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德成博士，长春中医药大学学士、硕士，南京中医药大学博士，纽约健康学院教授，纽约执照针灸师，中药特考文凭，原北京中国中医科学院针灸所副主任医师，具有30余年中医针灸临床经验。陈德成博士为长春中医药大学刘冠军教授硕士研究生和南京中医药大学邱茂良教授博士研究生，他先后出版了15部中医针灸专著，其中《中国针灸独穴疗法》和《中国针灸美容抗衰全书》倍受读者欢迎。还发表了100多篇卓有见地的中医针灸美容论文，陈德成博士曾受中国卫生部派遣出访多国讲学，临床，并为埃及总统穆巴拉克治疗，2001年来到美国，一直从事中医针灸临床教学工作，现在纽约曼哈顿和长岛开设诊所，美国中医学院博士班教授。 二〇一七年二月陈德成博士应邀来美国中医学院为博士班讲学。这个对话系列是在陈德成博士来明尼苏达美国中医学院讲学期间前后完成的。今天刊登的是对话的第一部分。 巩昌镇：陈博士，感谢您挤出黄金般的时间来为我们的博士班上课。十几年前您的四部著作：《中国针灸独穴疗法》、《中国针灸对穴疗法》、《中国针灸配穴疗法》和《中国针灸美容抗全书》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对我后来所做的中医针灸文献的整理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我还经常翻看一下这些著作。这四部著作属于文献范畴，我想询问的是这些工作对您进入美国后全面从事临床后产生了什么意义？ 陈德成：巩院长，感谢你的盛情邀请，您提到的这几本书是我在1993年到2000 年期间所出版的，在编写这几本书期间，我阅读了大量古今医学、针灸学文献，总结出500余种疾病的不同针灸治疗方法，基本上覆盖了整个针灸学所包括的治疗内容和疾病病种。这对我后来的临床实践起了巨大的作用，我从中吸取了很多营养，直接指导了我的临床实践。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对这些穴位的有效性，方法的可重复性进行了验证和评估，逐渐摸索出了一条自己的针灸之路。 这个过程很像我们任何领域的专家，他们首先获得广博的知识。这些知识可能是来自大学的基础教育，广泛的文献阅读，先人的和当代人的间接经验，我们获得这些知识需要整合。整合过滤后需要自己反复实践，剩下的就是精华了。我的路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我们现在临床上使用的很多经典穴位都能从我的这些早期工作中找到踪迹。 巩昌镇：您的独穴疗法算作您的代表作吧？您的英文版也一版再版。在这一类著作中，我还读过高树中的《一针疗法》，吕景山、何树槐、耿恩广的《单穴治病选粹》，解秸萍的《单穴治病》，宋如英、孙家麟的《百病一穴灵》等几本著作。单穴治病是个很好的理念，也是很多医生追求的目标，但是在我的临床观察中，医生们很少使用一针法，虽然他们强调某一个穴位的重要性。如何解释这种现象？ 陈德成：有几件事激发我编写这本书《中国针灸独穴疗法》。一个是我上学期间，一个梅核气病人就诊，两年的梅核气，老师一针下去就扎好了。二是我毕业后到针灸科工作，针灸科主任在一个严重的肩周炎病人身上找到条口穴，一针见效，并且效果很好。 一针一穴用于疾病的治疗，并非我们现代人的独创，从《针灸甲乙经》到《针灸大成》的中医古典著作中就有着大量的记载和阐述。著名的“四总穴歌”：“肚腹三里留，腰背委中求，头项寻列缺，面口合谷收”就是一针疗法单穴治病的卓越典范。在“独穴疗法”这一领域，或者说在 “单穴的临床应用”方面，我的《中国针灸独穴疗法》一书是同一题材的最早的，第一本专著，也是到目前为止最大的一部专著，您后面提到的几本书都是在我之后成书的。独穴疗法的意义在于针灸师能够找到最主要的针刺穴位，就是在治疗中最关键的穴位所在，不一定在每次治疗中只选取一个穴位，不排除辅助使用其他穴位。再有就是医生为了迎合病人的心理，有些病人认为付同样的费用，但只刺了一针，心理上不太容易接受，也要在治疗中辅助以其他穴位。但是辨认出整个针灸处方中的核心穴位是针灸医生的一种重要思维方法。 巩昌镇：您反复讲到您的独穴疗法的应用经常更新，英文版屡次修改，从您的《中国针灸独穴疗法》312个病种到您的英文版100个病种，历经修改。您把哪些无效的或者效果不显著的拿掉了，而又把那些有效的增加进来吗？可以介绍一下具体的修改吗？ 陈德成：一九九三年《中国针灸独穴疗法》出版的时候，我收集了312种病的独穴疗法。二十多年来，我反复尝试，验证，最近的版本只包含了100多种病。这些大部分都是经过我的验证，你可能说明天还有改变，有效的筛选出来，没效的拿出来不要它。312种疾病的几千个独穴疗法不一定都是对的，不一定都是有效的，所以要筛选它，要试验它，但也不能说没用的就是人家的错，咱可能还没有掌握。 还有一个因素就是现代人造假的多了，中国的学术造假也是有名的，所以现代人的文章真地要睁大眼睛去看，自己去用，不能盲从。相对来说，古人有意欺骗咱们的行为比较少，基本是真的，古书上记载的东西，如果我们认真研究还是可以达到的，但是有一些时代的局限性，比如说杨继洲那时候，针具就不一样，那时候的针是很粗的，那时候没有技术能把针做成现在这么细，而且也没有消毒设备，你看杨继洲《针灸大成》的十二刺法，口温都在里边，现在把针含在嘴里再扎已经不能用了。在经典书籍记录的特效穴位上，穴位的准确性也需要研究。当代在一些经典穴位周围繁衍出来的一些有效奇穴就是例证。 巩昌镇：您提出和发展了动筋针法。这是一种针法，但是两个字至关重要， “动”和“筋”，请解释一下这两个字如何进入您的针法体系？ 陈德成：动筋针法是针灸疗法的一种。“动”指的是“运动”，包括主动、被动和负荷运动；“筋”指的是“经筋”或“筋膜”。《说文解字》释曰：“筋者，肉之力也”。《灵枢·经脉》又说：“骨为干，筋为刚。”都是对运动肌的描述。“经筋”一词最早见于《灵枢·经筋》中，经筋的“筋”字是一个惯用的会意字，从分析它的部首可以推断出它的解剖学的组织学内容。筋字从竹、从力、从月（肉）旁。竹者节也，说明为筋之物可以有竹节样的外形变化。从力，指出了随着筋出现竹节样外形变化的同时，可以产生力量。从月肉旁者，则更明确了筋是肉性组织。在人体中，筋可随人的意志伸缩变形并产生力量，有牵拉肢体产生相应活动的组织，薛立功教授在《中国经筋学》中明确指出，“筋”就是现代医学所指的骨骼肌。 这里“动筋针法”的“筋”泛指肌肉和筋膜，动筋针法是指在针刺过程中，针刺作用在筋膜层次上，患者在医生指导下，留针期间身体带针进行运动。动筋针法是结合经络学、经筋学、解剖学、运动学和针灸学等进行综合治疗的一种针刺疗法。 我的方法结合了很多人的方法，薛立功的方法、宣蛰人的方法，Travell的方法主要是找治疗点，也就是靶点，然后就是运动。我的理论可以浓缩成六个字：靶点、针法、运动。在哪扎有了、怎么扎也有了、扎完了干啥也有了，剩下的就是看效果了。 我也借用西医的理论来寻找我的治疗点，但我的治疗方法和针具还是中医，再者我增加了运动，这样我的体系更系统、地道、更有针对性。 巩昌镇：在您的讲课中，您讲到您的动筋针法有三大来源：薛立功教授的《中国经筋学》，宣蛰人教授的《宣蛰人软组织外科学》和美国医生Janet Travell的《肌筋膜疼痛与功能障碍-激痛点手册》。您给我们一一介绍一下好吗？先说薛立功教授的《中国经筋学》是如何进入动筋针法的？ 陈德成：我读了三本书对动筋针法的建立起了关键作用，第一本书就是薛立功的《中国经筋学》。薛立功的书是中医传承的，他能把经筋变成骨骼肌，这是我没想到的。咱们不能忘本，薛老的《中国经筋学》在我的动筋针法中当数第一。我们寻找治疗点，中医的经筋理论有它的寻找方法。我们以往并没有太重视，薛立功重视了，他按照古人的方法来找治疗点，其实很多方法在《黄帝内经》中都提到了。虽然方法没有 Janet Travel 的具体，但也不失为一种治疗疼痛的好方法。他用的针具是圆利针，是九针之一，他把它发扬了，他用的是古针古法，但他不如西方理论找的更接近。宣蜇人的很多观点都是西医的，但他都用中医治疗了，他的贡献就是起止点。 这里涉及到解剖学。解剖这两个字首先出现在《黄帝内经》中，“若夫八尺之士，皮肉在此，外可度量切循而得之，其死可解剖而视之”。中医也有解剖，只是受时代和环境影响没那么精细而已，解剖学是人类对自己身体、形态学的基本认识，它是一个基础学科。中医也在进步，解剖学也比原来发展的多了。《医林改错》就是一次伟大的尝试，医学最后是趋于大同的。 准确点说不止这三大理论，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这三大理论对我能找到治疗的精准靶点，有很大的启发作用。其实根本的理论基础还是针灸学，经络学和针灸治疗学。薛立功教授的《中国经筋学》就是古代针灸学的一部分，并没有被后代医家所重视，书中详细论述了疼痛类疾病的取穴和针刺治疗方法。后两部书都是告诉我们用比较简便的方法，精确地找到针刺治疗的治疗点。但他们都没有谈及运动、运动形式和运动方式，患者带针运动，是我在“肌筋膜学说”的启发下，以及后来的临床实践中摸索出来的。 巩昌镇：宣蛰人教授一生从事外科手术，而成就于《宣蛰人软组织外科学》，并且被针灸医学所接纳。哪些内容被纳入您的动筋针法了？ 陈德成：宣蛰人教授的《宣蛰人软组织外科学》认为，软组织损伤而导致的疼痛，其治疗的部位主要在于肌肉与骨骼的附着处，即肌肉的起止点。在这里我举几个肌肉起止点的例子：臀大肌的上方至髂骨后面臀后线，骶骨和尾骨的后面，骶结节韧带，下方至阔筋膜髂胫束和股骨臀肌粗隆; 梨状肌的内侧和上方，至骨盆骶前孔边缘和坐骨大切迹，外侧和下方至大转子上缘；冈上肌的内侧，至肩胛骨冈上窝，外侧至肱骨大结节；冈下肌的内侧至肩胛骨冈下窝，外侧至肱骨大结节；三角肌的内侧至锁骨外1/3，肩峰外侧缘，肩胛冈下缘，外侧至肱骨干外侧中部稍上（三角肌粗隆）；胸大肌的下方和内侧，锁骨部分至锁骨内侧1/2，胸骨和肋骨部至胸骨柄、胸骨体和第一到第六肋软骨的前表面，腹部至外斜肌腱膜，上方和外侧，至肱二头肌沟的外侧缘。我把这些起止点作动筋针法治疗的靶点之一。 巩昌镇：美国医生 Janet Travell 的《肌筋膜疼痛与功能障碍-激痛点手册》也成了一部影响针灸的经典著作。这部著作如何进入您的经筋针法的呢？ 陈德成：肌筋膜激痛点，简称激痛点，是指骨骼肌内可触及之紧绷肌带所含的局部高度敏感的压痛点。当这些点受到按压时，肌筋膜激痛点可激发出整块肌肉的疼痛，这种疼痛并扩散到周围或远端的牵涉痛。肌筋膜激痛点通常位于受累肌肉的中部、肌肉与肌腱的交界处、肌筋膜边缘处、肌肉附着于骨突的部位等。全身有多少个激痛点？《肌筋膜疼痛与功能障碍的激痛点手册》一书记录了身体上 147 块肌肉中的２５５个激痛点。这些肌筋膜激痛点开始被用于治疗肌筋膜炎症引起的疼痛综合征。针刺肌筋膜激痛点可以长时间地减轻由于肌筋膜激痛点所诱发的沿整块肌肉向远端部位传导并且产生感传性的疼痛。肌筋膜激痛点的针刺被针灸医生和有现代医学背景的从业人员所使用。《肌筋膜疼痛与功能障碍-激痛点手册》认为，刺激激痛点可以缓解疼痛，激痛点也属中医阿是穴范围，当然它也是动筋针法治疗的靶点之一。 巩昌镇：动筋针法治疗的核心理念是靶点治疗。如何定义靶点？靶点和经穴、反映点、激痛点、敏化点、压痛点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陈德成：阿是穴从广义上说包括所有的痛点和压痛点，当然也包括宣蛰人压痛点和激痛点，可以说压痛点和激痛点是阿是穴的表现形式，使阿是穴更具体化且便于寻找，同时又丰富了阿是穴理论。但两者并不是阿是穴的全部内容，激痛点除压痛点外，还包括进针的肌肉和结节等。按照宣蛰人软组织外科学理论和 Janet Travell 的肌筋膜理论，则很容易找到阿是穴。压痛点是肌肉的骨骼附着处，位于肌肉的两端，而激痛点则位于骨骼肌的肌腹上，阿是穴则可以在任何部位。阿是穴、压痛点和激痛点这三者皆为疼痛点或内脏疾病的反应点，但他们之间的概念、解剖形态、病理特点和分布部位不尽相同。 巩昌镇：经典穴位都有了确切的位置和他们的主治功能、针刺方法。在您的动筋针法中靶点的位置就如同经穴在经典针灸中的位置。如何选择靶点呢？ 陈德成：对于疼痛类疾病，以往治疗的靶点不确定，就象阿是穴，没有固定的名称，没有定位，也没有数量限制，主治主要是治疗疼痛。靶点是指医生所选取的治疗点，包括阿是穴、痛点、反应点、压痛点、激痛点，以及不同形式的筋结病灶反应点。痛点即病人疼痛的部位，“以痛为输” 是选取治疗点的一条基本原则。动筋针法就是通过三个主要来源落实这条原则的。薛立功、宣蛰人、Janet Travell 三人在肌肉这一方面都统一了，但是他们的思想来源是不一样的。肌肉不是最终的目标，最终的目标是找治疗点，这些治疗点都包含在肌肉中。薛立功的《中国经筋学》所描述的“筋结”、“结节”，也包括《黄帝内经》中的“横络”、“筋结”等筋结病灶反应点。压痛点就是上述宣蛰人的《宣蛰人软组织外科学》中提到的软组织在骨骼的附着处，即肌肉的起止点。美国医生Janet Travell 《肌筋膜疼痛与功能障碍—激痛点手册》中所说的肌筋膜激痛点，以及紧张肌肉带。筋结点、压痛点、激痛点都是寻找靶点的基础。这一点至关重要。 （本报下期刊登《动筋继承，针法创新：关于陈德成博士的动筋针法的对话》第二部分，敬请关注。）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