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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从工作开始，就迅速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以她快节奏的工作生活方式，以及大都市的自然氛围，我觉得很正常。只不过女儿每次说想戒都戒不掉这句话，我就笑笑。
笑笑，没别的，只是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也曾经有过的两桩有关嗜好和瘾的往事。
一个嗜好也是咖啡。
其实至今我都很难理解，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新疆南疆的一个小县城里，十五六岁的我竟然能和咖啡结缘。毕竟在那个年代，对全国绝大多数地方和绝大多数人来说，咖啡都是从没听过也没见过的物事。
缘由来自于一位已经很久无法联系到的发小。我至今都不知道他的父亲母亲从事什么工作，因为几年时间似乎从没有见到过，发小似乎也从没说起过。现在想来，应该是需要在各地奔波的工程师或者技术人员一类。
那时候已经到了初中吧，发小成为我们极端羡慕的人，没有父母管，每个月的生活费自己做主，一个人住一套平房，也因此，他那里，成了我们几个臭味相投的朋友的据点，不论早晚，有事没事，我们都会窝在他那里，过早的抽烟，过早的喝酒，过早的用酱油醋和盐琢磨关于面条的厨艺。
当然，每个月也总有几天弹尽粮绝的时刻。然后无意中，发小记起床底下有一袋他父亲带回来的咖啡，据说能喝。
一面袋子啊，打开，就全是一粒粒小小的，圆圆的，散发着神秘光泽的，棕黑的，咖啡豆。
怎么喝？发小说好像要煮的，然后，煤炉上就架上了一只巨大的搪瓷缸。当那种无法形容的味道在屋子里荡漾开始，这只搪瓷缸似乎就再也没有被拿下来过。
半年还是一年？真是忘了，反正直到那条面袋子再也倒不出来一粒豆子为止。
一直到若干年后，咖啡开始流行，但喝什么品牌，都似乎再没有当年的那个味道，直到所谓不加糖美式咖啡出来，才感觉到有一点接近。然后才知道，我当年的瘾，无意中最接近咖啡的所有本质。
在最不可能的年纪，最不可能的年代，上了最不可能的瘾。但也就是这个瘾，让我从此排斥任何咖啡。
难理解吗？不难。
另一个嗜好和咖啡相比，又土到了极致，那就是砖茶。
西北地方的砖茶饮用史，怎么都有了几千年，在我的概念里，这是一种唯一把喝茶人群下沉到极致的茶品，文人可喝，官员可喝，民众可喝，农人牧人皆可喝，我甚至很愿意称呼它为土茶或者凡茶。但也就是在这些年，在西北各省，砖茶被用上了茯茶的名字后，开始在往高贵的路上走。
在中学时代被咖啡熏陶过后，我就对砖茶坚决排斥，虽然在那个年代的生活中，砖茶无处不在，而且也似乎只有砖茶强硬的代表着所有的茶，让人无从选择。
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县城当了一年半的电视记者，就是这一年半时间，砖茶成了我的另一个嗜好，另一种瘾。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在县城当一名电视记者还是一份让人尊重的工作，但同时，也是一份超级辛苦的工作，现在想来，一年半的时间里，基本是谈不到休息和节假日的，而且，绝大多数时间，是奔波在全县十七八个乡镇场中，那种疲惫，无法言说。
有人也许不理解，这没什么啊。但我如果说，一个乡镇离县城几十公里稀松平常，上百公里也不是绝无仅有，路况无法形容，一件小事，往往一出去，就需要三两天的时间，这能明白吧？
但也就是在那个时期，才发现砖茶似乎天生就是对西北这片土地生活的人的馈赠和安慰。
尘土满面疲惫不堪时，没什么比一碗砖茶更抚慰人心。
条件简陋只有坚硬的馕可以疗饥时，没什么比一碗砖茶更加丰盛和匹配。
被村人牧人用手抓肉招待时，没什么比一碗砖茶更加诚恳和熨帖。
醉酒和疲惫，甚至工作和情绪陷入困境时，同样没什么比一碗砖茶更能让人清醒。
最重要的时，那时候我才发现，我以前对砖茶的误解只在于，我打开砖茶的方式不对。
砖茶不是用水泡的，而是需要在壶里或者锅里煮的，只有在风沙中，尘土里，水边，路旁，辽远苍茫，身边有纯粹的人和纯粹的灵魂时，那煮出的茶味，才最接近茶的本份。
等我离开，去到了大的城市，开了所谓更大的眼界，我就把砖茶戒了。因为一个人，几个人，在城市的精致和仪式感里，已经喝不了砖茶。
嗜好和瘾，从来不是不可养成，也从来不是不可戒除，全在心和心转折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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