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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连载二】蒙阴 / 吕蒙:抗战题材中篇小说 《蒜苗子》

 九州作家 2022-09-01 发布于山东

抗战题材中篇小说连载

《蒜苗子(二) 

      听听屋外没有动静,断定不会有人了,蒜苗子也大了胆,和祥子运作得到了高潮,忽听的屋门被一脚踢得几乎要掉下来,听房的保长装出一个女人的嗓音喊道:真他娘的有劲!吓得男人软了家伙,至今还硬不起来。此事羞于出口,祥子苦恼得狠,偷偷地吃南山村老中医的药,可不到一个月,祥子说有点效果了,这就要抬头了,再换一付重要的药就行了,没想到南山村的老中医被日本鬼子给捅死了,祥子几乎是瘫在了回家的路上。祥子现在还是一根柔软的黄瓜,蒜苗子恨得咬牙,都是这个鳖羔子保长给吓得,可保长是闹新房听新房是习俗,没有错。蒜苗子知道保长没安好心,就是想占自己的便宜,想着法祸害自己的祥子。一天下午,蒜苗子去沟里薅草,看见牵着羊的保长在撒尿,真想拿了镰上去割了他的蛋。当晚梦里真给他割了,血淋淋的,笑得蒜苗子咯咯笑醒了。祥子问怎么了,蒜苗子忽然哭起来,爬到男人身上拱,问:你快硬起来,要不俺什么时候才上身啊?!

你看看,你看看,这么听话,神奇了,就是你的猪!舅舅在后面撵着,和蒜苗子一齐把瘦黑猪撵进一个羊栏子里。

蒜苗子,你别担心俺要你的这个宝贝,俺不要,走时你牵回去,好好喂,等到杀了给舅舅二斤猪肉就行,哈哈哈哈。

舅舅说完就到别家借黄草,蒜苗子和妗子在家和面擀油饼。妗子问屋顶上的草是怎么掉的,蒜苗子撒谎说是家雀子(麻雀)做窝给掏的。妗子说,家里穷,苫屋的草也不多,这家雀子(麻雀)真厉害,要掏多深的窝啊!舅舅背了一捆黄草回来,蹲在地上抽烟。妗子说:你别抽起来没完,还得去借,眼下是闲季,你找几个人过去给她全苫了就是!

舅舅听妗子的话,磕了烟锅子就走了。

蒜苗子就住下,明天早晨和舅舅把黄草担回家,找几个人苫屋。其他的活都好干,水和土就在附近,屋里的东西也少,一会儿就搬出来了。人多了这屋就苫的快了,当天落太阳之前就能把东西搬回屋,当夜就回屋睡。

这样做就是你怪累啊!舅舅说。

您都不嫌累,俺可没的说!蒜苗子说,祥子这次去的地方远,说在那里干一个月才回来,现在去了才十天!这次回来,屋都翻苫好了,请舅舅喝酒就是!

祥子这个木匠手艺好,你就吃香的喝辣的吧!妗子说。

蒜苗子笑出声,想回妗子一句玩话,但听见瘦黑猪像收到了惊吓似的叫,便说:舅舅,可能是来人了!

舅舅便出了屋,说:谁呀?

俺,给你说个事!

一个男人进了院门,两个人蹲在地上嘀咕话,那人很快就走了,舅舅回来说:一队八路来咱村了!得拥军!

拿什么拥军?妗子说。

这次得拿出最好的东西,上次没拥军已经说不过去了,这次咱不能落后在老张屁股后!舅舅说,八路一来就被老张领着去他家干活,真卖命,像干自己家的活,一大片地,几个人一霎霎就给刨完了!

你说的上年那回事,要不是队伍开拔,人家八路就把咱的地也刨了,日本鬼子来得快,八路跑到山西边就打起来了,听说那回死了十多个人,咱村里没人去收尸,是西村的人给八路收的尸,死的人里面有西村的两个,才当八路三个月。妗子说。

说起来没完了,别说了!把攒的鸡蛋拿出来,再拿些煎饼,蒜苗子拿上,俺抱些黄草,咱给八路送去!舅舅说着,出了屋门。

黄草是给外甥闺女的,八路要它干什么?

舅舅没答腔,抱了就走,蒜苗子挎着一篮子鸡蛋和煎饼跟在身后。路上遇到几个也去拥军的男女,一行人很快就通过了站岗的哨兵。他们进的是八路临时的小医院,有几个伤病员,断胳膊的,瘸腿的,坐着的,走动的,屋里有躺着的,还有呻吟的,一个背药箱子的小护士在给这个绑绷带给那个打针管,一个男医生在和一个挎匣子枪的八路在院子角上小声说话。两个八路蹲在石磨边打黄草扇子,打好了一个,拿给一个伤员,说:这是你的,拿好,随地一铺就可以当床,不硌身!伤员笑笑就接了,放到屁股下。整个院子里弥漫着血腥气,偶尔还飘过一缕药水味。舅舅把黄草给了那两个八路,蒜苗子把鸡蛋给了那个小护士,小护士拿着跑到医生跟前让他看,医生很高兴地冲蒜苗子点头,对那个挎匣子枪的八路说:你看,刘营长,老百姓拿这些鸡蛋就很不容易了,但才这点鸡蛋,咱的伤员的营养怎么维持,怎么提高?吃好了一星期就会有四个战士拿枪上战场!目前主要问题就是怎么让我们的伤员吃好!你得想办法。

回家的路上,舅舅不说话,前头走;蒜苗子不说话,但耳朵边就是想着听到的那个医生的话。回到家里,妗子在小油灯下纳鞋底,问舅舅:咱这回送的东西算不少吧?舅舅没说话,用针挑挑油灯芯,油灯忽然亮了许多。妗子说:你看你这个人,已经很亮了,你挑什么挑,费油!舅舅说:给的东西都给咱记着了,管事的蹲在一边记得数,多少得最后公布,这一回不能落后,俺想再给八路二斤花生油,八路的日子很紧巴,受伤的都没有油吃!妗子没说话,半天才说:这些人真是苦,咱就给吧,俺去给你灌到一个玻璃瓶子里去!妗子说着放下鞋底,站起来。

蒜苗子说:妗子先别动,俺想说个事,您和舅舅听听。

院子里传来瘦猪的哼哼声,好像是也要听一听。俺想把这头猪给八路!蒜苗子说,它是一头四处逛的猪,但应该属于俺了,被保长骗了去,现在又跟了俺,这就叫命里有你躲不掉,俺可不能再让它被保长掠了去,给八路伤员吃了就是!

你明天赶到东集上卖了也行啊,要不找来南村的杀猪李给杀了也行,反正能拿到钱。舅舅说。

嗨,什么钱不钱的,就这么办吧!蒜苗子说。

妗子和舅舅都不说话,都觉得这个东西太大,不舍得送出去。舅舅终于慢慢说:你愿送就送吧,俺想跟管事的说说能不能给俩钱,少点也行。

蒜苗子笑笑说:不能要,舅舅,您帮俺送过去,行不行?

瘦黑猪自己出了栏门,蒜苗子身后拿着几片白菜帮前头走,舅舅跟在瘦黑猪后。月亮照得村庄光明和阴影显眼,路上来往的人虽然不多,但都走得快,都在忙着什么。前头的白菜帮是吃不到,但瘦黑猪一声不响地走着,像是要回家一样。快到八路的门口了,管事的走出来,舅舅迎上去,说:大叔,俺给八路一头猪,虽然不大,可这是个肉蛋蛋!

你?管事的看看蒜苗子和瘦黑猪,说:你家没猪啊!

俺外甥闺女给俺的,俺就给八路!

管事的打量着瘦黑猪,说:要是你外甥闺女的,咱村可不敢给八路,是你的就可放心了,你外甥闺女不可能给你一头有病的猪吧?

这猪没有病,一眼就可看出来,能吃着呢!蒜苗子说。

八路收了猪,非给钱不可。舅舅想要,八路拿着钱往舅舅兜里塞,蒜苗子打了那八路的手腕子,拉着舅舅跑开,险些把舅舅拉倒。

天刚亮,蒜苗子起来扫天井,看见门口石头底下压着一摞钱,拿在手里正数着,管事的来了,说是八路留下的,别嫌少。八路早走了,可能是进蒙山了,找不到了。

蒜苗子上午把钱给了舅舅,要舅舅一定还给八路,下午担了黄草回家。舅舅说:俺借到黄草后再给你送过去!蒜苗子已经走到了岭岗上,回头说:不用您送,祥子回来了就让他来担,不回来就俺来担!舅舅又赶上去,小声说:外甥女啊,回去你要小心那个保长,俺担心着那头黑猪的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俺没见黑猪!再说是八路吃了,他敢呲牙?劁了他的蛋!找俺的事俺就一刀劈了这个鳖羔子!

你就像一头豹子,不要这样急,要动脑子,把祥子叫回来吧,俩人在家想得全,可别出事,俺不放心,你大大更不放心,前几天俺俩在集上见了面,他心口疼,你得去看看!八路给的钱俺给你放前头的黄草里了,你家去拿出来,给你大大买点东西吃。

蒜苗子立刻放下担子去解前头那捆黄草,找那猪钱,拿着钱追上舅舅塞给了他。舅舅急急地走了,蒜苗子看着舅舅远去的背影,叹口气,又看太阳西斜,只好系了绳子,担起黄草赶路。看见自家院子了,太阳也快落山了。累得很,蒜苗子放下担子,坐在地上,背靠黄草捆,喘着粗气,看着前面一大片已经光秃秃的地瓜地,想起祥子在这里和自己刨地瓜时说的话:这片地咱种了快六十年了,是咱老爷上新泰县贩炭挣了钱买的,长庄稼!你说买得谁的?保长他大大的!那家伙抽大烟逛窑子,败了不少家产!这地一卖就后悔,就眼馋!当时不卖不行啊,县城里来要钱的就在他家里等着,过了夜人家就要拿了保长他大大的一只胳膊走!咱老爷快落太阳了才拿着钱进了保长他大大的家,感动得保长他老爷给咱老爷下了跪,说是救了他的儿子一个命!现在保长也眼馋,咱不卖,这是咱的看家宝!年底俺想拿出一块来种蒜,年前就出蒜苗子,咱铺上麦穰和地瓜秧子盖盖就能过冬,过了年一暖和,蹭蹭地长,到时候蒜薹一抽,一定卖个好价钱!这是一项好收入,到时候你在家里忙这事就行了!刨完地瓜,北山村的华子来和俺到县城西的四个村去干活,一个月就能干完,干完俺就马上回,正好回来买蒜种种蒜!

刨完回家时,又大又亮的月亮已经挂在了东山顶,俩个人一边啃着地瓜一边说笑着往家走。当时不觉得幸福,现在孤零零的了,真盼着那情景重来一次!蒜苗子想着,流出两滴泪来,念道着:真是个朝巴男人,就不知道早一天回来!

祥子和华子走的那天早晨,蒜苗子起得很早,做好了早晨饭,伺候两个人吃。华子笑着说:嫂子,出去一个月,你不想俺哥?

蒜苗子不说话,忙着纳鞋底,年前给祥子多做一双鞋。祥子说:吃你的饭,就你话多,这次出去干活你可别和人家娘们多拉呱,会拉出事来的!

蒜苗子就笑了:拉出事来就被人家劁了蛋!

华子一夹双腿,说:不会的,俺有数!

人都说自己有数,可往往就得个没有数的结果。走了十天,华子就回来了。那天下午快黑天了,蒜苗子在人家已经刨过的的地瓜地里找遗漏的地瓜,竟然得了半筐头子,忘了回家。地头的几棵大树上,十几只乌鸦叫得喧哗,似乎是在争夺窝子,聒得人要聋。有一只可能是生气了,飞离了树头,飞到蒜苗子的头顶上叫了几声,拉了一点屎落到蒜苗子的头顶上。气得蒜苗子抓了土疙瘩扔它,那乌鸦又飞回那几棵大树头去了。蒜苗子这才想起要回家,那乌鸦原来是叫自己回家的!蒜苗子走到家门口要开院柴门了,门口左边的玉米桔堆一动,华子探过头,小声说:嫂子,俺回来了,祥子哥叫俺给你说他还要干二十多天才回来,叫你放心!”

华子的脸被挖得几道血痕,好像几条粗蚯蚓趴在脸上;褂子领子被撕得要掉下来,垂头丧气地耷拉在肩膀上;手背面也是血道几条。

你怎么这样了?给了华子一碗水,蒜苗子问,想着祥子,担心着祥子。

华子就说了遭遇。俩人到了人家干活,一人一家,两家在一个村里。干得很好,和主家关系也不错。祥子那家的娘们和蒜苗子的娘家村的一个娘们是表姊妹,华子这家的娘们虽然没有亲戚,但笑嘻嘻的挺温和。华子嘴能说,好套近乎,活快干完了,就坐在院子里抽烟喝水,说着眼前的鸡啊猫啊老鼠啊狗啊,三说两说,心就野了,话就野了,但那娘们没烦,给华子倒水,倒得漾出来了,水就烫着华子的手,华子的手一哆嗦,水碗就落地碎了。两个人像鸡啄米一样碰头去拾碗碎片,一慌乱,手指相触,心一热乎,那手就相互握着了,攥紧了,华子的手就热乎乎地向娘们的奶子扑去。华子很张狂,夜里做梦抱紧了这娘们,跑了野马,湿了裤裆,没想到今上午就要成真!

(文稿/吕义国  责编/齐鲁文学编辑)

作者简介

   吕蒙,本名吕义国,男,山东省蒙阴县人,山东作家协会会员。处女作发于《北京文学》;获得过首届老舍散文奖,山东省委宣传部和山东省作家协会征文小说三等奖,首届公鼐文学奖一等奖;在《人民文学》(副刊)《时代文学》等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出版长篇小说《神武皇帝高欢传奇》和《吃天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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