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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内经》“散而泻之”理论的表里双解法演变探析

 再现红尘111 2022-08-26 发布于湖北

季 强, 孟 玺, 杨金萍

医圣在《伤寒论序》有言“乃勤求古训, 博采众方, 撰用《素问》、《九卷》……”可知其组方用药思路奉《素问》为圭臬, 而《阴阳应象大论》“其实者, 散而泻之”奠定了表里双解法基础。 何谓“实”? “邪气盛则实”此处应理解为表里俱见实证, 宜分消病势,清阳出上窍以辛散解表发腠理, 浊阴出下窍以内泻清里走五脏。除了麻黄—石膏药对, 《伤寒论》中核心药对还包括桂枝—茯苓、桂枝—芍药、生姜—芍药、桂枝—白术。 而后世以驱邪外出却不仅局限于解表, 泻热解毒于内并非只能清里, 将石膏和麻黄组合成表里双解法核心药对, 主辛散解表之麻黄非但不悖于主寒凉清泻之石膏, 反而相得益彰, 麻黄得石膏, 升散温和, 邪不蛰伏; 石膏有麻黄, 清降势缓, 邪去有路, 一清一解, 一内 一外, 将“散而泻之”完整诠释。 兹以大青龙汤、三黄石膏汤、防风通圣散为例, 通过表里双解承药类演变过程, 探索表里双解组方核心理论以及内在统一性规律, 以期在面对临床纷乱夹杂病症时知犯何逆, 随证治之。

1 大青龙汤

1. 1 立方依据

见于《伤寒论》38 条: “太阳中风, 脉浮紧, 发热恶寒, 身疼痛, 不汗出而烦躁者, 大青龙汤主之。 若脉微弱, 汗出恶风者, 不可服。 服之则厥逆, 筋惕肉瞤, 此为逆也。” [1] 第 39 条:“伤寒, 脉浮缓, 身不疼, 但重, 乍有轻时, 无少阴证者, 大青龙汤发之。” [1] 由麻黄六两、桂枝二两、杏仁四十枚、石膏如鸡子大、炙甘草二两、生姜三两、大枣十枚组成。 大青龙主治风寒伤表而内有热结证, 此时邪攻而表闭, 有大实象, 里盛亦是实。 “太阳 中风”为桂枝证; “脉浮紧, 发热恶寒, 身疼痛, 不汗出”为麻黄汤证。以伤寒论组方规律, 此处应麻黄汤合用桂枝汤, 使营卫得和, 汗出病解, 为何独重麻黄汤? 再依据后文“若脉微弱, 汗出恶风者, 不可服。”可知此为表实证麻黄汤而设, 而非桂枝汤证。 唯“烦躁者”是独有之证, 依内经“汗出而烦满不解者厥也”说法, 可泻之,可凉解, 正如柯琴“风盛于表, 非发汗不解。 阳郁于内, 非大寒不除”[2]之意。 名医胡希恕认为第 38 条实是伤寒表实无汗且有里热的病证, 另外他还认为第 39 条是水气外达于体表而形如伤寒病的证状。 认为大青龙汤由麻黄汤合越婢汤而成, 麻黄汤主发汗解表, 透邪外出, 越婢汤主清热利水, 两方合用, 力量峻猛, 非重证不能用。 [3]

1. 2 遣方用 药

“脉浮紧, 头痛发热, 恶寒身疼, 不汗出而烦躁, 此麻黄证之剧者, 故加味以治之也。” [2] 故增四两麻黄, 使峻猛开阖之性大增, 开玄府, 驱外邪, 透郁热, 一扫残势, 攻伐之性, 无出其右。 组方直接承袭表里双解法承药类核心药对理论, 以麻黄散邪, 汗出邪退。 “至于大青龙证, 其辨不在营卫两病。 而在烦躁一证, 其立方之旨, 亦不在并用麻、桂, 而在独加石膏, 王文禄谓风寒并重, 闭热于经, 故加石膏于发散药中是。” [4] 加生石膏, 清余热, 解胸烦, 因生石膏的寒凉之性, 又不得不谨慎。 “然其性沉而大寒, 恐内热顿除而表寒不解, 变为寒中而挟热下利, 是引贼破家矣。 故必倍麻黄以发表, 又倍甘草以和中。” [2] 石膏反制麻黄温燥之性不至于伤阴太过, 妄损人体津血。 本方以麻黄、石膏药对为宗, 承药亦承表里双解法, 临证略变化, 生石膏少麻黄多, 构建成一寒一温, 一散一收, 有相制为用之妙。 “喘者是寒郁其气, 升降不得自如, 故多用 杏仁之苦以降气。” [2] 以桂枝为 佐, 透达营卫, 以助麻黄发汗, 迫外邪随汗出之势速速出表。 大枣以建中州之运化, 唯气血生化, 正气方复。 加味辛生姜, 具有解表散寒之效, 振奋胃气, 营卫得和。 本方具有“一汗而表里双解, 风热两除, 此大青龙清内 攘外之功” [2] 故后世将之归为表里双解第一方, 麻黄、石膏核心药对, 有解表清里之力, 一方而使邪气, 外随汗散, 内随清泻。

1. 3 相类方证鉴别

柯琴从证论“少阴亦有发热恶寒烦躁之证,与大青龙同, 但脉不浮、头不痛为异。 ……大青龙之点睛, 在无汗烦躁、无少阴证二句……盖少阴亦有发热、恶寒、身疼、无汗而烦躁之证, 此阴极似阳, 寒极反见热化也。 误用则厥逆筋惕肉所必至, 全在此处着眼, 故必审其非少阴证, 而为太阳烦躁无疑。 太阳烦躁为阳盛, 非大青龙不解。” [2] 与麻黄汤证见发热恶寒, 仅有风寒表实, 大青龙汤证除有表实, 还多烦躁一里实症, 风伤于外, 热伤于内, 内外攻冲, 津血已伤, 邪仍客体, 表里俱实, 宜表里双解。故需麻黄、石膏核心药对合用以散邪泻热。 经方家胡希恕先生却从分经出发, 认为更应该区分同为太阳病篇的葛根汤, 临证时注意大青龙汤与葛根汤的区分鉴别, 两方相同之处, 证见表实、 无汗、恶寒重; 相异之处, 大青龙汤证见烦躁、自 觉口舌干燥的里实证状, 葛根汤仅有项背强硬的异常感觉, 并无里实证。 “所以在临床上要是恶寒特别厉害的太阳病, 无汗, 在葛根汤与大青龙汤这两个方剂上…… 如果这个人没有烦躁 - 它(大青龙汤) 有石膏, 不但烦躁, 还口舌干啊 - 那你就用葛根汤。 如果他有烦躁, 口舌再干, 那就是大青龙汤。” [3] 葛根汤无里实证, 不需表里双解,大青龙组方则需要麻黄石膏核心药对。

胡希恕先生医案一则: 马某, 男,34 岁。 1967 年 1 月 10 日: 咳而喘, 心下满闷, 每个冬天都发作。 脉微数。 初诊: 与大青龙汤。 三剂。 二诊: 上方又加生石膏, 三剂症已。

2 三黄石膏汤

2. 1 立方依据

首见于《外台秘要》卷一引《深师方》, 曰: “石膏汤, 疗伤寒病已八九日 , 三焦热……由表未解, 今直用解毒汤则挛急不差; 直用汗药则毒因加剧, 而方无表里疗者, 意思以三黄汤以救其内, 有所增加以解其外, 故名石膏汤方。” [5] 方剂组成: 石膏、麻黄、黄连、黄柏、黄芩、香豉、栀子。 主治伤寒表证未解, 里热炽盛。 其病因属表证迁延未愈, 而里实已成, 表里证俱实之证。 清· 汪昂《医方集解》: “此足太阴、手太阳药也。 表里之邪俱盛, 欲治内则表未除, 欲发表则里又急。” [6] 内 外交困, 表里俱急, 亟需表里双解, 正宜“散而泻之。”组方承接表里双解核心药对, 麻黄、石膏各司其职, 有散有泻。

2. 2 遣方用 药

此证外闭而内蕴, 表里证互结, 外牵连内则表证难解, 内关系外则里热不下, 正如方后所云窘迫之象, 故解表与清里皆为紧要, 秉承经方表里双解法之核心宗旨, 亦使用核心药对来组方遣药, 清· 吴谦《医宗金鉴》: “仲景于表里大热, 立两解之法……且麻、豉, 得石膏、三黄, 大发表热, 而不动里热; 三黄得石膏、麻、豉, 大清内热, 而不碍外邪。 是此方擅表里俱热之长, 亦得仲景之心法者也。” [7] 麻黄、豆豉者, 解表也, 外闭内蕴, 若表不通热不出, 合并里热, 危象也, 以寒凉药合石膏共清里热, 方中唯石膏为妙, 石膏清里热为其一功: 制麻黄之性为其二功: 其最大功者, 解肌助麻黄使邪不得内伏而速去也; 此方发表而不伤里, 清热而兼解表, 此组核心药对深得散而泻之宗旨, 实为表里双解之妙药。

国医大师周仲瑛教授多用本方加减治疗肺喘, 热毒闭肺, 表邪未解。 患者出现喘急息粗, 烦躁, 身热汗少。 方剂组成麻黄 10克, 生石膏 30 克, 淡豆豉 10 克, 黄芩 10 克, 黄连 10 克, 黄柏 10克, 薄荷 5 克。 周仲瑛教授更是提出“热病治疗中, 以汗、和两法表透为主, '寓下于清’ , 表里双解, 四法联用, 既可阻断病邪传变, 且能'先安未受邪之地’ , 达到多环节驱邪, 多治法增效之目的。 邪去则正安, 此既吴又可'表里分消’ 及'三消饮’ 之消内 以清里, 消外以解表。 消不内外以开达'募原”是也’ ”。 [8]

石膏汤证见里热炽盛, 灼熬阴津, 非独伤肺阴, 火毒已漫三焦矣, 其已成危势矣。 故同用黄连、黄柏、黄芩苦寒之品, 取解毒汤之意, 以图迅猛之势合兵于君药以救里急, 加栀子, 凉三焦, 遏毒势, 通利六腑, 使邪去有处, 不遗闭门流寇之患, 名 医汪昂《医方集解》曰: “故以黄芩泻上焦之火, 黄连泻中焦之火, 黄柏泻下焦之火, 栀子通泻三焦之火。” [6] 豆豉助麻黄解表, 以辛甘大寒生石膏为君, 入肺胃二经, 除热伏于阳明气分, 透邪热外出, 充分发挥泻的作用。 麻黄用而毛孔开, 邪得外透, 石膏用而烦渴解, 里热得除。 二药为对齐力助君行权, 张锡纯论《名医别录》载石膏发汗解肌之功论: “解肌者, 其力能达表, 使肌肤松畅, 而内 蕴之热息息自毛孔透出也, 其解肌兼能发汗者, 言解肌之后, 其内蕴之热又可化汗而出 也。” [9] 生石膏解肌发汗功效亦助麻黄增透汗驱邪力, 相须为用, 内邪清, 外邪散, 核心药对引领全方组成。 国医大师张灿玾主张以雪水煮药, 应是其借鉴《素问》“诸治热病, 以饮之寒水乃刺之, 必寒应之”, 恐内热过重, 清里内泻药力不及。 临证若见壮热无汗, 身体沉重拘挛, 鼻干口渴, 烦躁不眠, 甚至神昏谵语, 脉滑数或实而有力, 舌苔干燥, 甚则龟裂, 燥黑, 多为三黄石膏汤证。

3 防风通圣散

3. 1 立方依据

出自金· 刘完素《黄帝素问宣明论方》, 由防风、荆芥、连翘、麻黄、薄荷、川芎、当归、白芍、白术、山栀、大黄、芒硝、石膏、黄芩、桔梗、甘草、滑石、生姜 18 味药组成。 有疏风解表、清热通里功效, 主外受风邪, 里有蕴热, 表里俱实之证。 《黄帝素问宣明论方· 诸风总论》: “风寒热, 诸疾之始生也。 人之腑腑, 皆风之起。” [10] 可知立方原旨起于风, 因于风变或兼证, 与《素问·生气通天论》“故风者, 百病之始也”相合。 风伤于表为先, 相搏于卫, 营卫失常, 攻冲于外而为标; 阴阳失调, 克伐于内 而为本,“夫风热怫郁, 风大, 生于热, 以热为本而风为标。 言风者, 即风热病也。” [19] 外风入里而里热顿生, 诸证四起, “或表之阳和正气(卫气是也。) 与邪热相合, 并入于里” [10] , 表里不通, 此为急症,表不能升降, 里不得出入, 正如《素问 · 六微旨 大论》“出入废则神机化灭, 升降息则气立孤危”所言, 阴阳陷于离绝, 亟待解表清里。

3. 2 遣方用 药

《宣明论》: “风寒热, 诸疾之始生也。” 病机已明,治法即显。 组方虽用药驳杂繁多, 但总体乱中有序, 因立法为外散兼内泻, 故方药分三类, 解表众药散外邪和清里众药泻内热, 加之稳固气血守中焦药。 风攻于表, 遵《内经》“可汗而发之”, 辛温发汗麻黄首当其冲, 更有防风、荆芥、薄荷、连翘从之, 增解表之力以透邪, 散风淫之性于汗出, 此为外散也; 热邪蕴于内, 宜寒之, 石膏、黄芩、栀子、滑石共清里热, 更妙辅以釜底抽薪之意, 仿承气汤攻导积滞, “其下者, 引而竭之”, 大黄、芒硝通利六腑, 里邪随糟粕而下, 助苦寒药解里热, 此为内泻也, 周仲瑛教授用药经验“汗法力求尽早透邪外达……清里可阻热度传营, 寓下于清, 可助热从下泄” [11] 。 甘草、生姜、白术健脾, 促气血生化。 川芎、当归、桔梗、白芍养肝血以畅达升降。 本方以麻黄为代表的方药着力解表, 以大黄、石膏为代表的方药清里内泻, 表里双解, 分消其势, 则疾速去也。 明· 吴昆《医方考》“解表有防风、 麻黄、 薄荷、 荆芥、川芎。 解里有石膏、滑石、黄芩、栀子、连翘……营卫皆和, 表里俱畅, 故曰双解。 本方名曰通圣, 极言其用功之妙耳。” [12]

3. 3 方证相应

临床以憎寒壮热、口 苦咽干、二便秘涩、苔黄、脉浮数为证治要点。 有风伤于外的表证, 亦合风邪变证或原有里证, 内外合邪, 表里俱实, 故明代医家吴昆《医方考》: “风热壅盛,表里三焦皆实者, 此方主之。” [12] 观组方用药, 一类以麻黄为伍,专于解表, 使邪散之; 一类以大黄、 石膏为伍, 力图清里, 使邪泻之; 从而达到表里双解同治之功, 疏风解表、清热通里之效。 诚如王旭高所云: “此为表里、 气血、 三焦通治之剂……汗不伤表, 下不伤里, 名曰通圣, 极言其用之效耳。 [13]

以三方相比,双解法承药类用药规律即现,虽兼证变化万千,麻黄石膏药对始终不变,依据证状相异,表重重麻黄,里轻轻石膏,大青龙汤、石膏汤证见急迫表证和里证,里热重而表闭更急, 故重用麻黄轻用石膏,意以石膏佐寒凉药共清三焦里热;防风通圣散证表为标而轻,里为本而重,故麻黄用量少于石膏。 有学者依据两药量关系探讨所产功效“石膏为君,麻黄为臣……麻黄为君,石膏为臣……二药用量均轻……二药用量均重……麻黄为君, 石膏为佐使。” [14] 麻黄、石膏核心药对域表里双解法为界,因表里证轻重之变为变,实为表里双解法承药类精髓,所以贵双解法者, 非贵其随何杂症而遣何药, 贵其知邪犯表侵里,散而泻之分消有道也。

4 结语

以上三代表方反映了承药类共同特点, 治法皆执表里双解,配伍组方皆以麻黄、石膏核心药对为主。 正所谓证异治同, 三黄石膏汤和大青龙汤之表证夹里热, 防风通圣散之表证夹杂症, 皆以麻黄、石膏核心药对同用, 解表不伤里, 清里不妨表, 以麻黄、石膏组合为代表的表里双解法承药类, 在越婢汤、桂枝二越婢一汤等经方, 加味越婢加半夏汤等时方中亦有体现。 此次新冠肺炎防治方“清肺排毒汤”亦见承药类核心药对, 不管从寒湿论证还是湿温论, 驱邪之法皆离不开汗、吐、下三法, 而而临证中, 于病因而言, 外邪内伤错综复杂; 于病机而言, 虚实寒热千变万化, 是故表里双解法的应用范围随之扩大, 为临证提供灵活运用经方, 化裁新方的治疗思路。 明晰表里双解法承药类组方规律, 探究其组方依据, 仍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但“其实者, 散而泻之”, “散”只能用麻黄发汗? 不能是荆芥、 薄荷疏散? “泻”只能是石膏清泻?不能是栀子、黄连、大黄苦泻? 换言之, 表里双解承药类核心药对只能是麻黄和石膏吗? 笔者才疏学浅, 难全表里双解组方遣药之法度, 这些疑问亦尚未有明确的解释, 表里双解法承药类也需更进一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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