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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将尽:退下皮囊与骨共舞

 陶鹿在读书 2022-09-15 发布于上海

八十九岁的戴安娜·阿西尔看着卧室外清晨四处溜达的哈巴狗,她内心一阵刺痛,“我多想再养一只黑色绒脸小哈巴狗,重新体验这一切啊,可是不行了,不可能了。”这个年纪已经不能自由自在和狗狗在外面散步。

在订购到一棵树蕨,看到一株只有四片脆弱小叶子的小苗长在罐子里,这种等待长到参天大树的努力似乎有些不值得。这些生活中偶发的小狗事件和树蕨事件,让人倍感痛楚。在行走在日渐凋零的人生路程中,戴安娜·阿西尔问自己:“为什么我不来记录?”于是,她写下了这本书《暮色将尽》。

戴安娜·阿西尔,何许人也?1917年出生在英国诺福克郡富足知识分子家庭,这也是一个长寿家庭。毕业牛津大学的她和安德烈·多伊奇共同创建20世纪英国著名独立出版公司,在其担任独立编辑期间,她用她敏锐的文学判断力和眼光,挖掘引进波伏娃、阿特伍德等知名作家。在当年那个“取悦男性”的社会环境里,女性很难争取到自己应得的利益,比如已经是业界传奇女编辑的阿西尔年薪超不过1.5万英镑,七十多岁的她都一直未能在伦敦买上属于自己的房子。工作理性克制,生活洒脱随性的阿西尔八十九岁写作的《暮色将尽》中,回顾了自己的人生。

关于变老,身体的变化是最明显的。服装和化妆品会成为适当的辅助。阿西尔感慨这个时代女性拥有了服装选择自由,不必再遵循传统把自己塞进颜色单调模糊无形没有吸引力的服装里。七旬老人的感情生活缺失也是很多人面临的问题。

阿西尔并没有避讳情感问题,她终身未婚,早在年轻时代就确立了独身主义的生活方式——“我对男人没有期待。唯有独处时,我才真正感到完整。”但这并不代表阿西尔是禁欲主义者,在书中,她回忆了自己的童年白日梦般的迷恋、十五岁坠入爱河被男伴保罗抛弃事件等浪漫爱情,与之后成人间所谓的艳遇相处相伴。经历了爱情中的打击与思考,她肯定感情方面臣服自己的身体需求,但她寻找到了比男女之情更重要的事情。

大多数老人生活的组成部分可能是孩子和自己的宗教信仰。关于信仰问题,阿西尔在和好友对话中回答这个问题:

我唯一的记忆是自己抬头仰望繁星点点的夜空,心中充满了对极致的感悟,有一种眩晕般的兴高采烈,好像我的眼睛第一次看见早该看见的空间。

在感性和诗意的感受世界层面,阿西尔从未被死亡的恐惧所笼罩,因此她能够正视自己的晚年,并且在面对亲人的去世中更能以合理的态度面对死亡。

如何不把生活每一天变成同一个过程的简单延续,阿西尔的选择是和年轻人在一起相处,这不仅能够观察到生活的趣味,同时也会产生一种反作用力,用来抵消老年生活中的那种消沉。

阿西尔的晚年生活并不单调,七十五岁才退休的她去上写生课、在花园里劳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八十八岁经历了车祸后依旧毫无疑虑开车上路、从童年就喜欢的阅读到八十岁后不断完成自己书的出版。这些生命的体验带来的快乐和感激是年轻时代难以感悟到的。

尽管阿西尔在文中多次重申自己借助园艺、画画、磨蹭、阅读写作来逃避责任,但这里面并没有常见的懊悔,比如阿西尔曾经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但生活中的缺失,不管是情感还是金钱的缺失,都并没有让她堆积出大量的遗憾。

我这种无视后悔的态度,部分源于我身上重常识轻想象力的优点,既然世上没有后悔药吃,还不如趁早忘记。

戴安娜·阿西尔的态度是真实坦诚的,她没有避讳很多老年遇到的问题,她用自己的人生记录下整个时代变迁下女性遇到的各类人生选择难题,很多时候她用幽默轻松自嘲的口吻说着生命沉重,用温柔的语句讲述曾经的美好邂逅和生命欢喜。她通透的生活方式难以模仿,却有很多地方值得思考。如书中十六章中所写:

在这个年纪回头看自己的一生,虽然人的生命与宇宙相比如白驹过隙,但从自身的角度,它却依然令人惊异地宽阔无比,能容下许多相互对立的不同侧面。

2019年戴安娜·阿西尔病逝在伦敦的临终关怀医院,享年101岁。

《暮色将尽》附言中提及了树蕨,从原先的四片小叶子已经长出九片叶子。这就是人生,从最开始装满白日梦的小女孩、渴望一份真挚爱情的痴情女子、面对失去做母亲的机会会坦诚自己的自私与懒惰、也会为了照顾母亲在不同的城市里奔波,老年后能坦然面对生命的每一天,不为之哀伤,并充满期待。

让自己好好地成长,也让自己好好地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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