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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经学纵横谈

 思明居士 2022-08-30 发布于河北

所谓的“经学”是指中国古代研究《》《》《》《》《》《春秋》六经的学说,此六经被古人称为宝典。“经典”在古代主要就是指这六经。汉代是经学研究最发达最繁荣的时期,对于经学的研究分两个思想派别,一派是古文经学,另一派是今文经学,两派长时间争辩,但也互相渗透和整合,到后来,两派在思想上出现了统一趋势。

汉代经学的出现既是在与道家的论争中发展的,也是对于先秦易学、儒家思想等的继承和发挥,同时,也是对与魏晋玄学的出现提供了思想准备,即通过将经学推到了理论顶峰的方式终结了经学,以此来开启玄学。

后世回头看汉代经学,会感到经学比较保守、繁琐、争论不休,缺乏实际意义;可是,两汉经学对于塑造中国古代文化心理的统一性和兼容性方面,具有构架系统理论体系的重要作用。

第一,两汉经学是如何产生的?

首先,儒学曾进入低潮,先是被法家、纵横家等占据主导地位,后又被道家占上风,成不了主导思想。

前秦百家争鸣时代,儒学的影响力还不如纵横家、兵家和法家等,因为儒家的基本理论不适应战国时期列国争雄、战争频发的局势,各国君王感到纵横家、法家和兵家等对于富国强兵更有用。秦国的几位君王主要是靠法家取得成功的,秦统一之后,法家思想一度占了主导地位,百家争鸣的局面也宣告结束,秦始皇采纳李斯的建议,推行“焚书坑儒”,使儒学的发展在秦代进入低潮时期,儒学论著不如法学书籍吃香,甚至不如兵书等让人感兴趣。

楚汉战争之后,汉代秦而立,刘邦建立了汉王朝,刘氏王朝很重视吸取秦朝失败的历史教训,刘邦和他身边谋臣都非常重视总结秦二世而亡的经验教训,其中,包括检讨依法家理论治国的得失。于是,汉代刘氏王朝重新调整意识形态,此时,开始重视道家和儒家。

刘邦是小吏出身,属于文化水平低的一类,刘邦不重视文化礼仪,他喜欢喝酒、骂人,还好色,而他骂得最多的是儒生,但他并非不用儒生,他身边也有不少儒生,如刘交、郦食其、陆贾、娄敬、叔孙通、随何等谋士或辩士,几乎都是儒生出身,但好几个人被他骂过,比如,著名儒生郦食其被他骂是“竖儒”,大儒叔孙通被他骂是“腐儒”。刘邦甚至还说要把儒生的帽子拿来当夜壶。

不过,骂归骂,对于儒生刘邦至少比秦始皇要重视,他用秦博士叔孙通来帮他制定礼义,而他对叔孙通的表现也比较满意,毕竟礼仪制度使他的帝王威严得到了维护和强化,这有利于他的集权统治。班固的《汉书·高帝纪》有记载称:“(十二年)十一月行自淮南还。过鲁,以大牢祠孔子。”这就是说,汉十二年十一月,刘邦从淮南回到关中,路过鲁地,以太牢礼祭祀孔子。这表明刘邦在世时,对于儒家开始接受。

刘邦驾崩后,刘盈继位,刘盈废除了“挟书律”,允许儒学在民间传授,这对于儒学的传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改变了秦朝“焚书坑儒”的消极影响。到了文帝、景帝时期,汉王朝对儒家表现出了更多的兴趣,开始下令四处搜寻经典,开启献书之路。其中,典型事例是文帝派晁错专门去找儒学名家伏生,求其授《尚书》;此外,文帝时还开始设《诗》博士。景帝时,朝廷又立《春秋》博士。所以,文景时期,儒学已经开始受到了重视,儒家是学宫之中教育的重要内容。

只是,当时儒学的地位还不如道家学说,文景时期,朝廷对道家更重视,道家是当时的主导思想,是治国的理论基础。其实,在刘邦时期,就对道家士人比儒家士人更重视,刘邦打天下时最重要的两个谋臣张良和陈平都不是儒生,而是研习道家学说的,属于黄老之学一派的,刘邦对张良、陈平比对于郦食其、叔孙通重视多了。

文景时期,意识形态的主导思想是黄老之学的内容,是道家的“无为而治”的治国策略,其主要的政策诉求是让民众修养生息,“文景之治”主要是推行“黄老之学”思想政策的社会政治成果。所以,在汉武帝之前,儒家虽然也开始受重视,但仍占据不了主导地位,

其次,武帝采纳了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使儒学得以复兴。

汉景帝后元三年(前141年)正月十七日,刘彻行冠礼,十天后,景帝驾崩,刘彻继位,是为汉武帝。当时,以太皇太后窦猗房为首的保守派势力仍很强,掌控着朝局,太皇太后窦氏试图在幕后执掌皇权,让汉武帝按照她的政治意志来治理朝政,其统治思想仍然延续着景帝时期的黄老之学,加上淮南王刘安等皇族实力派的支持,“无为而治”的治理策略继续延续。

可是,汉武帝刘彻有雄才大略,他不是一个愿意任人摆布的皇帝,即便是太皇太后窦氏也不行,当时,权力斗争还伴随着意识形态的争夺,太皇太后窦氏和刘安等试图延续黄老之学,而汉武帝却不愿意继续以“无为而治”方略来治国,他需要积极有为,需要强化帝王专制集权,不容许后宫、贵戚和权臣干政,于是,汉武帝需要新的治国策略,需要一帮新的大臣来为他实现其雄才大略服务,同时,摆脱太皇太后窦氏等保守势力的牵制。

刘彻为了摆脱太皇太后窦猗房、皇太后王娡等保守势力的制约,他曾采取了强硬行动来调整朝中高官,建元元年(前140年)六月,刘彻罢免了丞相卫绾和御史大夫直不疑,起用魏其侯窦婴为太尉,武安侯田蚡为丞相,这是为了调节与太皇太后窦氏以及皇太后王娡的关系,也是为了以儒者来瓦解窦氏守旧派的统治意识,窦婴是窦氏的侄子,田蚡是王皇后同母弟,而两人都喜好儒术。此外, 另一方面,刘彻又分别任命儒者赵绾和王臧为御史大夫和郎中令,赵绾和王臧都是鲁诗学和春秋谷梁学大儒申公的弟子,显然,刘彻新任命的这四位重臣都是喜好儒学的。

此外,刘彻还采取了两个重要措施来增加儒者的作用,一是下旨令丞相田蚡等内外大臣推荐“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 ;二是派文臣以安车蒲轮、束帛加璧去传旨征召大儒申公,申公劝谏刘彻应寡言力行,但刘彻喜好文词,因而对申公不满意,不过,刘彻还是任命申公为太中大夫,与他议定修明堂、改正朔、易服色及巡狩封禅等礼制之事。

可是,刘彻的这些政治措施使太皇太后窦氏感到了势头不对,她觉得刘彻是想通过重要儒生来毁掉他推崇的黄老之学,是图谋要架空她。建元二年十月,恰好御史大夫赵绾上奏汉武帝,请求皇上不应上报太皇太后关于朝政大事,这惹恼了窦氏,窦氏是一位很有手段的掌权者,他令人暗中收集赵绾、王臧等非法牟利的罪证,要求刘彻将赵、王二人下狱治罪,当时朝中老臣主要是窦氏的势力,刘彻没有办法,只好照办,结果,赵绾、王臧皆死于狱中;之后,随后,太尉窦婴和丞相田蚡也被罢免,改任开国功臣后裔许昌为丞相,庄青翟为御史大夫,而申公所制定的明堂礼制等也被废弃。汉武帝重用儒者和推崇儒学的行动失败了。

在此期间,刘彻韬光养晦,装成沉湎于微行和狩猎的样子,而暗地里仍在寻找人才,想办法进行改革。

机会终于来了,建元六年(前135年)五月,太皇太后窦氏死了,于是,汉武帝将汉文帝时期的察举贤良方正的选拔官员的方法更新使用,以此来选拔一批新官吏,汉武帝需要以儒者新官吏来取代朝中的旧官僚。

据《资治通鉴》记载:“建元元年辛丑冬,十月,诏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上亲策问以古今治道,对者百余人。贤明仁君,招四方贤士,征治国方略。”

汉武帝亲自主持策问,对选入参加策问考试的考生提问关于“古今治道”,让考生论贤明仁君,讨论治国方略,以及如何选拔四方贤士。

儒者董仲舒的表现最出色,他在应对策问时说:“道者,所繇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儒学也,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资治通鉴》)

这次君臣问策十分重要,汉朝到了武帝时期,这已经初步奠定“独尊儒术”的统治政策的理论基础。儒家的“仁、义、礼、乐”基本理论成了治国的意识形态的主流,儒学逐渐取代汉初的黄老之学,成了汉王朝的治国策略的依据。而有了董仲舒这“独尊儒术”的倡议,在董仲舒成了汉武帝所信任的政策顾问之后,由于汉武帝频繁与儒学学者接触,接受儒家的治国方略,后来也就有了“罢黜百家”政策的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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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仲舒画像

对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历来有争议,其中“儒术”是指什么呢?儒术所涉猎的内容非常广泛,但其主要内容是个人的内在修养与治国的理念和策略,其理论基础是经董仲舒改造了的儒家。其理论源头是孔子和孟子两位儒家代表的思想,但董仲舒并非只照搬孔孟思想,而是将其作了更新和改造,于是,后世称董仲舒为代表的汉代儒学思想为“新儒学”。

董仲舒在回答武帝的策问时提出:“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这就是“独尊儒术”起初的表述,其主旨在于强调思想的大一统,只许传播研究“孔子之术”、“六艺”,其它的理论学说都不要了,“勿使并进”。先秦时期的百家争鸣,到了秦始皇时的“焚书坑儒”,思想变得不允许争鸣了,当时是法家兴盛,儒家受到打击;而到了汉武帝时期,却是儒家兴盛,其它百家被遏制了,董仲舒的建议是“独尊儒术”。

武帝采纳了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开始实施强化思想大一统的策略。建元五年(前136),朝廷推行兴太学、置五经博士的政策,下令各以家法传授儒学。而在太学中,所传授的都是今文经学。因而,从汉武帝重用董仲舒为政策顾问之后,儒学便从先秦时期的一家之言上升到官方正统哲学的独尊地位,儒学迎来了少有的大复兴。曾经被秦始皇压得差点灭绝的儒学经过董仲舒的呼吁和努力,成了汉代意识形态的主导思想,成了最热门的学说,儒学扬眉吐气。

再次,从春秋公羊学受青睐到古文经学的兴起

汉武帝兴太学、置五经博士,所重视的就是今文经学,而董仲舒就是今文经学派的最重要代表人物,董仲舒是一位专门研究春秋公羊学的专家。所谓“公羊学”,即公羊高、公羊寿为《春秋》写的传注所代表的学术观点,即研究《春秋公羊传》的学术观点。董仲舒以春秋公羊学为主体,融合阴阳家、黄老之术、法家思想等,建立了“天人感应”的大一统思想体系。也正是董仲舒之所以倍受汉武帝青睐,也正是因为他的大一统思想理论,当时,汉武帝正需要有这样一种理论来为他强化皇权集权专制服务。因而,在举贤良对策中,董仲舒所呈的对策三篇受到了汉武帝的重视,之后,他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政策主张也为武帝采纳。

这就是说,董仲舒的学术思想适应了汉武帝时期大一统政治形势的需要,董仲舒发挥了孔孟学说,在原始儒家礼治思想基础上提出“三纲”思想,明确宣称“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理论主张。孔孟的仁爱思想被改变了,孟子说:“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孟子·离娄下》第二十八章)这仁爱之心被董仲舒改造成上下尊卑的等级观念,君臣之间没有仁爱之心,只有臣对君的尊敬和服从,父子之间的慈爱之心变成了子对父的尊敬遵从,夫妻爱情变成了妻对于父的绝对顺从无条件牺牲。所强调的是臣对君要应“委身致命”,“善皆归君,恶皆归于臣”(《春秋繁露·阳尊阴卑》),同时,父权和夫权具有绝对的性,子孝妻惠不容许改变。

董仲舒对儒家的这一改造正是汉武帝所需要的,这一套“三纲”理论对于强化汉王朝的皇权专制统治秩序太重要了,太有用了,自然很受汉武帝的欢迎。而这也是汉武帝提倡春秋公羊学的主要原因。《春秋》这一经典是孔子正名分的著作,有利于将儒家理论应用于封建专制主义政治策略上。其它经书在政治方面的实用性都不如《春秋》。而且,《春秋》经文字句简要隐晦,便于学者发挥和引申。《公羊春秋》很适合当时的政治需要,董仲舒这一位春秋公羊学的出色理论家,当然也倍受汉武帝的青睐,董仲舒成了“群儒之首”。

当然,董仲舒作为儒家学术大师,他吸取了秦亡的教训,很重视民本思想。他说:“且天之生民,非为王也,而天立王以为民也。故其德足以安乐民者,天予之;其恶足以贼害民者,天夺之。”(《春秋繁露·尧舜不擅移、汤武不专杀》)这就是说,上天设立君王是为了使万民安乐的,而非给万民带来灾害,能给百姓带来安乐,上天才会让他当君王。董仲舒利用“天人感应”说,把君主专制理论与民本思想紧密联系起来,一方面主张以“三纲”来维护专制统治;另一方面有重视民生,提出“任德不任刑”的统治方法。这是要避免出现秦亡的历史悲剧重演。

汉武帝除了重用董仲舒之外,还重用了《公羊》学的大师公孙弘等人。公孙弘是一位狱吏出身的儒生,重视儒学研究,他先后二次被国人推荐,征为博士,后来他成了《春秋公羊》学大师,进入仕途后,十年之中,他从待诏金马门擢升为三公之首,封平津侯,先后被任为左内史(左冯翊)、御史大夫,最后任丞相,元狩二年(前121年),公孙弘于相位逝世,谥献侯。之前,汉朝的丞相皆是列侯贵族,公孙弘是第一位出身贫寒的儒生成为丞相的,这与当时汉武帝重视儒士,重视春秋公羊学有很大的关系。儒生拜相是武帝时期在人才政策上的创举,也是当时儒学独尊的体现。

总之,在西汉前期,文景之际开始确立齐鲁韩三家《诗》为博士,此时开始重视今文经学,至武帝时期,立五经七博士、兴太学,特别是董仲舒提出“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之后,加上春秋公羊学大师公孙弘任丞相,这使汉武帝特别重视今文经学,重视《春秋公羊》学,自那时起,研读今文经出身的官员成为汉王朝封建政权的主体,今文经学占据了当时意识形态的主导地位。

在今文经学的视野中,研读经书是为了经世济民,其实就是把经书当成政治哲学,由“三纲”推衍到治国平天下的治国策略,甚至也借助于阴阳五行之说来推究政治得失及天人之道。今文经学家们重视的是阐发经文中的微言大义,而其理论目的是建立大一统的“天人感应”、伦理政治一体化的治国方略。

到了汉成帝刘骜(前51年~前7年4月)时期,古文经学的典籍受到了重视。

成帝刘骜爱读经书,喜欢文辞,宽博谨慎,他在读古籍时发现秘府之书多有亡散残缺,便下令在全国范围内采集图书文献。他下诏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又委任光禄大夫刘向总领校勘、整理采访来的书籍,命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令步兵校尉任宏校兵书;令太史令尹咸校数术;令太医监李柱国校方技。而每校完一书,辄条其篇目,撮其旨意,做成提要,辩其谬误,编著者将其上呈刘骜,由他亲自观览定夺。这为古文经学的兴起创造了政策背景。

光禄大夫刘向的儿子刘歆为古文经学的兴起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刘歆少年时通习今文《诗》《书》,后又治今文《易》和《谷梁春秋》等。汉成帝了解到刘歆通经学、善属文,召见了他,任他为黄门郎。刘歆随其父进入天禄阁,负责整理校订国家收藏的书籍,这使刘歆有机会接触皇家藏书。

刘歆校读秘籍时,发现了古文《春秋左氏传》,他认为左丘明与孔子好恶相同并见过孔子,所以,《春秋左氏传》应该比后世口说为据的《公羊》《谷梁》传更为可信,于是,刘歆引《左传》解释《春秋》。开启了古文经学解《春秋》的基本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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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歆

刘歆对古文经学有三大贡献:

其一,他发现了一批晚出的先秦经书,使之免于佚失,他倡导和宣扬研读这批古文经书,使士人们开始重视古文经典,并在社会上广为传播。

其二,他通过引《左传》解释《春秋》,开辟了以文字和历史解经的新方法,为了发扬古文经,逐渐把阐发经书中微言大义的方法转向了重视训诂,以古文的字体笔意来解经。这等于是否定了董仲舒开创的以微言大义解经的方法,打破了今文经学对儒学的垄断,开启了古文经学的发展道路。

其三,为古文经学争官方意识形态地位,力图使古文经传于学官。哀帝建平元年(公元前6年),刘歆针对着当时今文诸经立于学官并置博士的局面,作《移让太常博士书》,刘歆建议将《左氏春秋》及《毛诗》《仪礼》《古文尚书》皆列于学官,他试图使今文经进入官方学宫,并使古人学家成为太常博士。可是,当时不仅担任教职的太常博士都是今文学家,而且,朝中达官显宦也都是通过学今文经而得官的,因此,刘歆的主张遭到诸儒博士的反对,他提升古文经的官方地位的设想没有能实现。到了东汉时期,光武帝排除众异设立《左氏春秋》为博士,到汉章帝《白虎通议》的颁行,才真正标志着古文经学逐步跻身显学之列。

据《汉书》记载,古文经书来源主要有三个途径:

(一)汉景帝时期,被封在山东的鲁王刘余扩修宫殿,拆迁旧殿时拆到孔子故宅,在墙壁中发现了《尚书》《礼记》《论语》《孝经》等几十篇“古文经书”。

(二)山东鲁国有个叫做淹中的地方,发现了古本的《礼》,有十七篇是跟“今文”相似,但却比今文多出来三十多篇。

(三)河间献王刘德因为喜欢古学,四方之人纷纷来献书,而所得到的古书,几乎与长安官学今文典籍差不多。

第二,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有什么区别?

到了西汉末期,经学出现了今文经与古文经之分,并互相攻歼,争论不休,逐渐形成了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的区别。

首先,今古文在经文表现形式有所明显区别:今文经是用汉代通行的隶书抄写的;而古文经则是用秦汉以前的古文字写成的。虽然二者皆是先秦儒家流传下来的经典文献,但是,在经学家和儒生们看来,区别是很大的,前者大都出自西汉初年宿学名儒的口耳相传。

其次,今文经典和古文经典不同:

今文经典:1、《诗》三家:《鲁诗》《齐诗》《韩诗》;2、《尚书》三家,伏胜、大夏侯(胜)、小夏侯(建);3、《礼》三家,大戴(戴德)、小戴(戴圣)、庆氏(庆普);4、《易经》四家:施雠、孟喜、梁丘贺、京房;5、《春秋》三家:严氏(严彭祖)《公羊春秋》、颜氏《公羊春秋》、《榖梁春秋》;

古文经典:《毛诗》;《古文尚书》;《逸礼》《周官》(周礼);费氏《易》、高氏《易》;《春秋左氏传》《邹氏传》《郏氏传》。

今古文主要是围绕五经争论的,其实,五经本为六经,或称六艺,还有只有乐谱没有文字的《乐经》,它被认为毁于秦火。

再次,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对于经典的排序不同:

今文经学者董仲舒、司马迁等人将六经次序排列为:《诗》《书》《礼》《乐》《易》《春秋》;

古文经学者班固将六经次序排列为《易》《书》《诗》《礼》《乐》《春秋》。

此外,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对待孔子和五经的评价也不同:

今文经学尊孔子为给后世制法的“素王”;而古文学却认为孔子是“先师”;今文经学认为《六经》皆为孔子所作;而古文经学却认为六经皆是古代史科;今文经学认为汉代五经均为全本;而古文经学却认为五经是秦火残余,其传述多不可靠。

最后,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研读经典的目的大不一样:

今文经学讲经研经的主要目的是发挥经典中的观点,阐述经世济民之学,比如董仲舒就解释成“三纲”理论,引申为“天人感应”的学说,重点是为了推衍出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今文学说的主要方法是阐发经文中的微言大义,引为治国方略。今文学派倡言阴阳五行,以谶纬图书附会政治人事,其理论走向没落。

与今文经学不同,古文经学却把经籍看成是历史文献,主要是将其作为授徒讲学的教材,注重的是文字训诂的方法,主张复古,专注于学术。古文经学讲究典章制度,注重依古圣先王来讨论治政。演变到最后,不论是今文学派或古文学派,学者多株守一经,各家有家法,师承专师,因循守旧,门户极严,走向没落。

第三,对两汉经学还如何评价?

西汉末期开始,古文经学与今文经学两派互相攻讦,各言其是,使儒生们莫知所从。到了东汉末年,郑玄(127~200年)试图调和两派,他以古文经学为宗,兼采今文经学之说,遍注群经,自成一家之言。《后汉书·郑玄传》曰:“凡玄所注《周易》《尚书》《毛诗》《仪礼》《礼记》《论语》《孝经》《尚书大传》《中候》(乾象历》,又著《天文七政论》《鲁礼裕袷义》《六艺论》《毛诗谱》《驳许慎五经异义》《答临孝存周礼难》凡百余万言。”

其实,郑学的主张表明了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的争论已经基本平息,融合成了趋势。郑学被誉为是“通学”。

只是,郑学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古文经与今文经两派的对立立场,但是,对于经学深层理论危机,他并没有能解除。

首先,郑玄与西汉末期的今文学家一样,相信谶纬,常以谶纬附会经说,这是得经学走向神秘和独断性,失去了董仲舒时期的哲理性,丢了儒学的理性主义精神;其次,郑玄与后期的古文经学家一样,是经学研究日益变得繁琐,纠缠于细节,令人生厌;最后,东汉末年读经已经很难进入仕途,经学的衰落趋势已经出现,郑玄也阻止不了这种趋势,郑玄只能是经学的末期大师。

对于两汉经学的评价,主要注意下面几个方面:

其一,经学的兴起,对于汉武帝时期的大一统政治秩序的建立起了重要作用,同时,也塑造了中国古代思想的系统性文化理念,将政治、哲学、伦理与天人合一的学说紧密统一起来。秦行法家政治,焚书坑儒,儒学遭受浩劫;文景时期,汉王朝重视黄老之学,虽对儒学也开始重视,但其主导思想是“无为而治”,儒学尚未成为主导思想;西汉中期,儒学经董仲舒的发挥和改造,迎合了汉武帝大一统政策的需要,经学兴起,取代黄老之学成了意识形态的主导思想。经学被用来解释、论证大一统的政策,把儒家伦理赋予政治策略,并与“天人感应”说密切结合在一起。

贾谊《新书·大政篇》说:人君“知恶而弗改,必受天殃。天有常福,必予(给予)有德,天有常灾,必予夺民时(使民失农时者)。故夫民者至贱而不可简(轻视)也,至愚而不可欺也。故自古至于今,与民为仇者,有迟有速,而民必胜之”。

这是董仲舒等经学家一贯主张的天变灾异需反暴政的理论,天人相通,君王必须以德治国。这其实也融入了民本思想,这是把儒学的“仁政”学说作了重要发挥。有德之军受天佑,无德暴君遭天谴,天人一统,伦理政治一体化,同时,以“三纲”理论来维护皇权集权专制体制。

其二,从文化思想上看,表面上“独尊儒术”和“天人感应”等大一统思想观念体现了封建专制政策对思想文化的箝制与窒息,如果仅仅从这方面看待汉代经学思想是片面的,其实,汉代经学具有塑造汉文化系统性、融合性的特点。

秦汉文化是中国古代文化发展的一个重要阶段,秦在疆域、军事和度量衡等方面推进了统一,而在文化思想方面,却是在汉代完成统一性和兼容性的。汉代“大一统”条件下的文化发展有其重要的意义。

汉代文化思想却是有政教合一、高度集权、舆论一统一的一方面的,在人们的思维模式方面,倾向于规整一致,看似缺乏独创性,其实,汉代文化思想建设是在统一、系统和兼容方面体现其深刻性,文化心理的大一统创设,有其反对分裂,抑制动乱,避免偏离的特点,这是很厚实的文化心理积淀。

从秦到汉,有“六合同风,九州同贯”的历史趋向,而文化的地理畛域被基本打破,秦文化、楚文化和齐鲁文化等区域文化在秦汉时期经长期融汇,打破了先秦时期南北文化较少融合的状态,从而形成了具有统一风貌的汉文化,并由此形成了统一的汉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这是非常重要的文化思想成就。

其三,武帝“独尊儒术”奠定了儒学在思想领域的主导地位,而儒术被尊为思想权威其实是是宣帝、元帝时期完成的。石渠阁会议之后,经学的地位达到意识形态的最高点,今文经学成为国教,不容任何质疑。这就是今文经学开始走向终结的迹象。西汉末期,今文经学的粗劣变种谶纬经学出现了,是巫师、方士用宗教预言、符箓瑞应等附会儒家经典来影射朝局的变化,预言王朝兴衰,预测权贵的命运等等,今文经学异化了,走向了神学迷信。到后来,由汉章帝出面召集白虎观会议,裁定经学的正宗理论,这其实是加速了今文经学的衰落。从《白虎通义》所引的经传来看,它是尽其杂糅混合之能事,将《易》《诗》《书》《春秋》《礼》《乐》《论语》《孝经》以及各种逸文和图书谶纬混合在一起,名为修缮儒学,其实是毁了儒学,汉代经学无可挽回地衰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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