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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艺术“局中局”——近年中国艺术市场兴变观察

 人生之初ABC 2022-08-29 发布于江西

作为一个新兴策展人,对社会新事物的敏感还是非常必要的。2018年,笔者在鲁迅美术学院的研究生专业课上开了一门“区块链艺术”,讲授关于区块链可能的新的艺术形式。2020年,有几波朋友带着NFT团队登门交流寻求合作——因为有的NFT艺术品的价格过了百万元人民币,他们嗅到了一些商机。在NFT艺术市场爆发的2021年,笔者跟十几家平台有过交流,也合作了七八家平台,签约了十几位艺术家。根据个人有限的经验,关于NFT的生态和未来,关于艺术市场的兴衰流变,略陈己见。

从一些 NFT项目说起

01国内的NFT项目在创意和玩法上丧失太多。

虽然不能说每一个有创意的项目都能成功,但是基本上每个成功的项目都有新的创意玩法。比如Loot、 Hash Marks、Crypto Punk、Art Blocks、Pak等NFT项目,每个项目崛起之后,都能看到其特别的地方。

国内的NFT绝大多数是联盟链。ICO(首次货币发行)是可以积聚海量资金和用户的,但是国内是被限制的。能否ICO对于一个项目而言,差别是巨大的。ICO也会影响到项目玩法和创意上的多样性、互动性。它们在一起是一个完整的生态,是新的货币和经济样态的重要环节。另外,NFT还缺乏更加深入和完整的应用、场景的安置和价值的固化。元宇宙作为一个可以供人们在其中能深度社交、学习、交易、展示、游戏和教育的虚拟现实混合世界,其发展和呈现需要多年的积累和建设。元宇宙将会为NFT提供一个“实在的”世界的搭建。

当代艺术“局中局”——近年中国艺术市场兴变观察

Hashmasks NFT项目,曾经最成功的NFT项目之一,其于2021年1月上市,以允许购买者命名自己的NFT而受到关注

02 会出现全新的收藏机制。

笔者曾经在这种新的收藏机制中看到一些松动。在以往,艺术品的收藏是把大多数市民、网民排除在外的。现在的NFT,它有技术的支撑,得以让每个人都能参与到收藏中。以往一件艺术品,价格很难太低,而且要实物化,不是任何人都能收藏得起的,也不是那么好流通的。而今天,NFT出现一种情况,就是绕过定价的少数中心化权威,让多数网友,让市场去共识、定价、收藏,实现话语松动。它们有的价格很便宜,收藏一份艺术品,就像买一杯奶茶、一包烟一样,方便快捷,它成了一个日常消费。这个资金的总体量也是很大的。一个20元的NFT,上亿人都能买得起。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或者大学生,也能够收藏晦涩、前卫的艺术作品。这是我们能够看到的新的机制,就连行为艺术家们也可以靠售卖作品生活了。

但是这种松动也是有利有弊的。有一种说法,说这种大众的钱是艺术圈无钱可挣的新“韭菜”,之前就有做沉浸式艺术展览(又称网红展)卖门票等。牵涉到大众和平民的经济今天一定绕不开流量经济、和网民舆论霸权。流量或明星在这儿获得的收益,远远要比作品晦涩、前卫的艺术家多得多。但是话语从少数花得起钱的藏家转移到了多数对艺术有兴趣的普通人身上。它提供了一种艺术供养、传播和教育的新的可能性。国内一些项目过于鱼龙混杂,使得高端市场不好做,低端市场项目实在太多。无论是高端还是低端市场,不可避免的是做局。包括庄家们手里的囤货、控制市场的流通量、实现供小于求的假象、抬高价格、提升品牌等等。做局是做给外人看的。局有大局,有小局,有高端局,有低端局。但是真正的做局,应该需要格局,正如丹尼尔·亨利·卡恩威勒之于毕加索和布拉克,沃特·艾伦斯伯格之于杜尚那样。

03 价值、精神性和学术的缺乏。

今天的NFT项目绝大多数可能会在未来销声匿迹。众所周知,一件事情要想获得关注,必须有东西做背书,价值是最大的背书和支柱。

首先,NFT作为一个确权方式、流通方式和证书的功能,比如在虚拟世界、web3.0和游戏里的资产等的交易等等,对于用户而言,更加能实现共识和公平。虚拟世界的发展速度是有限的,但由于疫情的袭扰,确实加速了这些技术以及这个方向的发展。

有人说,NFT会写入艺术史、会产生某些革新意义等等。首先,NFT有两种,一种是NFT艺术,另一种是NFT化的艺术。第一种是把区块链和NFT技术作为一种媒介和技术手段去创作,艺术作品利用到了它们的技术逻辑,就像互联网艺术作品利用了互联网技术一样。而仅仅把作品上传到互联网上,并不能称之为互联网艺术作品。这种情况就像NFT化的作品。NFT作为一种存储和确权工具,实现它的实用功能。在可见的未来,可能所有的艺术作品都会NFT化。就像摄像技术的发明一样,今天的绘画、装置、行为、影像等等,作品的传播和收藏都用到摄像(图片)进行表征,应用是极其广泛的。真正用到NFT的技术逻辑的作品,比如加密、分布式储存、去中心化、互动等,才有可能产生让人难忘的或伟大的NFT作品。今天来看,就像计算机等可以产生艺术史要书写的作品,不仅仅形成了一种媒介,乃至于形成一种学科(新媒体艺术),是需要庞大而复杂的内在结构的。即使互联网技术产生几十年来,也鲜有伟大的作品,更难说建立一个学科。对于一种媒介——更别是说一种媒介里的一类具体技术而言,从未来几十年来看,NFT能成为一个艺术门类尚不可能,能成一个新的艺术形式和材料也就够了。

当代艺术“局中局”——近年中国艺术市场兴变观察

Hashmasks NFT项目,曾经最成功的NFT项目之一,其于2021年1月上市,以允许购买者命名自己的NFT而受到关注

与其拿摄像技术的发明做对比,不如拿获得了诺贝尔奖的伦琴射线的发明来做对比——后者是一种改变人类历史和生活的伟大的物理学发明。伦琴射线让人类和艺术家看到,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不只有一种,不只是肉眼观察到的就是真相,尤其是唯一的真相。可想而知,当时立体主义、未来主义、达达主义等艺术家受此影响有多大。如果说技术对艺术有影响的话,那么今天能够形成颠覆的认知和应用效果——对社会、伦理、心理和政治等等产生重要影响——的技术有一二十种,例如天文技术、太空技术、人工智能、仿生技术、人机结合技术、基因技术、生物与医学、材料技术、脑科学、神经科学、分子生物学等等。与其他学科一样,艺术的“革命”核心是思想和观念的“革命”,而不仅仅是技术和媒介的使用。技术和媒介要想引起新的转折点,必不可少的是引起思维上的变化、审美的革新、世界观的更迭——简而言之——是“思想”的推陈出新。

做局,不如做格局

由此,回顾国内艺术生态的发展历程尤为必要。早期建构的艺术市场商业体系确实需要更新和迭代了,新的、良性的商业生态应该建立起来了。这是一个历史的必然规律。

中国当代艺术的希望在哪里?

对于“50后”“60后”而言,国人在全球当代艺术中崭露头角,他们会思考东方与西方的关系和差异问题。他们与西方语言还是有差异性的。所以他们不仅会书写“空白”的中国当代艺术史,而且也会纳入世界艺术史的版图中。因此,这个时期出了一些“大咖”, 是有原因的。

笔者一直认为:“中国”当代艺术史,短期内这样说是有效的,但从长远来看这是个伪命题。因为对于任何一个学科而言,其前加地域或国家的前缀,是一件荒诞的事情。正如对于“当代物理学”而言,不存在一个叫“中国当代物理学”或“德国物理学”的东西——除非是对于国家志、地方历史和文献研究而言。这跟当代艺术的“舶来品”性质和短暂的中国当代史也有关系。

到了“70后”崛起的年代,一些所谓东方性的探讨已经过时,他们必须摸索出自己的风格和符号,也就是旗帜。今天,“80后”艺术家已然40岁左右,无论是他们的个人创作,还是社会和市场地位,都应该起来了。

当代艺术“局中局”——近年中国艺术市场兴变观察

莫瑞吉奥·卡特兰《喜剧演员》 香蕉、强力胶带 尺寸可变 2019年

然而,某些圈层呈现出一种极为不平衡的现状。无论从个人的、群体的艺术创造力,还是这些人的国际影响力,抑或是人才的数量来看,近些年都显现出某种下行迹象。这种现象不只出现在当代艺术领域中,在其他一些领域中也很常见。究其背后的原因,是历史的、多元的,也是深刻的。一些历史事件的后续影响,使得人才严重流失、功利性的急躁情绪泛滥、“当代性”土壤的水土不服……

另外,西方对中国当代艺术的影响和推波助澜,在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中起到了无法忽略的重要作用。但是我们不能永远靠西方的资本或者学术中心话语去认可自己。我们不能永远处在边缘,我们要自足,要独立。国内知识界在学术上要建立学术的高度和氛围,市场上要建立真正自足的收藏体系和生态。中国不缺有钱的藏家和资本,中国缺的是藏家的认知和信心,是良性的、长久的、不功利的商业和非营利生态,是从小教育就开始的当代艺术的受众和土壤。

笔者以为,中国当代艺术市场急需一次全新的洗牌,一个全新的体系。在树立自己的话语、旗帜和信心的同时,也可以在全球话语中占有一席之地。这就是我们需要用资本——良性的资本——一方面,去扶持和刺激“80后”“90后”优秀艺术家,给他们增强足够的信心,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现实却是,“80后”“90后”的优秀艺术家和作品实际上很少,能拿到世界艺术史上去谈的更是少之又少。

在“80后”“90后”观念艺术家、新媒体艺术家、实验艺术家、行为艺术家中,我们应该扶持和刺激出一波新的艺术一代——一波千万元级以上的艺术明星和百万元级以上的艺术新秀。当我们扶持出实验的、前卫或先锋的艺术一代的时候,更加健康、开放的当代艺术教育也就随之产生了。

当代艺术“局中局”——近年中国艺术市场兴变观察

克里斯托和让娜-克劳德《铁幕,油漆桶墙》 1961年

这就需要我们用一套新的学术体系去建立良性的艺术生态——包括商业生态和非营利生态。虽然三四十年后,今天艺术市场上边缘化的,当配角的先锋艺术家会成为市场主力、明星和大鳄,但也一定会被新兴的价值体系和话语结构冲击和替代。这就是历史的规律。

我们从活跃的国际艺术家们能大致了解,他们今天市场上的成功,是有学术上的认可和成功开启的,是有价值做铺垫和基石的。他们在一二十年前,甚至几十年前,都做过不少很“先锋”的作品。比如最近最火、虽然不是最贵的作品之一莫瑞吉奥·卡特兰的“香蕉”作品《喜剧演员》,其在20年前就已经把一位合作的画廊主粘在了墙上。还有大地艺术家、包装大师克里斯托·贾瓦契夫,与其说是神秘的涂鸦艺术家不如说是行为艺术家的班克西,给猪纹身同时还做排便机器“排泄腔”的威姆·德沃伊,在木木美术馆刚刚展览的布鲁斯·瑙曼……在国内,笔者见到很多藏家还在花几百万元买一幅“80后”或“90后”的画,力图捧起一代年轻的新秀。不是说不应该买这些画,而是它们无法承担话语和未来的希望。国内藏家对当代艺术的认知还急需提升。一个缺乏学术和价值支撑的商业体系,注定是一场骗局和一堆泡沫,一个空壳的资产储值符号。它是腐朽的,也是有害的,是会错误教育其他的公众和藏家的。

每一个“局”的后面,不久都会有一个新的“局”。新“局”会吸收和包容旧“局”,也会驱逐不合格的、腐朽的“局”。良币驱逐劣币,这才是健康的生态。新的“局”也会被更新的“局”吸收或驱逐,这就是历史哲学的“视野”和规律。

与其做局,不如做格局。其实社会和历史需要的是一个大局,是一个有理想的“局”,是一个历史必然规律和趋势的“局”。此处,乃是格局。总而言之,这是艺术未来的希望,这是艺术市场的更迭,这是必然的历史规律,这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立志要做的事业。纵然学术和理想难以兼得,市场往往滞后于创造,但这也是理想实现的一种方式,是必要的生态的一环,是理想落地现实——结合现实和资本,结合学术、公众、教育和流量的一种必然途径。

作者陈‬军辉‬系‬鲁迅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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