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清明,是弟弟走了之后的第五个清明了。
第一个,不能面对。
第二个,难过而有分寸。
第三个,往事历历。
第四个,串门走亲戚。
第五个,百味杂陈。
有什么心意心思心愿心心念念可说呢?说什么呢?不说,也许才是正常。但在我们的生活里,凡事逢了五逢了十,就总需要有一个总结和交代,其实我也知道,那不过都只是说服自己而已。
三月十五日,所有人都在关注有谁真有谁假,而我在关注到底用哪一块牛肉卤出来,才能被筋头巴脑诱惑。哪一种鸡腿卤出来,才不柴不碎有以前的味道。剥一些核桃,煮了苦味后加多多的盐小火翻炒,有多耐心,就会让椒盐核桃有多地道。去看看稻香村和本地的一些点心铺,看看有哪些点心能诱惑到我。
没办法,这都是我认为弟弟很喜欢的味道,而且我也喜欢,这也都是我可以做到的。关键是,清明还远,但我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借着清明的名义想去看他,理由就是今年的春天比往年早。
生活要能处处顺遂人意,那也就不叫生活了。等我做好了准备,变天了。雨加风加雾加雪加降温,降临了我认为史上最长倒春寒。一日一日的捱,才总算找到了今天这个难得的风和日丽的窗口期。
前一天,妻子去买了花,说春天了,弟弟也喜欢花,买回来认真的泡着水。然后买了形形色色的烧纸,买了水果,然后列着单子,落实今天要带的东西。有哪一次错过什么吗?没有,从来都没有,但每一次都会这样,唯恐有什么不圆满,委屈了那个已经离远的弟弟。
其实这些对我没什么,我一直觉得怎样都好,只要带着情感和心意。但今年,确确实实的想了很多。
哥哥之前说要来的,最后特殊情况来不了。我也理解,毕竟哥哥是家里人中间,来的最多的那个,但凡他有从阿克苏到乌鲁木齐出差的机会,哪怕只有一天,也会抽时间去看弟弟。
五年中,父亲就来过一次,八十岁的人,被哥哥的孩子陪着做了一夜火车,来看一眼他儿子安息的住所。其实我也知道但不愿意承认,也许这一次,就是最后的一次。
母亲从弟弟入土为安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再见过弟弟一次。十几年的病体沉珂,已经根本支撑不了母亲的任何一次远行。我偶尔有过猜想,也许这些年母亲越来越严重的耳聋,就是弟弟有的时候才开始的。也许在她心里,如果再也听不见弟弟的声音,那这世界上其他的声音,听不听的,再也无所谓。
哥哥的孩子,来过。但现在,隔了一千多公里。
弟弟的孩子从上了大学后,已经有两个清明没法回来了。但即便他和他的父亲隔了三四千公里,我想那孩子安稳的成人就学,对弟弟就是最大的安慰。
至于我的女儿,也是早早打过电话,问我们何时去,然后让我们带去她的问候。
让我想了很多的是,也许从此,弟弟就再也没有可能看见一家人整整齐齐来看他的机会,甚至我越来越恐惧往后,再面对另一次,甚至再一次的告别。
但这一定是必然的。
看望过后,我打电话给父亲,父亲说,现在想想,之前想让所有人感同身受的想法是错误的,每个人确实只应该表达自己的感情,也只有这样才最真实。所以啊,不要期待别人,我在的时候,想念和心意是我自己的,等我走了,别人想不想念就不由我操心了。
我告诉父亲,就是这样啊,你要求我来,我不一定用心。你不要求,我每一次都不会错过,每一次都很安心,因为我来,是尽自己的心意。我们哪里要求得了别人,能让自己在这一世安心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之前,父亲还担心我看弟弟过于频繁,现在,再不说了。能想到啊,再频繁,一年又能有几次?况且,我来,又不是给别人做戏,纯粹是在艰难时,让弟弟陪着,抚慰我自己的灵魂。
父亲应该很明白了,他说好啊,等下了山,去好好吃一顿,奖励一下自己。我说当然啊,我一定去。
但离开之前,还要去看看母亲选好的地。三年前急诊重症住院,母亲说,就在你弟旁边,给我买块地吧,放在那,能安心。
买了,每次都去看。这一次又去看了,和弟弟一路之隔,离了几十米。妻子说,这里的天真近。我说,是啊,你看,春风一吹,说什么十里百里都很小家子气。
该走了,我告诉弟弟,明年过来好好陪他过五十岁生日,我用一箱红乌苏,和他拼一瓶伊力特。
看着一路车水马龙,人潮海海,莫名沉默。
一转眼,才发现离去和想念,隔着时间,有了越来越远的距离。
时光如昨,人已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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