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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的艺术境界与创作技巧

 杏坛归客 2022-09-19 发布于山东

      刘勇刚,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秦少游学术研究会副会长、李清照辛弃疾学会常务理事、中国屈原学会理事、中国词学研究会理事、扬州诗词协会副会长等。主要从事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和教学。主持完成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古委会项目各一项。出版专著六部,其中《云间派文学研究》荣获辽宁省第十一届哲学社会科学奖贰等奖。在国内权威刊物《文学评论》《北京大学学报》《社会科学战线》等发表论文百余篇。教学风格独树一帜,引人入胜。旧体诗词创作自成一家。又系吟诵专家,多次担任全国高校吟诵大赛的评委。主讲扬州文化慕课和文章连续五十余次登上中宣部学习强国平台。

 诗歌诗歌,在诗与歌之间很难下一个顿号,表明诗与歌之间的难解难分、水乳交融。《尚书·尧典》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先秦的诗三百篇是诗与雅乐的结缘,汉魏六朝的乐府则是诗与清商乐的结合,隋唐以来的曲子词则是伴随燕乐的蕃盛而勃兴的,依次而演进,宋代的说唱文学、元明清的戏曲,无一不是诗乐的配合。就古代韵文而论,诗、词、曲并称,都是音乐文艺,各有畛域,各擅胜场,诗学、词学、曲学鼎足而三,又彼此声气相通。作为歌牌体文学,诗词曲各有其特殊的文体性,却都讲一个“律”字。“律”就是音律、法度,诗有诗律,词有词律,曲有曲律,形式、技巧与风格虽有所不同,但都体现了文学与音乐难解难分、相辅相成、文律合一的质性。

  词,作为中国古典文学中最富有抒情性的文体,诚如刘勰《文心雕龙·情采篇》中言:“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词就是形文、声文、情文的三位一体。下面分别从词的艺术境界和创作技巧等方面来具体阐述。

      

                     词的艺术境界

  王国维《人间词话》中有:“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境界就是情景交融,主观和客观、心与物的浑然一体。那么,词的艺术境界体现在哪些方面呢?我认为有三个方面:

  首先,词是音乐文艺,体现了音乐与文学的有机结合。词是隋唐时期伴随着燕乐而兴起的音乐文艺。词的原生态就是曲子词,与唐代音乐的繁荣分不开,这是词调产生的前提。有音乐才有曲子,有曲子始有歌词。唐代音乐的繁盛时期在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旧唐书·音乐志》说:“自开元以来,歌者杂用胡夷里巷之曲。”“胡夷里巷之曲”就是西域音乐和民间音乐。具体地说,唐代有十部乐。据《宋史·乐志》记载:“一曰燕乐,二曰清商,三曰西凉,四曰天竺,五曰高丽,六曰龟兹,七曰安国,八曰疏勒,九曰高昌,十曰康国,而总谓之燕乐。”燕乐与词开启了诗乐结合的新传统。唐玄宗时期还设立了教坊。教坊就是教习音乐歌舞、培养文艺人才的技艺之所。唐玄宗还亲自指导教坊学员,号称天下梨园领袖。

  词是曲子词,但曲调与歌词如何相配并形成词体,却有它的独特之处。唐宋词体的创作不同于汉魏乐府,汉魏乐府是选词以配乐,即是说先有曲词,后有音乐。词恰恰反过来,是由乐以定辞,音乐在先,歌词在后。由乐以定辞的方式在中唐形成,也就是“依曲拍为句”。中唐词人如刘禹锡、白居易就采用这种方式。“由乐以定辞”的范式成熟于晚唐五代,而兴盛于北宋新声。曲子词不同于传统的庙堂雅乐,而是流行歌曲。不仅在民间流行,还流传到皇宫。晚唐时期的《菩萨蛮》就是红极一时的流行歌曲。花间鼻祖温庭筠“能逐弦吹之音,为侧艳之词”,他最擅长《菩萨蛮》曲,一口气写了14首,最脍炙人口的是《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这是当行本色的闺怨词,写闺中少妇内心的幽怨和美人迟暮之感。声与情编织成绝美的短歌,可以想象歌女演唱的意态风神,难怪唐宣宗以帝王之尊都为之心醉。

  再看宋代词人的词集名,就可以领悟到词与音乐水乳交融的关系,如晏殊的词集《珠玉词》、欧阳修《醉翁琴趣》、柳永《乐章集》、苏轼《东坡乐府》、晁补之《琴趣外篇》、朱敦儒《樵歌》、李清照《漱玉集》、姜夔《白石道人歌曲》,等等。其中柳永的词风靡歌坛,“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是“歌”柳词,而不是读柳词。柳词是流行歌曲,有市民聚居的地方,就有人歌唱。

  唐宋词的经典之作大抵是文学与音乐的合之双美。《文心雕龙·乐府篇》云:“诗为乐心,声为乐体。”凡是诗乐一体的歌词都是有境界的作品。唐宋词既是歌曲,那么当时的乐工怎么唱呢?歌法如何?唐人的音谱已经不得而知,宋人的歌谱叫工尺谱,可惜乐谱已经散佚,唯一的工尺谱文献是姜夔的《白石道人歌曲》有17首自度曲旁边注了工尺谱。工尺谱不同于西洋的简谱和五线谱,如何破译是一个很大的难题,著名音乐史家杨荫浏和著名词学家夏承焘致力于工尺谱的破译,虽然取得了一些进展,但要恢复到宋词原初的歌法目前还达不到。尽管唐宋词没有演唱的古谱,但仍然要在文字上做音乐的工夫,这样我们才能体会到词作为音乐文学的声情之美。

  其次,词分婉约与豪放,代表了阴柔与阳刚之美,充分体现了音乐文艺的境界。明代词人张綖《诗馀图谱·凡例》指出:

  按词体大略有二:一体婉约,一体豪放。婉约者欲其辞情醞藉,豪放者欲其气象恢弘,盖亦存乎其人,如秦少游之作多是婉约,苏子瞻之作多是豪放,大抵词体以婉约为正,故东坡称少游为今之词手,后山评东坡词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

  尽管词学界对于词体二分法历来有争议,但目前还不能提出一种新的分法来取代婉约与豪放之说,所以这里仍然沿用婉约与豪放的说法。

  先说婉约之美。王国维《人间词话》谓:“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诗之境阔,词之言长。”“词之为体,要眇宜修。”那么何为“要眇宜修”呢?“要眇宜修”出自《楚辞·九歌·湘君》“美要眇兮宜修”,原意指湘水女神湘夫人天生丽质,又擅长修饰打扮,内在美与外在美浑然一体。王国维以美人喻词,照他看来,词最大的美感特质就是青春之美,就像李清照《念奴娇》说的“清露晨流,新桐初引”,用这样的词体专主情致,簸弄情性堪称新色照人,所谓“词之言长”,即在于词细美幽约,工于言情。

  婉约词呈现的是阴柔之美。很长时间以来,词体以柔为美、以艳为美被视为当行本色的风格,也就是古人说的“正宗”“词为艳科”。婉约词多相思离别,春恨秋思,非常的柔美。花间派奠定了婉约词的风格。欧阳炯《花间集序》描写文人雅集的场景说:“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花间词虽有脂粉气,有时流于香艳,也有写真感情,写真景物,有境界的作品。如花间词人牛希济《生查子》:

  春山烟欲收,天淡星稀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

  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两宋词坛集婉约之大成。如晏几道《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婉约词的柔美一直延伸,到了清代,在纳兰性德的词中再次得到了绝美的呈现。如他的《蝶恋花》: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以上所举的作品,都是历代脍炙人口的婉约之音,它们多抒写爱情、相思、离别和春恨秋悲,以其特有的深情、感伤和阴柔之美打动人的心扉。

  再说豪放之美。千年词史,不少论者视婉约为正宗,而视豪放为别调。其实婉约与豪放如春兰秋菊,如紫罗兰和玫瑰,各有各的芳香。苏轼开创了豪放词风,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如被喻为“铜琶铁板”之音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苏辛并称。辛弃疾是两宋最伟大的豪放词人,他的词是典型的英雄之词。如《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清初阳羡词派宗主陈维崧是苏辛之后最杰出的豪放词人。明清易代,家道中落,饥驱四方,词多身世之感。又以词反映现实,抒写民众的痛苦,具有新乐府的精神。他的《迦陵词》沉郁悲深,境界雄奇阔大。如《点绛唇》(夜宿临洺驿):

  晴髻离离,太行山势如蝌蚪。稗花盈亩,一寸霜皮厚。

  赵魏燕韩,历历堪回首。悲风吼,临洺驿口,黄叶中原走。

  婉约与豪放各得其所。词是音乐文学。婉约与豪放的艺术境界不仅要从思想情感去认知,还要落实到声音上去体验,也就是因声而求气,涵咏而入境。

  最后,词的艺术境界还体现在形而上的哲理以及丰沛的理想主义精神。柏格森《时间与自由意志》中指出:“艺术家把我们带到情感的领域,情感所引起的观念越丰富,情感越充满着感觉和情绪,那么,我们觉得所表现的美就越加深刻、越加高贵。”所谓形象大于思想,情感中蕴含着观念。词之境界以意象世界的显现给人联想和想象。我们不妨引用一段非常著名的话。王国维《人间词话》: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此等语非大词人不能道。

  且看苏轼《水调歌头》(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此词被视为中秋词的巅峰之作,更是当下经典的流行歌曲。此词最大的魅力在于对人生形而上的思考所达到的心灵的超脱。人生没有圆满之宇宙,就像月亮的阴晴圆缺,也像断臂的维纳斯,有缺憾的人生才是真实的人生。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又写道:“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写境就是写实,造境则是理想,这两者有分野,写作的路数也不一样,但彼此又有密切的联系,即“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倘就形而上而论,词当有理想主义精神。且看明末才女柳如是的《金明池·咏寒柳》:

  有怅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况晚来烟浪迷离,见行客、特地瘦腰如舞。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

  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

  陈寅恪先生激赏这首词。柳如是在爱情方面遭遇了很大的不幸,她的确是个受伤的女人,但她生命的光焰依然炽烈。“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这三句挫刚为柔,辞婉意决,蕴涵着开创未来的勇气。这种审美理想使这首词具有了向上一路的美学品格。

  再以当代诗词泰斗叶嘉莹先生为例。叶先生崇尚中华诗教,金针度人。最能表现叶嘉莹先生理想主义精神的,是《浣溪沙》(为南开马蹄湖荷花作):

  又到长空过雁时,云天字字写相思。荷花凋尽我来迟。

  莲实有心应不死,人生易老梦偏痴。千春犹待发华滋。

  荷花凋尽,而莲实有心,一句“千春犹待发华滋”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眼前仿佛青盖亭亭,九品莲开!

                        

              词的创作技巧

  李清照《词论》中有一个重要的观点,就是词体乃“别是一家”。她第一次为诗与词二体立下了一块界碑,从而确立了词体的独立自足性。诗就是诗,词就是词,无论是以诗为词,抑或以词为诗,都是对文体独立性的销蚀。不同的文体,有不同的体式、话语和风格,这便是文体的坚定性和规定性。李清照词“别是一家”的命题,明辨诗词二体之分野,实有截断众流的意义,体现了理智思维的形式。

  为什么一定要阐释词“别是一家”这个命题呢?因为这是倚声填词的前提。如果对词体缺乏正确的认知,又哪里谈得上创作呢?

  首先,按谱填词。什么是谱?唐宋时期,曲子词伴随着燕乐新声而兴起。词作为原生态的音乐文艺,有音谱、曲谱或歌谱,以乐音符号记录曲调,由乐以定辞,依曲以定体。宋词的音谱是工尺谱,宋词别集中,只有姜夔《白石道人歌曲》17首词旁边注了俗字工尺谱。后来工尺谱失传了,词人逐弦吹之音,依曲拍为句谱写乐章就成了问题,毕竟洞晓音律的顾曲周郎少之又少。词本为抗坠圆美的曲子词,而一旦与音乐分离,即意味着倚声之道逐渐沦为绝响。然而,词缘情言志的功能与音乐文艺的先天特质,决定了词体创作仍须在文字上做音乐的功夫,换言之,要有词谱的创制。有了词谱,就有了稳定的声律,即能按谱填词。吴熊和先生《唐宋词通论》指出:

  填词的谱有两类:一为音谱,宋代的音谱不少是有谱有词的,谱以纪声,词以示例;一为词谱,分调选词,作为填词的声律定格。唐宋时作词主要依从音谱,所以《词源》说:“词以协音为先。”嗣后词乐失传,音声不可复问。明清时所作的词谱,就只求其句读、平仄,完全失去了倚声而作的本来意义了。

  简要地说,音谱为声乐谱,词谱则是声调谱。由声乐谱蜕变为声调谱意味着词变成了不复可歌的案头文学,如此一来,词谱或声调谱的创制就显得非常必要。进而言之,词调学或词体格律学作为填词专门之学就成了必然的趋势。

  自明清以来,词谱的编制和词调学的理论探究取得了不俗的成就。明人张綖在讽咏唐宋以来百名家词的过程中,逐渐妙达音旨,从而归纳抽绎出词调的规则,编成《诗馀图谱》,以“图”和“谱”的形式规范下来,示填词者以矩矱。此书较早创定词体格律,制成图谱,平仄、句法、韵脚井然有序,虽一调多体或一调多名,但杂而不越,不啻是填词之指南。此后踵事而增华,从万树的《词律》、陈廷敬等《钦定词谱》到晚清秦巘的《词系》,考辨越加精密,词调词谱的数量足称大观。我推荐龙榆生的《唐宋词格律》词谱,此书乃按谱填词的入门之书,同时也是一部很好的词选。

  其次,选声择调。每个词调都是“调有定句,句有定字,字有定声”。词的每个曲调都呈现一定的声韵,表达特定的情感。前人作词,如写豪情壮志,就用《贺新郎》《沁园春》《满江红》《念奴娇》《六州歌头》等一类慷慨激昂的曲调;如果写绵邈深婉之情,则用《满庭芳》《高阳台》《长亭怨慢》《木兰花慢》等一类和谐婉约的曲调。这样就能达到声文合一,增强艺术感染力。写爱情的多用《蝶恋花》《长相思》《一剪梅》等。有的词调音域比较宽广,既可婉约,亦可豪放。如《临江仙》《西江月》《采桑子》等。

  再次,填词要有深刻的情感体验。词是最长于抒情的文体,如果用情不深,就会流于油滑肤浅。可以说历代经典的词作无一例外具有刻骨铭心的情感体验。这里举南宋词人刘过的《唐多令》(安远楼小集):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舟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不?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江山依旧,天心月圆,而20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青春飘逝得无影无踪,唯有一腔感慨付之倚声。“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最后两句写得最为戳心,读来不禁为之动容,为之泫然流涕。

  这里我还想结合自己的创作来谈一谈,算是抛砖引玉吧。我是从文学青年走上文学研究道路的,少年时代就喜爱填词,一直没有间断。有几首词,自己觉得还说得过去,这里引两首词,与大家交流切磋。《阮郎归》:

  暗香微度绿云柔,和春炯炯眸。清歌如梦几多愁,今宵一醉休!

  人已散,又何求,浮生寄水流。伊人若在木兰舟,相逢古渡头。

  《水调歌头》(诗人节有怀屈原):

  香草美人影,依约梦中来。灵均憔悴江畔,何地把忧埋?美政千年凝锦,荃蕙精诚不灭,绝世栋梁材。无限纫兰意,频绕菊花台。

  五色丝,缠皓腕,笑颜开。几曾回首,荆王宫殿竟蒿莱。高咏招魂无尽,唤起湘真灵府,百亩众芳栽。万古浩然气,磅礴满天涯。

  我的小词不敢说写得有多好,但确实有深刻的情感体验,在艺术形式上也努力遵循词体的规范。

  最后,词的创作要运用比兴手法。词可以直说,也就是运用赋体。但最好运用比兴手法,有比兴才有寄托,才有弦外之音。清代常州词派张惠言《词选序》中有言:“缘情造端,兴于微言,以相感动,以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张惠言是常州词派的开创者,他的《茗柯词》很好地继承了比兴寄托的文学思想。他的《木兰花慢·杨花》就是运用比兴手法难得的经典范例,值得我们用心揣摩:

  侭飘零尽了,何人解当花看?正风避重帘,雨回深幕,云护轻幡。寻他一春伴侣,只断红相识夕阳间。未忍无声委地,将低重又飞还。

  疏狂情性。算凄凉耐得到春阑。便月地和梅,花天伴雪,合称清寒。收将十分春恨,做一天愁影绕云山。看取青青池畔,泪痕点点凝斑。

  此词名为咏杨花,而实以杨花比寒士,妙在不即不离、似与不似之间。这首词是性灵之作,是从词人内心流淌出来的。词人长期受压于封建专制的等级制度,满腹的才华不得施展,如同杨花空有花之名而无花之实,没有人把它当花看,任凭它受到风雨的侵袭,似乎只配与落花为友。杨花被人轻贱,难道就可以自轻自贱、自暴自弃吗?不,杨花自有不甘沦落的精神。在词人看来杨花那疏狂孤高的品格丝毫不逊色于梅品,可与梅花合之双美。

  这首词有苦闷,有孤独,有压抑,有着怀才不遇之感。但词人有理想,有性灵,句句写杨花,却句句绾合寒士,两者融合无间,真的是有寄托入而无寄托出。

(原载人民政协报,全国政协论坛讲稿)

顾问:周文彰 子 川 蒋 寅 华子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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