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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新疆作家 / 艾贝保·热合曼 《劳动最光荣》

 九州作家 2022-09-01 发布于山东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艾贝保·热合曼,男,维吾尔族,生于1958年8月15日,1982年2月毕业于山东曲阜师范大学中文系,大学本科,文学学士。先后担任教师、校长、县委统战部干部、乡党委副书记、纪检委书记、乡长、县政协秘书长、县政府副县长、乌鲁木齐市劳动局副局长,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党委书记、副局长等职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乌鲁木齐市作协副主席。组诗《在春天的怀抱里》获山东省大学生诗歌奖,诗歌《把草原和牧民放在心上》获自治区三十年少数民族文学奖,组诗《新疆大写意》获2006年“雪莲杯·天涯诗歌奖”,散文《爱,就在字里行间》获2007年《乌鲁木齐晚报》征文一等奖,散文《我是孔子的弟子》荣获新疆日报(汉文版)2010年度好新闻一等奖,散文《“老热”是父亲的一个爱称》荣获当代华文亲情散文征文一等奖,中篇小说《儿子娃娃》荣获乌鲁木齐市首届红山文艺奖,散文集《镶嵌九颗珍珠的传奇地方》荣获第十九届北方十五省(市)区文艺图书奖一等奖,首届北方文艺图书奖一等奖。著有散文集《家园或一个春天的童话》《拌面传奇》《味蕾的旅行》《九颗珍珠》《一张纸拴了人一辈子》和小说集《瓜棚记事》等。

劳动最光荣

艾贝保·热合曼

       不是所有农村孩子都吃过苦,也不是所有农村娃都懂得农事。比方说啥叫墒情,何为歇地,为什么农民爱把“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这句话挂在嘴上,镰刀咋使,铁锨咋用,恐怕不少人一头雾水。

       说句不好听的话,过去农村就是艰苦和贫穷的代名词。“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含辛茹苦,依旧不够吃,不够穿,揭不开锅的酸楚,很多人家都经历过。日子要过,活就要干,哪怕你年纪还小,活总是干也干不完,很可能有些重复劳动对扭转家境状况,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也得年复一年起早贪黑,周而复始干下去。

        开春季节,地里的雪刚一化完,先要把积攒了一冬的肥料拉到地里。肥料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拉着爬犁走村串巷拾到筐里的马粪、牛粪、还有大粪,然后堆在院子外面一个墙旮旯;一部分是从自家羊圈,一锨一锨翻地一样,把厚厚一层连土带灰的羊粪,两个人用抬巴子抬出去,堆在粪堆上。不几日沤化的肥料呼呼冒热气,上到地里,地力就增强,作物便茁壮生长。这个活很累人,一是握铁锨的手磨成了血泡,生痛。二是地边有条渠,要靠担子把粪再挑到地里,一副扁担,两个筐子,挑到肩上分量重,一天下来,肩膀磨得红肿,躺在炕上像散了身子骨,睡觉直哼哼。

        粪上到地里,像一个个黑色小土包,还要靠要一锨一锨均匀撒开。随后再用铁锨开始翻地,这是个强劳力活,刚开始劲头大、速度快,到了太阳头上照,脱了外衣,脱绒衣,最后索性只穿一件背心,还是觉得热。头上冒汗,脸上淌汗,身上也是汗流浃背,关键是这个时候脚掌用力过多,被铁锨硌得疼痛难忍,而地翻了接近一半,还有一半玉米茬子都还原地不动端奓着,心里就有了负担,埋怨天太热,地太多,活太重,那一天是出头之日。

        翻地的同时,要用铁锨背不停地把土坷垃拍碎了,胳膊就要使劲,到了回家时胳膊好像是别人的,已经失去了知觉。而地还要平整好,靠马或者驴拉耙子,人站在上面,来回将土地磨平了,地里的玉米茬子、石头捡干净了,才具备下种的基本条件。先要打好埂子,挖好沟,选好种子,种玉米和葵花,手拿一个小铲子,挖一个坑,点两粒种。种洋芋则用枹耙,挖前面的沟,埋后面的沟,一个人叉开两退挖沟,一个人蹲下身点种。一个人退步向后走,一个人紧跟向前进,动作娴熟,配合默契,间或拉一些家常话,比一个人默默无闻劳作好受多了。

       玉米和葵花长出苗了,要间苗和除草,洋芋长出来了,则要壅土。间苗和除草,不能一劳永逸,一锤子买卖,要重复劳作好几次,直到长势旺盛了,才能留下最终一株苗,任其自然生长。洋芋壅土则是一次性的,有些人家为了确保收成,壅土时割来苦豆子,埋入土里,地老虎的数量就明显减少,土豆就安生生根发芽,果实结的多了。

        庄稼不能缺水,不然一年的辛苦就白费。地块小,又平整,浇地就相对容易。水按地沟走,不跑水,地浇得透,墒情保持时间长,等下一个水来,庄稼不带卷叶子的,绿油油的,看着心里踏实。地块大了,土地高低不平,水流急速,形成雨打地皮湿的短期效应,高处见不上水,低处水成洼,苦乐不均,影响收成。农村种地,勤快人精耕细作,种地就像绣花,田是田畦是畦,沟是沟渠是渠,地里不长一棵杂草,土里闻着都是当家肥的味道,种粮粮成,种菜菜旺,吃的苦比睡的觉多,受的累比吃的饭多,换来的是满脸花一样的笑容,泉水一般敞亮的笑声。懒人种地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磨洋工,人哄地,地哄人。种麦子燕麦比麦穗高,种玉米稀稀拉拉,一棵葵花,葵花头多得像铃铛,一株洋芋,大的像鸡蛋,小则似花生,真正的庄稼人看来摇头,叹息,骂一声“这狗怂,地咋种的?”很是想不通地走了。

        前些日子,在电视上看到这样一个报道。说是南疆有个乡村,一个年轻人种了红枣,但收成不好。工作队打算帮助,年轻人听了高兴,却说没有钱再买树苗,工作队回答说,我们凑钱给你买。年轻人又担心不会管理,工作队让他放心,说他们帮着看管。随后年轻人又犹豫,结了枣卖不掉咋办,工作队又说,我们帮你卖。这个时候,一个老人过来,指着年轻人嚷嚷道:人懒地才荒,看看你种的地,草比人高,枣比树少,害不害臊?干一行要务一行,干一行还要爱一行,不然就像这个年轻人,枉背一个农民的名声,却丢农民的人。

放羊看似轻松、浪漫,实则谁放过羊,谁就有一肚子委屈。一个是你每天都要比别人起得早。十六七岁的年纪,那是给一沓哗啦啦作响的钱票子,都不愿卖瞌睡的时候。天麻麻亮,就得出门,这当儿天很冷,风一吹,身上瑟瑟发抖。我是经常缩着脖子,斜着身子,跟在一群毛墩墩的绵羊后面,上山下沟,哪里草场好,就把羊群赶向哪里。羊儿低头啃食着草皮,我也见缝插针,找一个背风的地方,蹴着身子打个盹。可是一睁眼睛,羊却不见了,跑向山头一瞧,羊群已到庄稼地里。牲畜糟蹋了别人的庄稼,后果那是非常严重,我情急之下撒腿就一阵猛跑,好在多次都是化险为夷,想起来一次次感到头皮子发麻。

        放羊有两件事情最让人头疼。一是羊混群,二是羊误吃三瓣子苜蓿。害怕羊混群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害怕羊混入有过积怨的放羊娃的羊群,另一种是害怕混入托克逊人的羊群。所谓的有过积怨,不外乎因为打髀石、划领地(放羊娃都有固定的牧羊地,一般不会相互跨越)彼此曾经红过脸,有过撕扯行为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羊群混在一起,容易节外生枝,再生矛盾,心里多少有点疙疙瘩瘩,忌讳。我们乌鲁木齐周边山上,过去有不少托克逊过渡草场,游动性很大,羊群一旦混入其中,一不小心就会跑出去很远,一时半会找不到,搞得人身心疲惫、担惊受怕。山上的草杂,有些羊能吃,有些是羊要离得越远越好,最怕羊儿误吃了三瓣苜蓿,那样的话,羊的肚子发胀,硬邦邦、气鼓鼓,随时都有羊被胀死的危险。有经验的放羊娃,就喜欢撇了柳树条子,编成凉帽戴在头上,一旦有了羊胀肚子的紧急情况,急忙将柳树条子塞进羊口中,让羊咀嚼吞咽,据说有很好的效果。

       有的农活耽搁不起,比如下种,比如夏收,都有很强的时间要求,错过了就等下一个周期了,一推就是一年半载,所以才有“抢农时” 一说。割麦子就是如此,麦黄叫(知了),麦子熟,磨好镰刀,扎好草腰子,头戴一顶草帽子,脖子上挂一条白毛巾,低头弓腰,一手抓麦秆,一手挥镰刀,人望前边走,麦子向一边倒,一鼓作气割下去,回头再一看,很有成就感。因为身后那一片麦铺子,就像一条条瀑布,从地头一直这么黄灿灿延伸至人的脚下,一年的希望和收获,全凝聚在一滴滴渗入土地的汗水中,深藏在永世难忘的记忆里。

        割麦子是力气活,也是考验人的意志品质最典型的当家活。天上太阳最毒,地上麦芒如刺,镰刀割下去,一股呛人的尘埃,虫子一样钻进鼻腔,侵入肺腑。汗在身上流,芒刺在背动,黏糊糊,奇痒痒,急躁躁,就觉头昏眼花,呼吸紧促,不喝水渴得要死,喝了水汗水如注,赶时间,抢进度,麦子齐刷刷倒下了,而人离栽倒也就差一步之遥。最强壮的汉子扛得起一麻袋麦子,却不一定经受住这种如火般煎熬的割麦日子。“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苦,谁之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只有在烈日如烤的大地上,为抢收扑下身子而忘我的人,才有这样刻骨铭心的感受和体验。劳动是生存必须,生活所迫,也是亘古不变的为人之道,处事之路,离开了劳动,我们将一事无成。

        就像打土坯,我们乡下普遍叫脱土块。一个最简单的盖房子原材料,却从最原始的步骤开始:挖土、和泥、滚草、入模、成形,少一道程序都不行,哪一个环节出问题都得重来。其中最吃力的是和泥,我们弟兄几个都很怵,却也没有办法,轮番上阵,接力完成。土质要好,避免泛碱,就要事先选好土源,从上往下,一刨锄,一刨锄挖下来,形成一个黄土包,上面再自然形成一个盆状土坑,浇上水,等水渗透黄土,挽起裤腿,手持铁耙,一边挖泥,一边踩泥,几次三番,来回反复,通过挖、踩、搅、拌、窝等步骤,泥才算基本和好。挖和踩好理解,搅和拌也不陌生,就是搅拌融和的意思,让泥土尽快兼容。而“ 窝”类似在饧面,需要让泥巴由一个从“生”到“ 熟”的过程。

       模子是木制的,有一次只脱一个土块的,也有一个模子同时脱三块的,这样的模子体大,量重,专供壮劳力使用。一天下来,别人脱三四百块土坯,壮劳力可以突破千块大关。土块在入模前,是要掺和麦草的,粉碎的那种,农村叫麦裔子,起凝固粘合作用,土块不见水就很结实,一些上百年的老土块房子,房顶都坍塌了,挖开墙,土块还完好无损,的确结实耐用。

        还有撬石头,烧砖窑,赶马车,都是农村不可或缺的劳动,经过了,就是一种积累和财富。在很多地方和场合,都能用得着,靠得住,让你的思想更丰富,意志更顽强,品德更高尚。现在人们不断说到乡愁,其实就是怀念自己出生和劳动过的地方,怀念父母的音容笑貌和大爱无疆,怀念过去一些人和事。或许高兴、或许感伤,都和家乡的山水草木联系在一起,过去不在意,而今忘不了。人越是活到老,记忆越是停留在孩提时代,尤其几个从小生活在一起的乡下人,知根知底,往来不断,虽两鬓斑白,却乡音不改,说起过去和现在,一样感慨,一样不舍,眼含热泪,心情激动,感念遇上了好时代,过上了好生活。

       劳动让人明白许多道理,劳动也让人心存智慧,笑对生活。那么艰苦的劳动都挺过来了,什么样的沟沟坎坎过不去,那么难熬的日子都坚持下来了,有一点小小的挫折没什么了不起。列宁说: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我说,不走荆棘路,摔跤寻常事。意思都一样,过过苦生活,方知甜日子。年轻时多干一些活,上了岁数,想想也幸福,因为劳动最美丽,最美丽的劳动者,创造最不平凡的火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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