你开那份证明给我,后天,大队就要开推荐会了,我好给推荐小组的人都看看。”
 这话的意思明白得连傻子都能听出来。我也的确被这美满的结果如此轻易地到来而惊喜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第三天,喜讯飞传,陈永昌的名字被勾掉了。二榜上墙,梁家大队就剩下我和另一名重庆知青。那榜,就贴在陈永昌写的大字报旁边。没过多久,公社这道关口我也顺利通过,三榜上墙,我成了全大队唯一的中专预选生。
 轰轰烈烈的推荐工作总算是结束了,落马者骂天咒天,怨爹怪娘,随后痛定思痛,励精图治,以期来年再战。成功者则纷纷收拾行李,打道入城,准备参加下一轮更加激烈的角逐。
 

作家近照及简介

罗学蓬,1952年生。毕业于西南大学音乐学院,曾就读四川作协巴金文学院3年,后毕生从事文学创作,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已发表、出版作品余800余万言,长篇《中国远征军》上下卷、《中国人眼中的朝鲜战争》上下卷等20部。
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的小说《山魂》由重庆市话剧院改编成6幕大型话剧,在全国话剧汇演西南片区调演中获9项大奖。电影剧本《斩尽杀绝》已由峨眉电影制片厂搬上银幕。
2007年由重庆出版集团推出长篇历史小说《中国远征军》(上下卷)成畅销书,2008年4月30日连战率团访问重庆时,市委办公厅将此书作为礼物送与客人。多次获四川省、重庆市文学奖。任重庆市政协委员11年,曾担任江津区作协主席、名誉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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