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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小说‖【情缘】◆郭继君

 白云之边 2022-10-06 发布于山东


作者简介

郭继君,男,1969年出生,吉林省榆树市人,中学高级教师。榆树市作家协会会员。业余时间,酷爱写作。散文、教育随笔、新闻通讯等作品散见于《吉林教育》《长春日报》《党员之友》《北方公安报》《榆树报》等报刊。先后在榆树文联公众平台上发表了散文《严父》《角色》《多放一副碗筷》《古榆情》《难忘恩师》《静静的老牛道》《松花江畔不了情》《烈日下的倩影》小说《无形刀》等多篇文学作品。在共享天籁公众平台上发表诗歌《抹不去的乡情》在《齐鲁文学》公众号上发表散文《几个生瓜蛋》。


 情缘

二十出头的陈老二,人长得英俊不说,还聪明能干,但因家里过于贫穷,总也不见个媒人上门。陈家父母万分焦急,这样下去,不久将来,他恐怕也会落得个老光棍的下场。

有一天夜里,陈老二突然做了个奇异的梦:一个面容清秀,小巧玲珑、眉眼中有点儿哀怨,却不乏柔情蜜意的女子走进了他的梦中……醒来后,他内心还怀着无限的甜蜜。但看着眼前空落落的屋子,除了几声哀伤的叹息外,连个女子的影子都没有。他心里暗想:这莫不是老天爷给他安排好的美满姻缘而托梦给他?所以从此之后,他就处处留心,处处在意,在他见过的女孩中寻找梦中熟悉的身影。

终于有一天,一个叫做凤儿的姑娘走进了他的生活。凤儿是村西头老张家的大闺女,生下来就病怏怏的。虽长得模样好看,但常年打针吃药,对于贫穷的张家来说,这无疑是个沉重的负担,所以父母和她身下的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都不待见她。又偏偏凤儿生得可怜见的,父母又不忍心不管她,所以时常给她买点小药儿,就这样一直长到十八九岁却也平安无事。

自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凤儿之后,陈老二的生活好像一下子有了阳光,有了很多盼头。平时买几个糖球、烧饼、麻花等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弄到个小镜子、小木梳之类的东西,自己也舍不得用,总是找机会偷偷地送给凤儿。凤儿看到他时,虽不说话,但四目一对,两腮潮红,眉目乱颤,也着实让两个人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那时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到火候是万不可捅破这层窗户纸的。

公社放映队晚上要到西河村放电影啦!消息迅速在十里八村传开。人们早早地吃完晚饭,从四面八方涌到了西河村。有拿着自家小板凳的,有夹着一小块破木板的,有拎着一块废纸壳的,更有甚者一下子爬上高高的树杈的,在生产队前面的空场上抢占看电影的有利位置。轮到本村子放电影,一年也不到一两回,有的村子甚至轮不到。在那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里,这一年难得的盛事谁肯被落下呢?好长时间没见面出了阁的姊妹们,携夫带子,利用这个机会,都回到娘家团聚一番,所以一个村子放电影,热闹的就是十里八村了。

那些卖红绿糖球儿的、瓜子儿的、烧饼、麻花头的小贩儿们,穿梭在人群中不停地吆喝着。有卖各种小孩子玩具的,早已在人流旁边的土地上铺一块塑料布,把各色好玩的玩具摆好了。

有花一分钱买个糖球在嘴中唆了的;有花五分钱买一茶缸瓜子边唠嗑边嗑的;有的老太太爱吃黏糕,吃着吃着把牙粘掉下来的;有一家俩孩子因争抢那个大一点的麻花满场追打的;还有的小孩子宁可不吃,就是流连在玩具摊前,看着五颜六色、造型各异的玩具挑来挑去,最终买一个状如小鸡,小鸭的哨子一个劲地满场跑着吹的。

有的小孩子眼馋,偏偏家里又非常贫穷买不起,看着别的孩子享受的样子,口水不知流出了多少回,就粘在母亲身上,不停地摇晃、哼唧,也不说干什么,眼光却直愣愣地盯着卖烧饼的不移开。那卖烧饼的好像声音越发大了:“烧饼啦,大大的香甜的烧饼,一毛钱一个,两毛钱仨啦!”似乎在故意惹出这个小孩子的馋虫来。那母亲实在烦了,又不好当众对孩子发火,就从口袋中抠出一毛钱来,拿手指头用力戳一下孩子的额头,瞪着眼睛愤愤地说:“不吃你会死啊?”小孩子被戳疼了,但也强忍着,嘴里“哼”了一声,仰着花一样的小脸,高举着那一毛钱的纸币,蹦跳着向卖烧饼的飞去。

还有一位生得虎头虎脑的母亲,被她身旁五岁的儿子磨得实在心焦肺烂,而囊中确实连一分钱也拿不出来,就大声地呵斥:“吃、吃、吃,就知道吃,再要买吃的把嘴给你撕烂了!”那孩子就委屈得不得了,便趁机嗷嗷地大哭起来。母亲气不过,便顺势扯住眼泪一塌糊涂的孩子的胳膊,另一只手伸出来,在小孩子屁股上抽两下,嘴里不停地责骂着:“你还哭,你还哭,再哭,找你没能耐的爹去!”这孩子挨了打,哭得更厉害了。等着看电影的人们纷纷围了过来,有劝母亲不要生气的;有护着孩子防止被暴怒的母亲再打的;有看热闹嫌事小起哄的,这位母亲一看自己的面子丢了一地了,就索性发作一通,把怒气转移到卖烧饼的小贩身上,大声地嚷嚷道:“都怪你不好好看电影,卖什么烧饼?这不是故意惹小孩子哭闹吗?”于是上前几步扑了过去,推倒了卖烧饼的自行车,装烧饼的泡沫箱子从车后架子上掉了下来,箱子中剩下来的几个烧饼掉了一地。胆子大的小男孩儿趁机捡起一个烧饼就跑,胆子小的不停咽几下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沾了灰土的烧饼,就等大人发话了,他好第一个冲过去。

卖烧饼的是外地人,掂量掂量和个疯女人也讲不出个理儿表儿来,人生地不熟,万一真动起手来,自己也得吃亏。再说一箱子烧饼卖得差不多了,该赚的钱也赚到了,不差掉到地上的这几个,就自己扶起自行车,拿起空箱子,满脸气得通红,边走边回头儿装出极威风而又极绅士的样子说:“好男不和女斗,不稀罕搭理你这个疯老娘们。”这个母亲仍然不依不饶,看着卖烧饼离去的背影,还跳着脚地骂呢:“有能耐下次别来我们村了,谁请你来啊!你再敢来,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顺势从地上捡起一个烧饼,用补了又补的上衣的前大襟擦一擦,递给泪眼婆娑的儿子,狠呆呆地说:“你囊桑吧!”小男孩吃着烧饼,一会儿就破涕为笑了。那母亲摸一下自己额上的青筋,想想刚刚自己导演的一出闹剧,丢了面子不说,还无端挤对了一个卖烧饼的大老爷们,心里已有了三分悔意,便涨红了脸,不再做声了。

这电影还没开演呢,看这场面比电影里的情节还热闹!

总算天黑了下来,弯弯的月亮高悬在夜空中,星星在头顶上眨着眼睛,一束强光越过人头攒动的人群,投射到不远处的银幕上,电影开演了。人群好像静了下来,又好像比开演前更热闹了:

有怕小孩子跑丢到处乱找的;

有问你二姨这功夫去哪了的;

有怕黑上厕所找人陪着的;

有问明天起早你三姑走时送的大公鸡装好了袋子没有的;

一个母亲捅咕一下身旁的四丫头说:“咱家的小鸡仔子好像忘了圈了?赶紧回家看看,顺便看一眼酱缸帽子盖严没有?”

究竟是电影中演员的声音,还是人群中的闲谈声、吵闹声,已经分不清了。

也有利用这看电影的混乱之机调情的:

赶大车的老板子看上了村东头卖大豆腐的老板娘。平时趁买豆腐的时候,只能多看两眼,或趁接豆腐的时机摸一下老板娘白嫩的小手,这“豆腐西施”眉眼一挑来了一句:“老骚鬼,占我便宜呢!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你是谁?”弄得老板子心里痒痒的,又不知多买了多少块大豆腐。借着这昏暗的夜色、杂乱的人群和银幕上闪烁的荧光的掩护,老板子胆肥了,凑到“梦中情人”身边,勇敢地大现殷勤,奉上糖果、瓜子,没话找话地唠着。看电影是假,满足嘴瘾、眼瘾是真。万一哪一天果真就成了这桩好事呢!

也有王家的寡妇看上了刘家的老爷们借机撩拨的;

也有少男少女眉目传情,利用看电影约会的;

也有姐夫利用这个机会送小姨子回家一路说点悄悄话的;

等电影结束,放映员和机器都已经被马车拉走了,回家的人流才依依不舍地四散开来。互相喊着别走散的;大声叮嘱母亲腿脚不好加点小心的;丈夫吆喝媳妇经管好小板凳别弄丢的。人声鼎沸一阵之后,场地慢慢静下来了,在黑夜的掩护下,有人竟然隐约看见在场地西边的那棵大榆树下有两个年轻人正拥抱在一起呢!

过了几天,村子中果真传出一个特大新闻:老陈家的二小子和老张家的大丫头凤儿,在看电影时好上了!在那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双方家长一顿暴跳如雷、要死要活之后,老陈家主动求了个媒婆。这媒婆巧舌如簧,左右逢源,说得陈张两家转怒为喜:老陈家娶了一个俏媳妇,老张家嫁出一个病怏子,何乐而不为呢?过“头茬礼儿”的日子已经定了,好像春节前俩孩子就能结婚。

再后来听说,这上天给安排的婚配挺圆满。几年之后,小夫妻不但喜得二子,凤儿的身体还大好了,这小日子过得是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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