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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公粮、卖棉花、当夫——一个七零后农村生活里难忘的回忆

 淄说淄话 2022-08-29 发布于山东

和同事聚餐时,一群七零后在农村长大的人,不知怎么就说起了当年生活中最难忘的那些事。回忆起来是笑谈,在当时,却是满腹心酸。

01

交公粮

每年麦收结束后,就到了交公粮的日子。我们把收获的颗粒最大最饱满的麦子晒得干爽爽的,装进化肥袋子,再一袋袋搬到驴子拉的地排车上,装了满满一车,到管区的粮所里去交公粮。

那时公社、管区都有粮管所,里面有好多圆顶的仓库用来贮存粮食。粮管所负责收购公粮、统购粮,还为非农业户口的人发放粮食本。有些在外工作退休回村的人,还有村里的公办教师,都是拿着粮所发的本可以定期去粮管所领白面,领油。这些人就是当年人们所说的“吃商品粮”的人。

当时只有非农户口的人才有这种和粮管所之间的“粮食关系”,类似于现在的劳动保险吧,是随着人走的,在农村,那是一种身份优越的象征。

而我们这些农民家庭,都是吃的自己家里种的粮食,我们和粮管所的关系,就是去交公粮的关系。

皇粮国税,没有人敢不交,而且是抢着交一样,要排队。因为收公粮的时间相对集中,需要人手,管区的粮管所里会有县里统一调配的人下来帮忙收公粮,如果粮食湿度大,成色不好,那些外来的收粮员就会拉下脸来拒收,粮农就得将卸下车的粮食再搬上车运回家,晒干了或换些好的再来。有的人会来事,事先在口袋里装盒烟,悄悄地递上,收粮员就会网开一面,粮食次一点也不要紧。但是老实人不懂这个的,大热的天就得一次次往返,人累,拉车的牲口也累,有时遇上地排车在路上爆胎,真是哭都哭不出来。卖公粮的叔叔大爷们相遇在交公粮的途中,相互总要苦笑着感叹一声:“咱老百姓农民,可真是逊啊!”那时候,我觉得作为一个农民的孩子,也是挺悲哀的。

交完公粮,是拿不到钱的,只能拿到一张白条,年底算算账,可能公粮抵的农业税不够,还要再补钱。所谓的“三提五统”,“三提留”是指由村一级组织收取的公积金、公益金和集体管理费;“五统筹”是指由乡一级政府收取的计划生育、优抚、民兵训练、乡村道路建设和民办教育方面的费用。

2006年国家正式取消了农业税。农村人正式结束了交公粮、交提留的日子。不仅如此,种地还有粮食补贴。

而交公粮的回忆,却还深深烙在我们之前的几代人心里。

2

卖棉花

我们的家乡是产棉区。每年夏天收粮,秋天收棉花。棉花是经济作物,家家户户都种,辛苦大半年收获的棉花,除了留下一点用来自用,做被子和棉衣,都是要卖掉换成钱,交了农业提留,余下的用来买来年的种子化肥农药,支付一年的家庭开支。

卖棉花的心情,比交公粮要好些,虽然当时给打的是白条,但过段时间后就能拿着白条去换现金,还能领出棉籽油。

比起交公粮,卖棉的过程更复杂,排队的时间更长,卖起来很麻烦。因为公社只有一个油棉厂,四面八方的人都去卖棉花,所以排出的队有几里路远。卖棉花的人都是带着被子带着草料,在车底下睡几个晚上。

棉花的样品要经过检验,评定出棉花的品级和纤维长度,每个等级的棉花价格是不一样的。几乎所有人在棉花打包时都要费些心思的,要把弹性好色泽白的棉花放在表面,在不容易掏到的地方搀一些次一点的,被雨淋发红的或者是湿度大一点的。但是,检验员都是些火眼金睛,一旦这些小把戏被发现,棉花就卖不上价钱了。如果有黑心的收棉员存心压级,同样的棉花也会少卖好多钱。如果不想贱卖,就得拉回家重新打包再拉去重新排队卖。所以,每到卖棉时,也都有人想方设法从油棉厂找关系卖棉花,或者贿赂检验员。

幸好,后来棉花市场放开了,有棉花贩子到棉农家门口用现金收棉花,棉农才免了这排队卖棉的折磨。如今,家乡种棉花的人也不太多了。

3

出夫

百度的释义:出夫,抽出人或被派出去作临时性的修建、运输等事的夫役。

每年秋季收完玉米棉花之后,到了农闲季节。但是青壮劳力并不能闲下来,因为又到了“出夫”的时了。

瑟瑟的秋风里,村里的壮劳动力们坐上一辆辆拖拉机出发了。当年的水利工程建设全靠人工,工程段从县里分到公社或乡镇,再把任务分解到各个村里,村里把任务分解到生产队,生产队将任务分解到各家各户。因为要配合分工协作才能完成,所以需要几家几户联合成一个生产小组去干活。小组与小组之间,插小红旗为界。

参加这种挖沟挖河、清淤的工程,有工程量小的,几天就可以完事,量大的,也许能干到个把月。离家近的,可以骑行车去,干完活回家,离家远的,就得自带干粮、柴火和铺盖,在工地上睡帐篷。秋天若逢连阴雨,他们就得多在工地上耗些时日,但是好在也能得到一点休息。

每到此时,家里没有壮劳力的人是最悲哀的,拿钱也找不到个壮劳力替出夫。勉强出个年长的人,或者女劳动力,就没有人愿意搭伙一起干活,全仗着家族中亲支近派有壮劳力的拉扯着。

干这种活是没有工资的。但是大家都觉得“出夫”这件事和交皇粮国税一样天经地义,不过向国家交的是免费的劳动力罢了。

九十年代初,我曾经在黄河附近看到万人“出夫”的场景。那是一条从黄河分出来的支脉河,到了枯水季,河里没有了水,只有泥沙。从河岸上到河底,密密码码的全是人。人们将河底的淤泥用铁锨铲,用泥兜装,从下而上运到岸边,再用小车推向更远的地方。那样的重体力劳动,不是常年劳动的人是连一天都坚不下来的。我曾经试过,没干多少活,穿的水靴就踩进泥里拔不出来,铁锨也变得沉重扬不起来了。

那次和出完夫的村里人一起坐拖拉机回家经过县城,这些一身衣服沾满泥水的男人女人们看到县城的路边商店门口正在闲聊的营业员,无比感叹地说,看看人家过的是什么日子,看看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庆幸后来的河道疏浚机械慢慢替代了人工挖泥,家乡父老不用再受出夫这种苦了。

随着时代的变迁,交公粮、卖棉花、出夫这些场景都难再现了。再往后出生的年轻人,可能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是它们带着时代的印迹,还留存在我们这些经历过的人的记忆之中。

回想往事,庆幸这个时代越变越好了。后人不必再受前人我们这些曾经历过那些艰难困苦,当然对生活的感悟和追求,也和我们这一代人有所不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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