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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章  
1  1974年12月，陕西省宝鸡市渭滨区神农镇茹家庄的一个黄土台塬上，几个农民正在平整土地。突然，他们发现刨开的土里有一大团白花花的东西，捡起来一看好像是马的头盖骨，随手扔到旁边的乱草堆里，继续挖。可是刚挖了一会儿，锄头又碰到一个硬块，这次是个铜疙瘩。 一个西周时期的神秘古国自此浮出了水面。 宝鸡益门公社地处秦岭北坡的山口地带，自古就是川陕通道，秦岭隘口，川陕公路从这里穿过。在西濒清姜河，北临渭河的一片肥沃的台地上，坐落着几个不起眼的小村庄——茹家庄、竹园沟、蒙峪沟。 茹家庄村民发现的是一座拥有马坑和车马坑陪葬的贵族墓地，级别非常之高。这是个带单墓道的甲字形大墓，墓室东北西南走向，长长的斜坡墓道位于墓室的西南方。墓壁四周有一圈人工垒砌的二层台，台面上残忍地放置了五名人殉。 清理完填土，考古人员大吃一惊：墓中有两个椁室！两个椁室中间用木板隔开，一间稍大稍深一些，随葬了大量兵器，另一间稍小稍浅一些。从陪葬品和土中残留物看，大的那间墓室葬的是一名位高权重的男性，小的那间葬的是一名女性，下葬的时候穿着鲜艳的丝绸衣裳。按常理推断，死后合葬一处，这两个墓主人极有可能是一对夫妻。 奇怪的是，两间墓室完全位于同一台面，其间没有任何扰乱打破和重叠的现象。考古人员推断，这两个人应该是同时下葬的。只是人生无常，寿命长短不一，不可能有两个人同时死去。这让他们细思极恐，男墓主旁边这位女性无疑是陪葬的，难道她并非他的正妻？ 不久，紧挨着这座墓地的右侧，他们发现了另一座墓葬2号墓。这个墓比1号墓小，年代上要晚一些，棺内还残留着少量头骨和牙齿。墓主也是一位女性，从头骨的位置依稀可辨是面向1号墓。这名女子是谁？她跟旁边墓地的男子是什么关系？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好的是，这两座墓从未受过盗扰，大量铜器、玉器、陶器的随葬品保存良好，为破解墓主人的身份和关系提供了线索。根据出土物的形制，这两处墓地的年代约是西周穆王时期。1号墓中出土的鼎、鬲、盘等铜器上的铭文都有“鱼伯”字样，“鱼”在这些铭文中都被写作“弓鱼”，读作“鱼”。从铜器铭文还得知女子姓儿（读“倪”）。2号墓中有一件铜鼎，上面铸有铭文“井姬归亦烈祖考凌公宗室口孝祭唯鱼伯作井姬用鼎簋”，意思是“井氏的一位女子嫁给了鱼伯做妻子，鱼伯为她做了这件铜器”。 如此说来，1号墓的男子叫鱼伯，是鱼国的首领，2号墓中的井氏女子是他的正妻。 这个鱼国极有可能是周王朝的一个诸侯国。奇怪的是，寻遍典籍找不到关于鱼国的任何记载。茹家庄1号墓里安葬的是鱼国的哪一代君王？躺在他身边的儿姓女子是谁？这个面目模糊的古国有着怎样的过去？它的人群来自何方？它与东方的周是什么关系？
2 茹家庄墓葬发掘不久，又接到紧邻的竹园沟村的村民报告发现了几座“古墓”。这次发掘了18座墓葬，3座马坑。其中4号墓一椁两棺，一组尊、卣、盘上有铭文“鱼季作宝旅彝”，这说明墓主为鱼国贵族鱼季。通过铜器的形制，考古人员判断这处墓葬的年代大约在周康王、昭王的时候，略早于之前茹家庄发掘的鱼国墓葬。 7号墓的规模比4号墓还大，墓葬开口位置也高于4号墓，等级极高。墓中出土一件铜卣和一件铜尊上有相同的铭文“格伯作宝尊彝”。考古人员认为“格”是墓主的名字，墓主是鱼国首领，爵位可能是“伯”，故称“格伯”，或“鱼伯格”。 在鱼伯格墓中还出土了象征生杀大权的“虎纹铜钺”，可见墓主身份地位之显赫。从器物风格看，墓主的生活年代应该在西周早期，而且早于4号墓墓主鱼季。因此考古人员认为鱼伯格应该是鱼季的兄长。 1981年秋天，渭河南岸的竹园沟墓葬的发掘接近尾声，渭水北岸的纸坊头村又有了新的发现。又是一座鱼伯墓！墓中出土的青铜礼器具有典型的西周初年文、武之时的风格。一件双耳方座簋上有两行六字铭文：鱼伯作宝尊簋。原来，纸坊头西周墓是一代鱼伯墓，是目前发现的鱼国墓葬中最早的一座。这时候或许是鱼国最鼎盛的时期。 宝鸡的三次考古发掘，构建了一个古国的国君世系：鱼国的国君是从纸坊头的鱼伯，到竹园沟的鱼伯格，到竹园沟的鱼季，再到茹家庄的鱼伯。很难想象，在周人核心区腹地，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国家的存在！ 考古专家们又对茹家庄早先发现的一座神秘墓地进行了研究。这座墓室等级与茹家庄1号墓相似，都是属于西周中晚期，但里面没有棺椁，只在墓室的西北角有一个土台，上面是一具壮年男性的尸体。男尸的颈部骨骼留有皮条痕迹，似乎是被勒死的。人们认为墓主人极有可能是一位遭遇亡国命运的鱼国国君，修建这座墓时，鱼国还存在。后来国破了，他死于非命，下葬时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人殉马殉，甚至没有棺椁。因此墓穴虽然阔大，里面除了主人尸骨没有任何随葬品。 1988年11月7日，民工在茹家庄西周遗址区施工时，发现了一个窖藏。6件制作精美的青铜器埋在一个圆形坑里，出土时器物被摆放成一个半环形，刖刑奴隶守门方鼎在中央，铜虎、铜鹿、铜犬、鱼尊环周，很像是藏者有意安排的。这个窖藏距离茹家庄鱼国墓大约300米，里面的器物制作于西周中晚期，却是在西周晚期埋入窖藏。 丰富的出土物让人不得不相信，西周时期的鱼国曾经兴盛繁荣。只是这样一个看似强盛的国家为什么会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就销声匿迹了？从地理位置上看，鱼国似乎对西周首都地区的防卫有着重要的作用，是这个把它送上了绝路吗？
3 自从1974年发现西周时期的贵族大墓以来，茹家庄、竹园沟、濛峪沟等地的考古调查已经发掘20余座墓葬，6个车马坑、马坑，还有一个窖藏，大量的精美青铜器、玉器、淘器出土。它们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呢？ 鱼国的文化面貌有着很强的异族特色。鱼伯墓出土的青铜器上刻着一个“弓”和“鱼”组成的字，汉字词库里找不到这样的字，甲骨文中也从未出现过。但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的出土物上曾发现刻有“弓”与“鱼”的符号。墓葬中出土的青铜戈，是四川一带古蜀文化的典型器物，平底罐、钵形尖底罐也都有强烈的巴蜀文化特点，陶器“马鞍形双耳罐”则被认为来自甘肃一带少数民族。以妾陪葬更是从未见于周文化。 为什么如此众多的文化因素出现在鱼国墓葬中？是什么机缘让一个异姓的外来人，在“王畿区”的腹地立国？ 有考古学者认为古鱼国的先人原本生活在秦岭以南的巴蜀地区。商朝晚期，古鱼国因为遭遇了一场大灾难而分崩离析，他们中的一支携带古老文化越过秦岭来到关中宝鸡一带，与从西面洮河流域迁来的羌戎族融合后形成新的族群。新族群吸收了仰韶文化中鱼图腾崇拜传统，自称鱼人，因此弓鱼族可以说是“三星堆文化”的一种不完全延续。后来鱼人因为跟随周武王伐商纣王有功，被周王室封为非姬姓诸侯国。陕西宝鸡一带是鱼国的核心区域，早期都城在渭水北岸的纸坊头一带，后来逐渐向南迁徙到渭水南岸的竹园沟，晚期在茹家庄建都。 当时中原已是周朝的天下，鱼国作为非姬姓殷商遗留下来的小小方国，要在西周丰镐畿内延续国祚不得不依附强势力。于是历代鱼伯们都想方设法与周王室搞好关系，其中联姻是最常见也最容易的一种。而周人也乐得以此作为对周边的一些小国施行的怀柔政策，稳定后方。茹家庄的鱼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迎娶了井姬。井姬的娘家出自姬姓，是周王室周公四子邢候之后。她的父亲叫井（邢）利，是西周时期有名的贵族。 此时鱼伯很可能已经有了儿氏，两人情投意合。儿国在殷商时就已经存在，儿氏应该是儿国某位贵族的女儿。为了巩固鱼国的地位，鱼伯与周王室的井利家族联姻，井姬成了鱼伯的正室妻子，儿氏只能委屈做妾，于是一场宫斗大戏在鱼伯的后宫拉开了帷幕。 儿氏仗着丈夫的宠爱并没有把井姬这个正室放在眼里，处处以女主人的姿态压制井姬。井姬初来乍到，只能逆来顺受，唯一的希望就是丈夫能够慢慢喜欢上她。但是鱼伯娶她只是为了巩固与盟友的关系，她注定是男人权力游戏中的一件牺牲品。直到鱼伯去世，被冷落多年的井姬终于有了一个宣泄愤怒的机会。她以鱼伯深爱儿氏为由令她为夫君殉葬。几年后，井姬在郁郁寡欢中走完人生旅程，她的墓地紧挨着鱼伯墓地，头部扭向丈夫一侧，但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她依然走不进旁边的双椁穴。这就是茹家庄1号墓和2号墓的真相。 事实上，周穆王时代（约前976年——前923年）鱼国已经开始衰落。这种衰落可以从竹园沟和茹家庄墓地的出土物初见倪端。竹园沟墓群属于西周早期周康王、周昭王时期（约前1020年——前977年），茹家庄属于西周中晚期，这两处遗址相隔时间并不很长，但墓葬形制、墓内随葬品的摆放、规格却有较大差别。 竹园沟墓地群几乎每座墓葬中都出土了一些形状特别，属于巴蜀文化的青铜器，尖底罐、浅盘、柄斗形器等，到了茹家庄墓地时期，它们却神秘地消失了。两座墓地都出土了大量精美的陶器、玉器和青铜器，但是与竹园沟墓地的相比，茹家庄的稍显粗糙和简陋。竹园沟墓地有男女同穴合葬现象，茹家庄墓地则出现了以往未见，中原墓葬中常有的，夫妻并穴合葬墓、车马坑这些要素。 这说明鱼国晚期刻意摒弃了自身的巴蜀文化特质，向中原传统靠拢。一个有着历史渊源的古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转折？ 西周早期，西周王朝与南方少数民族之间素来关系微妙，面和心不和，而弓鱼国则由于历史和地理的原因，与西南地区相处融洽，彼此支撑。西周王朝的统治者意识到弓鱼国所处的地理位置对自己控制南方有重要的战略意义，试图拉拢它。弓鱼国最终选择偏向西周王朝，淡化与西南少数民族的关系。 公元前980年（昭王十六年）,楚蛮和杨越等南方部落叛乱，周天子一怒之下出兵南征。三年后，昭王亲帅大军班师回朝，途中因携带俘获的大量青铜器超重，桥梁垮塌，周昭王落水，死于汉水之滨，从此周朝同南方各部落彻底撕破脸。失去了西南部落支持的弓鱼国处境尴尬，周朝新君不待见，紧邻的矢国为了扩张又在不断骚扰。在错综复杂的宗族斗争中，弓鱼国渐渐走向衰落，被周边强国蚕食，直至消亡。最后一代国君死于非命，被草草安葬在空旷的墓室中。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文章，原名章云，女，江苏省淮安市人，毕业于南京大学大气科学系。理学博士,任职加拿大农业部研究发展中心。中国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加拿大中国笔会理事，北美中文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在《北京晚报》《家庭》《文综》《微型小说选刊》《天池小小说》等报刊。著有长篇小说《情感危机》《失贞》《剩女茉莉》《玉琮迷踪》，散文集《好女人兵法》。长篇小说《剩女茉莉》入围江苏省第六届紫金山文学奖。
诵者简介： 吉长虹，退休前一直从事财务工作；退休后偶尔客串文字，热衷公益，习书法，爱唱歌，好摄影，学朗诵、诌诗词……虽无成就，但自觉非常快乐、也很充实，潜意识中总是向往真、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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