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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余謂詩力貴健，蓋言煉字功夫。凡作詩，下字須“響”、須“活”，響則帶聲，活則有力，情志自表矣。是故健之至者，雖一字不能易，易之則不響、不活也。此詩之上上品者。 【二】好詩無它，唯“有意思”而已。意者，意境、意義也；思者，思想、寄託也。樂天云“歌詩合為事而作”、簡齋云“詩無言外之意便同嚼蠟”，皆謂詩要“有意義可思”（簡齋語），若無事則日作百首何益！ 【三】詩言情懷者為上，情理者次之，情意者再次之。余嘗謂“詩以氣象勝”，蓋詩人必得大情懷者也。 【四】甲午小寒後一日，與尚賢閑坐。或語及範氏之岳陽樓文，尚賢即興揮毫，占得《七絕》曰：“楚天一色洞庭秋，千里江山眼底收。欲問畫鷗來去處，無端歸棹憶神州。”余依韻和之：“霜葉平分兩岸秋，水天一色望中收。多情剩有山前日，留取餘暉映晚舟。”然情懷終有所不及也。  【五】余《藤花》詩起句曰“藤花逐水溪中響”,“響”字初作“逝”，又作“去”，後乃作“響”，冷齋曰“大妙，響則有聲，境自出矣”。 【六】余嘗觀映山紅，得句曰：“杜鵑聲裏杜鵑開，花色原從血色來”，竟一時難續。置之二載，複憶起，思之良久，強續曰：“願得江山紅染遍，春心一片任風裁”。尚賢曰：語淺也，不如不續。吾然之。後西山改曰：“萬里江山如喚取，丹心一片任風裁”，吾甚喜之。 【七】偶於江上見金錢草數株，甚茂。曩者，余曾診有膽石症，時遍訪良藥，乃知金錢草。其味甘、微苦，性涼，有清熱解毒，散瘀消腫，利濕退黃之效。外用以鮮品搗敷，內用以草幹煎服。遂求而飲，代之以茶。時曾得句曰：“葉似小銅錢，長於砂土田。清明苗始發，立夏蕊初蔫。味苦清肝膽，性涼消腫宣。冷敷鮮草搗，熱飲燥枝煎。”今複見草，仍覺親切，憶而記之。 【八】余青年時嗜酒，後戒之，友戲曰：自此詩風亦當變矣。余亦作聯曰：寄慨何須酒，清心自愛茶。後情味果不同也。 【九】余嘗作海棠詩曰：“客歸時節雨微茫，喜見新紅出海棠。非是惜花看不足，只緣開在鄉路旁。”按律則“鄉路”出也，余視其為大拗自救，西山曰可。 【十】嘗於春日返鄉，或有囑余作詩者，時春氣萌動，萬物競發，得句曰“春芽常發舊，故地每成新”，只此二句，竟一時凝咽。  【十一】宋有隱括詞，不乏名家名作。余謂亦當有隱括詩。嘗以現代詩為題隱括小絕。其一《憶別》，序曰：微雨初霽，忽聞《青花瓷》之“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感而寄之。詩曰：北山雲腳低，憶別落花時。只恐天青色，不勝煙雨遲。其二《花溪》，序曰：暮春時節，處處飛紅，著地者隨風翻轉，落水者逐波東去。忽憶普裏什文《花溪》，有感。詩曰：春水出千壑，奔流入海天。昔時芳翠穀，今日落紅川。 【十二】嘗於暮春得斷句曰：“亂鶯聲裏群芳歇，唯有楊花自在飛”。反復吟誦，竟不能續，遂任之。 【十三】嘗讀《菜根譚》，隱括其意而詩百首，後細審，可觀者僅餘其三：一曰：絮煙迷蝶徑，狐兔走鸞臺。不見強和弱，空悲盛與衰？二曰：伏久必飛高，開先獨謝早。若無蹭蹬憂，便削心中燥。三曰：通諳世間味，翻覆慵開眼；會盡冷炎情，隨教牛馬喚。 【十四】余喜登山。或問：登山何益也？余笑謂：草木茂兮悅目，鳥鳴燦兮悅耳，水流澹兮悅心；風其揚兮怡神，雲其緲兮怡思，天地其曠兮悅懷！吾故樂此不疲！乃作登山十首。 【十五】或問：詩與遠方，可得乎？余笑謂：心懷詩意，足至千里。  【十六】有以“鏡花水月”作藏頭詩者，余戲作曰：鏡裏朱顏常暗換，花間芳氣易消沉。水中山色終流去，月下情懷難再尋。 【十七】有以“指點江山”作藏頭詩者，余戲作曰：指間彈轉幾春秋，點檢初心未許愁。江海征帆今已具，山河壯闊任遨遊！ 【十八】吾喜桐花，蓋因鄉中多栽之，故宅中亦有一株，幼時常於樹下玩耍。祖母亦嘗將桐花做菜給我們吃，味道雖不如槐花鮮美，也是別有滋味。祖母於2008年去世，享年88歲。清明之日桐始華，余嘗於壬辰清明詩曰：“時近清明草木悲，客行處處柳低垂。不知貧巷斜陽裏，幾樹桐花發舊枝。”又於甲午清明作《桐花三首》，其一曰：客路逢寒食，江空岸柳斜。風煙迷野渡，微雨濕桐花。其二曰：未知故丘前，桐花開幾許？燕低欲問時，一霎清明雨。其三曰：江南春欲老，何處寄征思？深巷鶯啼後，桐花半落時。後亦數作桐花，桐花於我，誠為思鄉之信、思故之花也。 【十九】“南園”一詞，余初聞於馮延巳之《阮郎歸》“南園春半踏青時，風和聞馬嘶”。（一說為歐陽修所作）後索其源，始知濫觴於庚信之《秋日詩》：“蒼茫望落景，羇旅對窮秋。賴有南園菊，殘花足解愁。”後世諸家多有用此意象者，寫春者多，秋者少。或問，何故也？余戲曰：蓋春日多遊園，秋日多登高。余頗喜南園一詞，故亦數用之。如，《暮春見落花有寄》曰：日暮南園微雨中，一聲布穀催時節。又，《春分雜興》曰：南園日日風和雨，新霽猶留斷續雲。又，《歸鄉過南園偶寄》：重過南園思惘然，故人蹤跡落紅川。等等。 【二○】初，余自號“普味齋”，尚賢注曰：“普者天地之德，味者意境所致，易道周普，人生百味，茶喜熟普，詩重情味。”殆至不惑，始用“豫齋”之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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