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初酿 摇首出红尘,醒醉更无时节。 活计绿蓑青笠,惯披霜冲雪。 晚来风定钓丝闲,上下是新月。 千里水天一色,看孤鸿明灭。 ——《好事近》 红尘中蹉跎多半生的朱敦儒,已无少年时的狂放。虽然他亦是酒千觞,诗万首,也依然不曾著眼看侯王,可是他却再也不是那个疏狂的清都山水郎。 曾经风流倜傥的少年郎,现已鬓染白霜,岁月沧桑了他的脸,风雨也侵蚀了他的心。如今的他看透了世间一切,不再痴缠红尘里,看世间万象,风云变幻。宁愿披着新月的清辉,独坐水天之间,静看孤鸿的倩影在月光中忽隐忽现。 朱敦儒有经世之才,却清高孤傲,曾两次被举荐皆不出任,后经亲友劝说,方才应诏。到了京城,宋高宗赐他进士出身,授予秘书省正字,尔后兼兵部侍郎,迁两浙东路提点刑狱。 那时的宋朝,正是内忧外患之时,北方金人一直在伺机南下,朝廷内部则因为主战、主和争论不休。宰相秦桧极力主张与金人议和,而朱敦儒则站在主战派李光等人的一面,因此,受到秦桧爪牙汪勃的弹劾。 报国无望,壮志难酬,朱敦儒只好选择隐退,上书请求退居嘉禾。 酒壶空,歌扇去。 独倚危楼,无限伤心处。 芳草连天云薄暮。 故国山河,一阵黄梅雨。 有奇才,无用处。 壮节飘零,受尽人间哭。 欲指虚无问征路。 回首风云,未忍辞明主。 ——《苏幕遮》 空有奇才,却无处可用,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就像一场豪华的盛宴,而此刻酒壶已空,歌舞已散,只剩下诗人自己独倚阑干,看着远处芳草与暮云相连。大宋的山山水水,也都氤氲在薄雾之中。 他目睹了北宋王朝的灭亡,看着北方臣民流离失所,也曾随着流民一路向南。那种痛苦,那种绝望,让他终生难忘。他多希望南宋朝廷能愤然崛起,收复失去的万里河山,奈何南宋朝廷腐败懦弱,在一片主和声中,缩于江南一隅。 前路渺茫,他只好退守田园。 或许他天生就是清淡之人,离开繁华的朝堂,短暂的失落过后则是真正的恬淡。 嘉禾,即现在的嘉兴,处于几个繁盛的郡府之间,却独有一份幽静。小桥流水,烟雨亭台,正是文人们遁隐的好去处。在这里朱敦儒逐渐将自己融入青山绿水之中,享受着尘世中难得的清静。 陶渊明是他最为敬佩的诗人,他也向往着能采菊东篱下,过着没有车马喧嚣的清逸生活。几亩薄田,三两间茅舍,闲时在池塘边饮酒,饮罢,就醉卧林间,潇潇洒洒赛过神仙。 一个小园儿,两三亩地。 花竹随宜旋装缀。 槿篱茅舍,便有山家风味。 等闲池上饮,林间醉。 都为自家,胸中无事。 风景争来趁游戏。 称心如意,剩活人间几岁。 洞天谁道在、尘寰外。 ——《感皇恩》 红尘就是一个名利场,风云变幻,云诡波谲。多少文人雅士,厌倦了其中的尔虞我诈、黑暗污浊,选择逃离。只有清风明月,竹风花语,才能让他们感到真正的幸福和宁静。 苏东坡的“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辛弃疾的“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兄弟”;李珣的“水为乡,篷作舍,鱼羹稻饭常餐也”,他们都是走过了红尘,经历了风雨,发现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蕴含着人生真味。 无论身居高位还是蜗居原野,都食不过一日三餐,睡不过三尺之床。争来争去又能如何? 朱敦儒本就是聪明通透之人,经历了朝堂种种,如今回归田园,他的心才真正安定下来。他不是佛道弟子,却已悟得其中真味。 老来可喜,是历遍人间,谙知物外。 看透虚空,将恨海愁山,一时挼碎。 免被花迷,不为酒困,到处惺惺地。 饱来觅睡,睡起逢场作戏。 休说古往今来! 乃翁心里,没许多般事。 也不修仙不佞佛,不学栖栖孔子。 懒共贤争,从教他笑,如此只如此。 杂剧打了,戏衫脱与呆底。 ——《念奴娇》 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甘,但那又能怎样?不如将恨海愁山,全部挼碎,只留下平静和淡然,伴着岁月的余晖踽踽而行。 钱钟书曾说过:“洗一个澡,看一朵花,吃一顿饭,假使你觉得快活,并非全因为澡洗得干净,花开得好,或者菜合你口味,主要因为你心上没有挂碍。”放下一切,让心归零,就会受到意想不到的快乐。 暮年的朱敦儒放下了一切,归于田园的宁静。虽然迫于秦桧淫威,短暂出仕,有损清誉,但瑕不掩瑜,他仍然是那个看淡世情的朱敦儒。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 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 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 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 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 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 不许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见在。 ——《浣溪沙》 人生短短几十年,如白驹过隙,倏忽而过,何必计较那么多。饮酒赏花,独自开怀,直到生命的最后。 屈指八旬将到,回头万事皆空。 云间鸿雁草间虫,共我一般做梦。 年近八旬的朱敦儒,做着与鸿雁草虫一般的梦,离开了尘世间。 遇见是缘,点赞点亮在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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