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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君”时佩璞的传奇 : 可能的故事 (3)

 民国女子 2022-08-22 发布于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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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周末,两人都没有事,便相约一起登山。

傍晚时分,两人才恋恋不舍于美丽的山景,一起回到时佩璞家。

归途中,已买好几个小菜带回,所以,他们并不为晚饭发愁。

他们静静地在庭院的石桌前坐下。

身后是两棵石榴树,还有几盆陶瓷花盆的兰花草。

院墙上一寸见方处,便是那橘红色的落日。

布尔西科看到这轮落日,不禁生出去国离乡的愁绪,便自语似地,讲起自己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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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尔西科出生在法国西部布列塔尼一个极普通的农家。

他比时佩璞要小6岁,从小就想离开那个小地方,20岁那年,他毅然决然地离开家乡,独自到巴黎,寻找自己理想的生活。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漂亮的男孩子,他知道这张天赐的俏皮囊是他谋生的手段之一,他也并不觉得一个人靠自己的皮囊生存为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到巴黎,就是想找机会成为一个大明星,名利双收。

但再好的梦,终究抵挡不了现实的冷漠。

他拼尽全力,也没有在电影圈找到出路,失落极了,也愁苦极了,他口袋里已经没有几个钱。

这时,布尔西科从朋友那里听说法国要在中国设立大使馆,正在招募会计和打字员。

朋友不过是无心一说,走投无路的布尔西科,却觉得这可能是个活命机会。

在他印象里,中国这个东方古国,是一种神秘的存在,他对那个地方,一直都有着莫名的兴趣,便前去应聘。

他形象好,打字很熟练,当即就被聘用。

为了节省开支,大使馆打算让布尔西科兼职会计。

布尔西科就这样进了大使馆,然后,来到中国。

到了中国后,有一段时间,他很失望,这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中国。

直到他见到了故宫。

直到他见到了时佩璞。

这个古老的国家,又在他的心中闪闪发光,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魅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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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佩璞听着布尔西科的讲述,目光含情地注视着他。

夕阳的光彩,映照在布尔西科眼睛里,闪射出一种奇异的色泽。

时佩璞被那奇异的色泽迷住了,禁不住伸出手,握住布尔西科的手。

他觉得,布尔西科就像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没有倚靠,他要给他倚靠,没有家园,他要给他一个家园。

布尔西科在那一刻感到说不出的幸福,虽然身在异国,却没有漂泊的凄凉。

他仿佛听到了时佩璞的心声,他就把他当成自己的爱人,把他的家当成自己的家园。

晚饭后,他们先是聊了很多登山的琐事。

然后,又像以往那样,时佩璞教布尔西科两刻钟的中文,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笔画,读音,两个人密切地彼此呼应着。

时佩璞有记日记的习惯,教完中文,他又在布尔西科的陪伴下写完了日记。

布尔西科的呼吸,就像秋叶的淡淡的清香,弥散开来,沾染在那一页一页的日记上。

这时,月亮沉下去了,整个夜晚都睡着了,没有一丝声息。

布尔西科从这天晚上开始,常常在个孤独又神妙的空落的四合院儿留宿。

这便是他们的家园。

24

布尔西科一直把时佩璞当成女子来相处。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把他当成了女子。

只是,他当然知道,时佩璞是男子。

时佩璞不解释,他就不去提。

这样,两个人的心理上才能接受他们的交往。

这种掩耳盗铃的心态和做法,他们不是不知道荒谬。

可是,他们太喜欢对方了,而在那个时代,这样的他们必需这样才能通过自己的心理关。

布尔西科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男子。

他也有过几个男朋友,但后来,他还是接受不了自己这一点,曾经试图改变,又交了几个女朋友。

但他骗不了自己,他并不真心喜欢她们。

中国这个古老的国度,更加保守。

时佩璞虽然特立独行,但也不至于就明目张胆地可以向所有人宣布,他喜欢的是个男子。

布尔西科也不可能那那样做。

不仅别人接受不了,他们自己首先就接受不了。

喜欢和接受,是两码事。

如果一开始,布尔西科就知道时佩璞是男子,他是没有那个勇气在那个晚上在剧院门口等候时佩璞的。

他们的故事即便无论如何也要发生,至少没有这么快发生。

时佩璞一开始没有卸妆呈现出的那个女性的姿态,成了两个人这在脸上的一层面纱。

他们的爱,亟需这层面纱。

他们需要在不被别人指责之前,首先不被自己找到理由指责。

25

时佩璞在京剧院工作,是男是女大家都清楚,他也不可能穿着女装上下班。

布尔西科就把时佩璞当作是穿着男装的女子。

他愿意这么想,时佩璞也就不去纠正,只要两人可以在一起,就好。

其实,他们无数次对自己说,如果他们可以再勇敢一点,接受事实,他们可能会更快乐,更幸福。

但是,每次都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生怕捅破了那层纸,两人就要分开。

时佩璞知道,布尔西科需要他给他一个他是女子的说法。

他就说,他父母生了一个女儿,又生一个女儿,可是他们太想要一个男孩了,所以,从小就让第二个女儿穿男装,留短发,学男孩子讲话,当成男孩子养。

他就是那第二个女儿。

这个说法,布尔西科有所耳闻过,所以,便接受了。

两人就这样自骗自地相爱了。

爱是真的,别的一切都是假的,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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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使馆没事的时候,布尔西科就到时佩璞家。

他同事们问他做什么去,他就说去中文老师家学中文。

时佩璞在别人眼中是个孤僻的人。

像他这样的人,什么都没有人管,再正常不过。

他和布尔西科的来往,基本上没人知道。

他们像茫茫人海中被遗忘的两朵交叠的浪花。

时佩璞租住的四合院,就他一个人住。

他当初也是看重这里的幽静。

他没有想到,这个幽静之地,有一天,会成为他和一个法国男人的天堂。

他们只要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时而法语,时而中文。

他们都有一种惧怕,怕别人知道他们的真实情形,怕有什么不经意却无比沉重的意外,把他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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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相聚,他们都舍不得离别。

有一次,两人游了故宫之后,在广场上散步。

苍茫的黄昏,像一只琥珀色的金笼,罩住这个神奇的世界,罩住这个世界里奇异的两个人。

他们的爱,像剪碎的一抹黄昏,给他们镀了金身,把他们和其他人割裂开来。

世界成了两半,一半是他们,一半是无名的翻涌的人海。

他们望着金碧辉煌的故宫,恍若梦寐。

见身边没有人,他们便悄悄拉住手,靠得很近。

时佩璞耳语般,用法语对布尔西科说:“我们永不分离,好不好?”

布尔西科在那样的情形下,觉得自己跌进了东方神秘的梦境里了,出不来,也不想出来。

他的嘴唇几乎触及到了时佩璞的脸颊,低沉而炽热地说:“我们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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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中,时佩璞第一次给布尔西科讲“梁祝”的故事。

布尔西科是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的。

听了“梁祝”,他就忍不住说,这是东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呀。

很快,他又否定了这句话,说,不,他们的故事比罗密欧与朱丽叶更动人。

他最喜欢梁山伯和祝英台在故事结尾化蝶的一幕。

他几乎要掉眼泪了。

这是他知道的最感人的故事。

当然,祝英台女扮男装这一点,也让他想起了时佩璞。

他知道,时佩璞其实刚好相反。

但他还是很感动。

深沉的暮色中,布尔西科把时佩璞拉到路边树下。

他望着他,久久地,说:“哪一天我们都要死去了,也一起化蝶好吗,我的蝴蝶?”

时佩璞也笃定地说:“是的,我是你永远的蝴蝶!”

29

1965年,时佩璞和布尔西科的感情正当炽烈如火之时,布尔西科却接到大使馆的任务,要离开中国。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两人都接受不了。

布尔西科握着时佩璞的手说:“蝴蝶,我的蝴蝶,我们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

时佩璞很少掉泪,但这次,他的眼泪却一颗一颗掉下来,掉在他们交握的手背上,像飘落的白色蝴蝶。

他不说话,只是哽咽着,痴痴地看着布尔西科深湛的眼睛,然后,顺势伏在布尔西科的肩头,更哭得厉害,几乎是呜咽。

布尔西科感觉有一条悲伤的河流,在他身边经过,哗哗的声响中浸透着秋风的苍凉。

他紧紧抱住时佩璞,再也不说什么,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时间像刀子一样划过他们的肌肤,那疼痛,一点一点让他们难受,直到无法承受。

30

布尔西科离开中国后,时佩璞非常想念他。

他知道,这一辈子,可能就只喜欢布尔西科这个法国男人了。

像他这种情况,中国男人也接受不了。

可是现在,布尔西科却不在他身边。

时间在不停流转,他们又相隔两地,这让他惴惴不安。

他害怕布尔西科会遇到新的爱人。

如果真的这样,他该怎么办?

难道要一生孤独吗?

北京那么大,那么嘈杂,时佩璞只感到空荡荡,静悄悄的。

他有点恐惧这样的日子。

可是,又能怎样?

他是不可能到法国去的,他现在也去不了。

他没有心思工作,很多别人争着抢着都要登台的机会,他都放弃了,他只想静默地呆着,慢慢平复自己杂乱的思绪。

他本来就消瘦,几个月下来,更瘦了,几乎不盈一握,像一根半枯了的兰草叶子。

同事们发现了他这个改变,问他是否病了,他不过摇摇头,并不作答。

别人也就不再追问,反正在他们看来,他就是个怪人,也就不觉得异样。

 
作者蓝风喜欢旧小说的气味儿,喜欢晚清时期没颜落色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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