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有唐诗，宋代有宋词，汉代有什么？

大家好，我是安斌。

每一个朝代都有它最具代表性的文学体裁。

唐有“李杜诗篇万古传”的唐诗，宋有“浅斟低唱”、“把酒问青天”的宋词，元有“枯藤老树昏鸦”的元曲，明清有“满纸荒唐言”的明清小说。

在唐以前，还有一个绵延四百年的强盛的朝代，那就是汉。

我们不禁想问，汉代有什么呢？

答案是，汉代有汉赋。

虽然汉赋中的佳篇不像唐诗那样耳熟能详，但作为一个重要朝代最具代表性的文学体裁，孩子们对汉赋也应有所了解。

赋这种文体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呢？

刘勰在《文心雕龙》里说：

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

所谓赋，就是用瑰玮富有文采的辞藻极力铺陈。

下面，我就给大家介绍汉代最有代表性的几位辞赋家。

正如唐诗有“李杜”，汉赋也有所谓“扬马”，其中“马”就是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是蜀郡成都人，字长卿，小名犬子。

他少时就喜欢读书，也学习剑术，后来他因仰慕蔺相如的为人，改名相如。

最初他做汉景帝的郎官，但汉景帝并不喜欢辞赋，恰逢梁孝王来京城朝见景帝，梁孝王是个文学发烧友，身边围了一帮文人，整天举办文学沙龙。

司马相如与这些人一见如故，就辞掉官职，在梁国待了好几年，写出了《子虚赋》。

后来梁孝王去世，司马相如只好返回成都。

有一次，司马相如去拜访临邛县令，参加了临邛富商卓王孙的举办的宴席，并在席上弹琴一曲。

卓王孙有个女儿叫文君，很喜欢音乐，从门缝里偷偷看司马相如弹琴，见相如仪表堂堂、文静典雅，对相如一见倾心。

于是，卓文君乘夜逃出家门，和司马相如一起私奔回到了成都。

卓王孙得知此事后大怒，说：“女儿太不成材了，你们休想得到我一个钱！”

卓文君和相如回到临邛，把车马卖掉，买下一家酒店，做起了卖酒生意。

卓文君亲自当垆卖酒，司马相如与雇工们一起在闹市中洗涤酒器。

卓王孙听到这件事面上挂不住，不得已只好分给文君家奴一百人，钱一百万，作为嫁妆。

这时候的皇帝已是汉武帝，跟汉景帝不同，汉武帝是个深度辞赋爱好者，他自己就写过《李夫人赋》。

汉武帝偶然读到了《子虚赋》，惊为天人，叹道：“我恨不能与这个作者同时！”

旁边的人说：“我的同乡司马相如自称这赋是他写的。”

武帝很惊喜，就把相如召来询问。

相如说：“这赋是我写的，不过这赋只写诸侯之事，太小儿科了，请让我写篇天子游猎赋。”

汉武帝听了这个彩虹屁，心中大喜。

于是相如为汉武帝写下了《上林赋》，在这篇赋里，司马相如虚构了三个人，楚国的子虚，齐国的乌有先生，还有无是公（从这三个名字就能看出来都是瞎编的）。

子虚夸耀楚国，乌有先生夸耀齐国，当然这些都只是铺垫，最后无是公大肆铺陈汉天子上林苑的壮丽及天子射猎的盛举，夸耀帝王的物质享受，渲染帝王生活的奢侈，以压倒齐楚。

来一段感受一下：

于是乎崇山矗矗，巃嵷崔巍，深林巨木，崭岩㟥嵳，九嵕嶻嶭。南山峨峨，岩陁甗锜，摧崣崛崎。

看下来的感觉是......呃，我到底学过语文吗？

司马相如的赋大都散失了，今存者为《子虚赋》、《上林赋》、《大人赋》、《长门赋》、《美人赋》、《哀二世赋》六篇，其中《长门赋》、《美人赋》是不是司马相如写的还有争议。

因为汉赋是主要写给皇帝看的彩虹屁，所以很多辞赋家被视为类似于倡优的“文学弄臣”，历来受到很多诟病。

其实，这反映了汉代士人的窘境。

东方朔曾写过一篇散文赋《答客难》，发牢骚说：

战国时国家和士之间的关系是国“得士者强，失士者亡”，因此没有国君敢怠慢士人，士人可以“身处尊位”。

到了汉武帝大一统的时代，情形就完全两样了，皇帝对士人基本上可以随意生杀予夺：

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泉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

像东方朔这样有志向的人，也只能以滑稽家的面貌示人，常在武帝前调笑取乐，大概算是现在说相声讲脱口秀的鼻祖了吧。

这些文人作为“文学弄臣”，追随皇帝左右，写作辞赋以取悦皇帝，人格上缺乏独立性，他们也为此深感痛苦。

所以，他们常常想在自己的赋中接续《诗经》讽谏的传统。

东方朔就常常察言观色，对皇帝进行劝谏，比如他就曾上书反对武帝建造上林苑。

而上文提到的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在极力铺陈渲染了帝王生活的各种奢靡之事之后，在结尾象征性地说了一句——君王不该如此铺张浪费......

这个劝谏显得如此无力，后人嘲笑他的赋是“劝百讽一”，意思是说实际起到的作用是鼓励铺张奢侈，讽谏的成分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这个批评司马相如“劝百讽一”的人是谁呢？

你绝对想不到，他就是和司马相如齐名的汉赋大家——扬雄。

刘禹锡的《陋室铭》里有一句：

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

这里的子云就是扬雄，扬雄字子云，跟司马相如合称“扬马”，而且两人还是老乡，都是蜀郡成都人。

▲ 扬雄 像

扬雄年轻时酷爱司马相如的赋，经常模仿创作。

他曾说：“司马相如的赋不像来自人间，他怕是个神人吧！”

“长卿赋不似从人间来，其神化所至耶？”

后来有人称赞扬雄的文章像司马相如，于是他被汉成帝召入宫庭。

扬雄侍从成帝祭祀游猎，作了《甘泉赋》、《羽猎赋》、《长杨赋》、《河东赋》，四篇赋都歌颂汉朝的声威和皇帝的功德。

扬马并称，说明了扬雄在汉赋作者中的地位。

不过，晚年的扬雄却开始认为辞赋是雕虫小技，无补于事。

有人问他：“听说您少年的时候喜欢写赋？”

扬雄说：“惭愧，小孩子家喜欢雕虫篆刻罢了。”半晌又说：“成年人是不屑于做的。”

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俄而曰：“壮夫不为也。”

于是就有了对曾经的偶像司马相如“劝百讽一”的批评，扬雄举了一个例子，汉武帝曾经沉迷于神仙方术，司马相如献上《大人赋》想要讽谏，武帝反而看出了飘飘然腾云驾雾的感觉。

往时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赋》欲以讽，帝反飘飘有凌云之志。

扬雄一生不慕荣利，只是埋头著述，他仿照《周易》写了《太玄》，仿照《论语》写了《法言》。

当然，扬雄的反思并没有影响汉赋的继续流行，到了东汉，写过《两都赋》的史学家班固表达了不同的看法。

▲ 班固 像

班固认为，赋这种文体不仅可以供臣下给皇帝提意见，同时歌颂皇帝的功德也是臣下尽忠尽孝的表现。

或以抒下情而通讽谕，或以宣上德而尽忠孝。

在班固的推波助澜之下，这种歌功颂德的大赋在东汉十分兴盛。

不过，士人自我表达的渴望仍然在满眼的雕绘之中脱颖而出，这就是东汉中期出现的抒情小赋。

在抒情小赋中，文人诉说仕途失意的痛苦，甚至表达对朝政的不满。

抒情小赋的代表人物是张衡、赵壹、蔡邕。

张衡，字平子，南阳西鄂人，是我国古代伟大的科学家和文学家。

▲ 张衡 像

张衡也写过类似班固《两都赋》的大赋《二京赋》，但他最具有开创性的作品却是抒情小赋《归田赋》。

张衡生活的时代，宦官专政，政治黑暗，他虽有才能抱负，但无法施展，加上他正直敢言，就不免遭到宦官谗毁，于是心情郁抑的他产生了归隐田园的想法。

正是在这种心境下，他写下了《归田赋》，其中写景的部分，自然清丽，十分出色：

于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王雎鼓翼，鸧鹒哀鸣，交颈颉颃，关关嘤嘤。于焉逍遥，聊以娱情。

赵壹字元叔，汉阳西县（今甘肃天水）人。

▲ 赵壹 像

他是一个恃才傲物的狂狷人物，作品中充满不平之气。

他的代表作是《刺世疾邪赋》，这篇赋中出现了汉赋中前所未有的对历史和现实的批判精神：

春秋时祸败之始，战国愈复增其荼毒。秦汉无以相逾越，乃更加其怨酷。宁计生民之命，唯利己而自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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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辞赋家大多在帝王身旁奉命写赋，写的不是自己所感，而是别人的，写成了也只能供他人赏阅，他们对自己处境，充满了无奈和感伤。

因此，许多汉代辞赋家都努力想要超越作为帝王“文学弄臣”的窘境。

他们或者像司马相如一样想要用辞赋匡正君王过失、引导社会风气。

或者像张衡、赵壹一样改变辞赋的风格来进行自我表达。

或者像扬雄一样在这个过程中因为失望而远离辞赋，投身学术。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看待汉赋呢？今天孩子们还需要读汉赋吗？

汉赋这种文体主要是用来赏阅，所以讲究铺排辞藻、精工富丽，这固然会造成堆砌和空洞的问题，但不可否认这种纯粹艺术美的追求，为汉语文章美感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正如孔子所说，“言之无文，行而不远”。

好的文字，当然首先要有内涵，但文采也是必备的，否则这样的文字是难以广泛传播的，这一点对写作文也很有启示。

总的来说，汉赋里的大赋比如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上林赋》，篇幅太长、生僻字多，不建议孩子去读。

至于抒情小赋，是可以读一读，好好感受一下中文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