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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润林的绝笔

 丁东小群 2022-09-30 发布于北京

   李润林和我是山西大学历史系77级同班同学,他为人耿直,文武兼修。本来,大家约定今年5月要举行同学聚会,因为疫情,只好推迟。不料,永远失去了再度谋面的机会。我们班同学共79位,此前已有6位与世长辞。李润林成为先我们而去的第7位!

前排右起李润林、薛志华,后排右起常喜栓、王兴尧

   惟可聊补遗憾的是,在筹备同学聚会的同时,张世满牵头发起征文活动,李润林在今年5月完成了一篇6700字的《琐忆我的求学路》,让大家了解他求学的艰难与奋斗。这篇文章,如今成为他的绝笔。

   李润林在文中说——

   上小学时,正值国家三年困难时期,和村里其他孩子一样,我们过着缺吃少穿、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其中,经历过一段每天去生产队打饭的日子,堪称“大锅饭”。至于后来我们经常性的家庭生活,主要食物是小米、玉米、高粱、土豆等,就这些都吃不饱。放学回家后,还必须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打扫院子、喂鸡喂猪,还要照看小我四、五岁的两个外甥。学习压力不是很大,只是家里穷,条件差。晚上学习,要去邻居同学家,我们一起坐在上小桌子旁学习,照明用的是自制煤油灯。这样方便相互交流,又可利用他家的空房,还能节省一盏灯油。每晚学习结束后,鼻孔都被熏得黑糊糊的。

  虽然生活很艰苦,但从未放弃过求学的理想。在学校,自己学习还算可以,总能得到同学们的认可和老师们的肯定,期中或年终能给家里拿个奖状。1966年,小学未结束,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十多岁的我,辍学回家参加生产队的劳动,烧过砖种过地放过牛赶过车挖过防空洞。直到1970年复课闹革命,才在本村上了两年的所谓 “七年制。由于长期停学自上而下对教育不重视,学校各方面条件很差:教室破烂不堪,教师队伍流失非常严重,好一点的教师纷纷转行,另谋生路。所以,自己虽经过小学、初中的学习,但学到的知识极其有限,甚至连汉语拼音都没学会困扰终生。要说这一时期的收获是磨砺了性格,锤炼了意志,为日后成长积累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要感谢鼓励我好好学习的父母。他们没上过学,是地道的农民,充分感受过没有文化的痛苦。他们懂得,上学是人生发展的重要途径,是我们农家子弟走出“农门”的唯一通道。为改变家庭状况,他们尝尽了人间疾苦,承负着极大的生活压力。早在五、六十年代先后把我哥和大姐培养成中专生二姐培养成高中生,这在我们公社是少有的同时也全家感到荣耀。至今让我铭记在心的是他们常说的一句话:“要好好学习,长大了要拿笔头,不要拿镢头和锄头”,这种朴实教诲,让我从小就确立起了奋斗理想,成为改变命运的不竭动力。

  1970年,娄烦建县开始首届高中考试招生。我们村有2000多人,只考取了四个,自己是幸运的一个,从此离开父母过上了集体生活。在那个整体穷困的年代,我们每月交2元多的生活费,吃饭在专门为学生设的大灶上,以班级为单位的打饭。饭菜质量很差,除秋天学校实习基地能收获些山药蛋作为副食外,平时是以稀粥,玉米面和高粱面窝头为主,饭后喝些蒸锅水了事,由此养成了吃饭不在什么炒菜的胃口,这种习惯延续至今。周末回家,父母总要把高粱、玉米等粮食炒熟,磨成“炒面”给我带上,以备去学校后饿得不行时补一补。

  学校生活虽艰苦,但基础设施有了较大变化,起码教室里安装了荧光灯管,宿舍里安装了白炽灯泡,尽管光线不是很亮,但供电还算稳定,再也不用煤油灯了。同时也有了可供学生锻炼身体的操场,可进行田径和篮球、乒乓球等活动。最让我欣慰的是,这期间遇到了一批学识水平较高、对学生很负责任的老师,他们教学经验很丰富,多数在文革前毕业于山西大学、太原工学院、华东师大等高等学府。得益于这些老师们指导,让我看到了实现理想的希望:继续求学,改变命运。

   当时,国家要求城市青年学生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们来自农村的高中毕业生,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名义上称作“回乡知识青年”,实际上是农民,除了比村里其他年青人多上两年多高中外,没有任何其他待遇。

  回到农村,正开展轰轰烈烈的学大寨运动。自己想通过奋发努力,为改变家乡贫穷落后面貌做一些贡献,同时也期望由此能走出人生转换之路。我积极参加村里的各项生产劳动,政治上积极要求进步,主动向党组织靠拢,同时也抽时间阅览极其有限的报刊、书籍,学习一些与工作相关的知识。这段时间劳动强度很大。早上天不亮就出工,中午带饭不回家,晚上回家吃饭后,还要上所谓的政治夜校。自己是夜校理论辅导员经过不懈努力,我于1974年初入党,接着担任村支部书记。

  1975年,推荐上大学的指标。我找领导想争取一个名额。我家庭出身贫农,当时工作实绩突出,在县、公社有较好的口碑。领导说,“你在村里已经当了近两年的书记,是县里培养的苗子。现在大学生都是社来社去,你上大学没什么必要”。

   到1975年底,我被县里选调为半脱产干部,每年村里给360个劳动日的工分外,县里每月还补贴13元钱。公社把我抽调到建设大寨县工作队,先后担任过青年专业队队长和城关大队工作组副组长。1976年,又有推荐上大学机会。我又和领导谈到上学的想法,得到的回复仍是:“现在你已经是县里选定的优秀青年干部,下一步是重点提拔对象,没必要上那个社来社去的大学”。

  1977年10月下旬,中央电台公布了恢复高考的决定,看到了命运转变的机会,开始着手应考的准备。当时,面临两大困难。

  一是高考复习准备的困难。虽然高中阶段学习还算可以,经过几年农村工作的消耗,知识储备剩无几,各科课本早已不知去向,甚至连课堂笔记理科老师所补充的一些讲义也被当作卷烟纸送了他人决定报考文科。文科中的史、地理科目,过去学得很肤浅,应对考试只能靠找些常识读物整理复习

   二是时间上的困难。报名后我还在城关大队工作,睡在办公室,吃着派饭,领导怕影响其他队员不让回家复习,自己可利用的时间基本上在晚上12点之后。白天要下地劳动处理一些事务,晚上还要开大小队干部会或上政治夜校。这一段的学习强度亚于古人的“头悬梁锥刺股”。记得一个晚上,我把泡有脏衣服的脸盆放在取暖的土炉上,不小心就睡着了,到凌晨房子烟雾把我熏醒,起来一看,脸盆里的水熬完把衣服都烧着了。就在这样的条件下,我坚持了一个多月的艰苦复习,直到高考。

   考试结束回家的路上,见到父亲,他迫不及待地问:“考得怎么样?”话语里包含着深切的期望,在他看来,儿子是优秀的,是会考上的。当时我只淡淡回复了一句“没考好,估计这次不行,明年再干吧!”回到家里,母亲已做好了饭,她看到我失落的面容,也没有多问考试的事情。

  回归正常工作一段时间一天下午,突然有人对我说:高考录取名单公布了,贴在县城大街的墙壁上,说我考上了。我赶紧看,录取名单用毛笔写在大红纸上,我排名第二。排在第一的是一个老三届的北京插队知青。他来我县后,一直在乡镇高中任教,诸多方面比我有优势。当看到这样的结果,我心理上还是得到了宽慰,享受了“金榜题名”的喜悦。

   李润林的回忆,讲述的是个人的求学经历,今天读来,已有恍若隔世之感,其中的细节,却不失为研究一个时代教育史、社会史的珍贵资料。本来,他还有可能记录更多的人生经历。不幸的是,回忆文集行将付梓,他未及见,却先一步匆匆远行。

   李润林同学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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