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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挎双镜面匣子枪的“安爷”——前世今生

 古稀老人赵 2022-09-30 发布于北京

多年前,金厂村里来了个孑然一身的老头,自称姓安,具体身份讳莫如深。曾有几个“穷打听”,拐弯抹角打探其身世,均遭白眼,吃足了闭门羹。无亲无故又是外来户,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得有个称呼吧?无奈情形下,老少爷们就都管他叫安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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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忆中,这老头鹤发银须,仙风道骨,走起路来铿锵有力、虎虎生风,懂门道的人一看这架势,便知他拳脚功夫不浅。少年不更事,出于好奇,去过他茅舍几回。家里的墙壁上,挂着一张泛黄的、上彩色老照片,是张结婚照,看落款是在齐齐哈尔一家颇有名气的照相馆拍的。他与新娘子居中,头戴礼帽,长袍马褂,胸佩绶带挂红花,双肩左右各斜挎着支德国造二十响“大镜面”匣子,眉宇间透露着精明和睿智,看面相和打扮,想当年确实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新娘子穿牡丹印花红绸缎旗袍,雍容华贵,鸭蛋脸,柳叶眉,浑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的芬芳和风韵。新人后面及左右,则站着十几位齐齐哈尔的头面人物。据村里有年纪人讲,洞房花烛夜时,新娘子突然得了一种非常奇怪的病,天尚未大亮便猝然离世。按照民间说法,他这是命中克妻,这辈子不易娶妻生子,是人生中天大的不幸!

大凡英雄豪杰都比较迷信,他就非常信命 ,既然命里注定断子绝孙,这辈子就认了吧!因此,对上天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娶!”沧海横流,物是人非,几十年以后,他也有自食其言的时候,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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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间传说,他曾在黑龙江一带,给“胡子”出身的牛姓旅长当马弁。因年轻又长得帅气,头脑机灵,人间“五毒”他一毒不沾,洁身自好,加之拳脚功夫甚是了得,牛旅长视其为心腹。当“胡子”时结下的几个仇家,多次想干掉牛旅长,均被他舍生忘死的护驾,屡屡化险为夷。有一次为救牛旅长,他用身体硬生生地挡了三颗子弹,差点去见了阎王。牛旅长知恩图报,有感于他舍命救己,破格提拔他为随从副官,拿少校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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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官场混久了,他逐渐学会了阿谀奉承,见风使舵。当地一些名流士绅有事相求牛旅长,他在门口把门,双手抱肩,面无表情,一条腿蹬在门框上,不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皇亲国戚,到了他这一亩三分地上没个说法,别说想见牛旅长,连门都进不去。如果有谁吃了豹子胆,敢硬往里闯,他毫不客气,拔出镜面匣子,子弹上膛,金鸡圆眼机头大张,黑洞洞的枪口保准顶在来者脑袋上!头脑活泛会来事的,赶紧陪着笑脸,面上一句,“安哥好,安哥今天吉祥。”下面偷偷递上银子或金条,他立马放下那条横着的腿,镜面匣子变戏法似的回插到腰间,随即喜笑颜开地说:“您看看,您看看,老熟人嘛,这是谁和谁啊?旅长在家,您快里边有请。”同时不为人察觉地暗暗掂掂金银分量,半推半就地飞快塞进怀里。久而久之,在那一疙瘩的三教九流、乌龟王八蛋中,“安哥”成了响当当的大名人。不是没有告黑状的,但牛旅长闻之只是笑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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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那个社会,在东北窑子(妓院)很多,日本浪人也时不时地去逛逛,不过他们专找头牌名媛。他虽然娶过媳妇,但未曾尝过禁果。看到中国人进窑子,他就是摇摇头不说什么。但一看到日本人进窑子,他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心里发狠暗骂:小鬼子你奶奶的“八格牙路”!那天有机会,非弄个日本娘们尝尝鲜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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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在东北近三十年,他只下过一回窑子,“袁大头”花了不少,事没办成,反被窑姐和“七十鸟”(老鸨儿),戏称为“生瓜蛋子”。他发过誓不娶,并没有说不玩。牛旅长和同僚海侃,说是城里有名的“怡春院”,最近从哈尔滨来了位新人,床上功夫甚是了得,一般男人半个回合就得败下阵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牛旅长在那方面是高手,没听说过他有拿不趴下的女人。经不住诱惑和好奇,一天晚上没公务,旅长放他假,让他随便放松放松。出了旅部,不知不觉地来到“怡春院”。“吆吆哎,安哥来了!安哥吉祥!”老鸨儿满面春风迎上来,“安哥来尝个鲜?”老鸨虽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乳峰颤颤,粉香扑鼻,一句酸溜溜的“安哥吉祥”,他立时像老鼠见了猫似的麻了爪子,意识有些恍惚,冥冥之中,倾囊掏出五十个“袁大头”,一个子没留,全部给了老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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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次高的窑子有规矩,与窑姐解衣宽带前,需要专门另拿钱给窑姐,美名其曰“扳腿钱”。他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反正掏上五十个“袁大头”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要霸王硬上弓,结果被窑姐一脚踹下了床。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赤条条地站在地上,呆若木鸡。

“唉晞!第一回来吧?生瓜蛋子啊。”都说婊子无情,可这窑姐却动了恻隐之心,说:“你这是被妈妈哄了啊。这样吧,我给你洗洗脚,权作是对你那五十个大洋的补偿。”

一代枭雄“东北王”张作霖,因其强烈反日,日本军部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急欲除之而后快。1928年6月,在一个叫皇姑屯的地方,日本人预谋安放好炸弹,张大帅路过此地时,被炸成重伤不治而亡。牛旅长趁东北群龙无首之际,准备率部反水投靠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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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啊,跟着老子去日本人那吧,继续吃香的喝辣的。听他们说,你老想拾掇个日本娘们?好嘛,投了日本,那日本闺女和娘们,还不任你挑任你选啊?”牛旅长苦口婆心地做工作,想带着他去当汉奸。他知道牛旅长处世为人的手段,在那“胡子”成群、绺子成堆、大小军阀如云的年代,你心不狠手不辣,没个仨花六个点的心眼,他牛旅长也不可能混到今天这个样。投靠日本人,这是事关民族大义和英雄气节的大事,决不能有丝毫含糊。为了表示坚决不与日本人共事的决心,他拔出佩剑,当着牛旅长和众多同僚的面,断拇指明志。念及救命之恩,又见他铁了心不从,牛旅长叹了口气,说:“强扭得瓜不甜啊!你回关里吧!把你那镜面匣子留下!带着路上不安全。从此往后,你我各奔东西吧!”牛旅长还算仗义,给足了盘缠,亲自送他去火车站,他脱下军装,给牛旅长磕了三个响头,风餐露宿,历尽艰险回了关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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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南有户人家,男人英年早逝,撇下一对孤儿寡母。这寡妇姓蔡,三十来岁,头紧脚紧。还算漂亮的脸蛋略呈菜色,几条鱼尾纹显示着岁月的沧桑,成熟而丰满的身段,却也足以唤起男人的非分之想。

寡妇门前是非多。篱笆扎得紧,野狗进不来。她孤寡清高,洁身自爱,除了农忙没办法,不得不上坡、下湖干活挣工分外,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就是顶多与邻家婶子、大娘,啦会家长里短说说话,接着就关门上闩,雷打不开。如此这般守节,即便是有想法的偷腥馋猫,也没有了下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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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村里的人谁也没想到,年近六旬的安爷与蔡寡妇,磨眼对磨穿——对了眼,好上了!有一年夏天,蔡寡妇的小儿子石头,偷着去村前深水汪洗澡,脚下一滑,斜撇着掉进两人深地“淹子”里,小家伙不会凫水,一冒一沉,眼瞅着就要沉底。也许是这孩子命大,安爷刚好从此路过,毫不犹豫跳进水里,把孩子救了上来。一阵连蜷带拍,孩子又还了阳。问清姓谁名谁,家住哪里,安爷背着孩子去了蔡寡妇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一来二往,眉来眼去,男人与女人那点事不用多说,感恩也罢,把持不住也好,安爷终于和寡妇上了床。有道是:“可怜数滴菩提水,倾入红莲两瓣中。”蔡寡妇的土地是肥沃的,久旱逢甘霖;爷安的种子是成实的,干柴恰遇烈火。年余,安爷老来喜得贵子,视其为掌上明珠,为平安稳当,便取名“安稳”,真正当上了“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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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露水夫妻,提裤子无情。安爷与蔡寡妇订立君子协议:安稳掐奶后,蔡寡妇不得再见孩子!都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一天不见孩子,蔡寡妇难受无比,但也无可奈何,安爷的门槛高,任凭她求哥哥拜奶奶,想见孩子门也没有。念想得实在不行了,隔三差五地让石头带着几个鸡蛋去看看,也只有石头去才能见上安稳。有好几回蔡寡妇赶集上店时,特意路过安爷家门口,就是为了听听安稳的啼哭和咿呀学语声,只有这样,蔡寡妇晚上才能睡个踏实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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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日本人为了和八路军抢夺黄金,在金厂村设了个据点,驻扎着一个小队十几个鬼子,另有二十来个汉奸。当年八月十五晚上,八路军老四团派出一个连,计划与地下党里应外合把据点拿下。部队从围子墙北门潜入,没想到内应叛变告密。八路军想原路撤退时,遭到早已埋伏在围墙东、西炮楼上的鬼子,两挺机枪的疯狂射击。金场村北是片二百米宽的开阔地,除一位副连长死里逃生外,其余近百名八路军战士,全倒在了那片小平原上。第二天早晨,鬼子、汉奸出来打扫战场,对受伤未死的八路军,一律用刺刀对穿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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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奸头子给了安爷几个大洋,让他召集几个人掩埋尸体。在鬼子、汉奸的严密监视下,几个老头用细麻绳捆绑着八路军战士的遗体,拖拉着,一具具扔进了村西边的水汪里。

“唉!你这些八路军啊!妈了个巴子,当官的胡捣鼓、瞎指挥!眼瞅着打不下来,怎么往村北跑呢?一马平川,你还能跑过枪子?往村南跑啊!那里有岭、有沟、还有矿窝子啊!这个当官的死了不多!”安爷叹了口气,说:“只是可惜了这些大头兵小年青呀!”看着那些也就有十八九岁,全都剃光头的八路军战士躺在那,他心疼得直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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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两个鬼子和四个汉奸,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步枪,凶神恶煞般朝这边走来,安爷心里一阵紧张,连忙改口说:“八路军你胡打秧,噗里噗通下了汪……”有个镶金牙的汉奸是本村的,知道安爷的底细,朝鬼子比划了几下,那俩鬼子呲呲牙回炮楼去了……安爷那两天怎么也睡不踏实,一闭眼就看到那些浑身是血、孩子脸、光脑袋,头部两边有血窟窿的尸体。“妈了个巴子,这些驴办的日本鬼子!人都死了,还给人家头上串糖葫芦!他娘的还是人不?不如个畜生!小鬼子啊,你一家人不得好死!”他在心里怒骂、诅咒着,划算着怎么也得折腾折腾这些日本鳖孙。

一天晚上下半夜,喝了几口老白干,借着酒劲只身潜入鬼子炮楼,行腾挪大法,使偷鸡摸狗之术,悄无声息地抱走了鬼子一挺“歪把子”机枪,并搂草打兔子,捎带着出来四枚“甜瓜”式手榴弹和近百发子弹……抗战胜利后,有知情者说过此事,当时,安爷确实冒着掉脑袋的危险,顺了鬼子一挺机枪和部分弹药,不声不响地送给了八路军。不过出乎安爷意料的是,那挺歪把子机枪没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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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其一生,他曾自嘲:想当年在东北,气宇轩昂!金戈铁马挎双枪,戎装浴血,征战千里沙场;现如今回故乡,浑身大疮!虎落平阳鸡犬欺,残阳西坠,穷困潦倒饥荒。末了深叹口气,面向青天高声怒骂:“日它个日本老娘!”

上世纪七十年代一个冬天,安爷过完102岁生日后,带着他前世今生的秘密驾鹤西去。是安稳披麻戴孝,高高举起绑着一炷香的竹竿,面向正西方为安爷指路,并大声吆呼三声:“爷哎,爷!上西方大路!甜处安心,苦处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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