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 | 读《宋元温州诗略》一得

陈增杰先生《宋元温州诗略》(2022年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下称《诗略》)一书选录宋元两朝温籍诗人之诗，并集考证、注解、评论于一炉，汇诗略、诗话、诗史为一体，堪称是了解温州宋元诗家及其代表作的必读文献和必备工具书，可为研究者提供进一步研究的线索，我在拜读中有深切之体会。现成读后一得，聊为献芹之意，权作祝贺。

马塍曾是宋代临安最大的花圃

当我读到《诗略》242页”赵汝铎“条:”赵汝铎(约1163-1223后)，字振文，乐清人。叶适门人。汝铎与叶适关系非常密切，叶适为其父、妻作墓志铭。宁宗嘉泰五年(1205)前后，汝铎任临安郡(杭州)从事，常出游城外马塍，叶适有《赵振文在城北厢两月，无日不游马塍，作歌美之，请知振文者同赋》之作，赵有《和叶水心马塍歌》，同时赵汝谠(蹈中)、刘克庄均有和作'等文字时，突然发现我撰写的《从温州地方文献订补<全宋诗>》(载《温州师范学院学报》2006年第4期)遗漏了赵汝铎这首诗，之所以当时没有发现是因为此诗见于《全宋诗》卷2786赵汝谠(蹈中)的名下。究竟是谁的作品？这引起了我考据的欲望。

此诗《全宋诗》的来源是《咸淳临安志》。检《临安志》卷三十有赵蹈中《为赵振文赋马塍歌》:

旧闻城北有马塍，聚花成锦常留春。我家苕水近来到，输他年少寻芳人。相夸此地百金惜，闲出奇花万钱直。接贴翻腾费工巧，拣构移将斗颜色。园翁爱花如子孙，寸生尺长勤培根。南邻北邻贫富改，独守养性经凉温。兄今已得闲居趣，扁舟暂向官塘路。攀条摘蕊娱性情，对月看云想风度。歌长词逸不可当，鬓发垂白吟沧浪。

在此诗后又录:《和叶水心马塍歌》:

昔年家住长安里，春风尽日香尘起。纷纷车马过绮陌，买花人多少人识。王侯第宅连苑墙，粲若琼蕊敷丹房。花窠近取马塍本，曲栏高槛深迷墓志铭藏。主欢对客小举袖，击鼓吹箫满前后。真珠一斛聘国姝，琥珀千杯酌天酒。几年农器不铸兵，雨耕云获歌且行。种花土腴无水旱，园税十倍田租平。挐音来近菰蒲住，演漾回溪通枉渚。霜晴沙浅橘林明，日暮水浑鱼网聚。东门故侯应自许，灞陵醉尉宁须怒。何当学稼随老农，荷锄驱犊田中去。

而定为赵汝铎作的是清厉鹗《宋诗纪事》，见卷五十四，其来源也是《咸淳临安志》，只诗题前多作者'赵振文'。二者来源同一，必有一误。检宋刻本《临安志》，无“赵振文'三字，似乎《宋诗纪事》误矣。然问题并没有如此简单，厉鹗编时或许另有所据，或许有过甄别。从内容上来看应该是赵振文作;再者从赵蹈中既已有《为赵振文赋马塍歌》来分析，那《和叶水心马塍歌》应该是赵振文的诗，只是《临安志》漏了名字，《全宋诗》故将此诗与上诗当成同一人之作。一般一人不会为马塍歌专写二首，这概率很小。如果《诗略》将此诗的作者定为赵汝铎成立，那么《全宋诗》当将此诗从赵汝谠名下移还给赵汝铎。

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

《诗略》此条注，又引元陈世隆《宋诗拾遗》卷十九《赵汝铎》云:'字鸣道，永嘉人。汝监之弟。''按:汝铎'字鸣道'，未详所据。'又引叶适等文，云'其为乐清人甚明'。又据叶适为汝铎父赵善悉所作墓志铭，'汝铎为长子，且兄弟中亦并无名'汝监’者，'汝监之弟'云云亦恐无据。'此说甚是。原来所据所谓元陈元隆《宋诗拾遗》为清人所伪造，详见王媛《陈世隆《宋诗拾遗》辨伪》(载《文学遗产》2014年第2期)考证，《宋诗拾遗》中收录的温籍诗人和诗篇，以及小传都与明蔡璞《东瓯诗集》完全一致。“《宋诗拾遗》的伪作者抄袭《东瓯诗集》，可谓证据确凿，不容置辨。'所以其小传不可信也，这亦见《诗略》作者鉴别功力之一斑。

当然，金无足赤，《诗略》还有一些该注未注之处，还有一些存在技术上的失误，如卷三曹稹孙《富览亭晴雪》注云:'详卷一林季仲《次韵梁守登富览亭》题注，检卷一无此诗，而注却见卷二翁卷《冬日登富览亭》。但不失为难得佳作，值得一读再读。                        

文/ 潘猛补（原载《温州读书报》2022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