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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一则新闻报道，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听闻七十多岁的弟弟去世后，忍不住崩溃大哭，因为伤心过度，被送进了医院。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告别，年轻时，兄弟俩闹别扭不说话，几十年都没有和解。 直到一方去世，哥哥才发现骨肉亲情如此难以割舍，而此时后悔已晚，两人再也没有和解的机会。 总以为来日方长，其实岁月无常，时间随时会戛然而止，带走我们珍视或逃避的一切。 就像《步履不停》里横山一家人的团聚，在沁凉的大麦茶、红透的西瓜、母亲绝手的好菜之间，良多闲散地、甚至有些嫌弃地度过看似没有尽头的平凡一日，却也突然就走到尾声，只留下后知后觉的悔恨和遗憾。
是枝裕和｜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刚满四十岁的横山良多，在大哥忌日这一天，带着新婚妻子和继子回老家祭拜。 不同于别人回家的欢喜雀跃，良多心里其实是有些抵触的。 哪怕是母亲提前备好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牙刷，冰箱里放着沁凉的大麦茶，叫了顶级的外卖，做了拿手的料理，良多却不觉得这是母亲对他们的期待和欢迎。 一向严苛话少的父亲只会问：“工作可以糊口吗？”这让良多更加烦躁。 身为家中的次子，良多从小就被拿来与大哥纯平比较。 大哥学业和体育双优，而良多只有美术成绩还算厉害。 在学校，大家都称他为“横山家的弟弟”；在家里，父亲期待的眼光总是跳过良多而看向大哥。 不幸的是，大哥为了救一个溺水少年而殒命，父亲失去了最让他骄傲的儿子，对良多也更加疏于关照。 过世的大哥房间保持着原状，活着的良多的房间反而变成了置物间，这让良多忿忿不平。
每次家庭聚会，父母都要谈论大哥如何聪明、如何惹人爱、如何机灵的话题，就连小时候良多急中生智说出一句很聪明的话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母亲也记成是大哥说的。 父母一直把大哥当作理想的标准，对于必须活在现实里的良多来说是一种折磨。 良多做了一份平凡的修复油画的工作，母亲非要将他和凡·高、雷诺阿、夏加尔这些画家相提并论，好像只有这样，良多才是她理想的儿子。 失业后，他不敢告诉父母，在家里假模假样地打电话装作工作很忙的样子。 偏偏被大哥救起的少年良雄成长得也很平庸，高考多次才进入一所不知名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只能在超市发传单。 良雄每年都会来家里祭拜救命恩人，他的每次出现都让父亲更增怨恨：“为了那种没用的家伙，偏偏牺牲掉我家的……” 同病相怜的良多被深深刺痛，忍不住为良雄辩护：“不要拿别人的人生做比较……他也是拼了命地在过活啊。”
无法接受长子死亡事实的父母，在很多年里都让良多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差别对待。 但是步入人生的暮年，他们也慢慢意识到应该对良多多一些关爱。 良多娶了一位带着孩子的寡妇为妻，母亲没有一丝嫌弃，在他们到家时，早早就准备好美味的火腿、锦蛋，玄关上摆放着精心搭配的插花，满心期待着他们回来。 母亲与妻子谈笑风生，回忆起良多儿时趣事。
“良多在初中毕业典礼时，制服上的扣子也是一个都不剩地被拔走啊。” “他是被人欺负了吧？”姐姐开玩笑地说。 “才不是呢，是被人家拔去当纪念的。有很多女孩子排队抢着要呢，不是吗？” 母亲难得地维护起良多。 母亲总是会不厌其烦地叮嘱良多关注好自己的牙齿健康，唠叨他周末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父亲羞怯于表达感情，总是打着母亲的借口表达关切：“偶尔也该打个电话，至少让你妈听到你的声音。” 他也会装作无意提起良多儿时喜欢的棒球话题，甚至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地邀请良多带着孩子们去看比赛。只是他不知道的，良多早就不关注棒球了。 有一些东西，在你需要的时候，对方吝啬付出，在你已经不需要的时候，对方又要硬塞给你。 人生大概就是这样，总会有一些错位的付出和遗憾。
童年时没能好好相处，人到中年，也越发不能接受和父母一起的生活了。 姐姐打算改建家里的老房子跟父母一起居住，这正合良多的心意：“如果可以从父母的束缚中解放，逃离那个家，土地和房子全让给姐姐我也不觉得可惜。” 洗手间里，多了防止父母摔倒而安装的扶手，良多却没有及时意识到，年迈的父母正一点一滴从他眼前消失。 就这样你不情我不愿地互相躲闪着，父亲走到了离世的一天。
失去父亲对于良多是一次提醒，儿时没有得到的认可，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有一些爱是无声的，他没有珍惜。 母亲也生病了，母亲在过世之前缠绵病榻了一段时间，悔之不及的良多，执着地想让母亲看到更有出息的自己，花重金给母亲动手术、安装呼吸机，让母亲又痛苦地多活了三个月。 “人生，总有那么一点来不及。” 这是书中良多常常念叨的一句话。 恋人之间的海誓山盟、朋友之间的信誓旦旦，我们拼尽全力去兑现，但关于父母，总是迟钝，总是想再等等，总是慢上一拍。 总想着忙过这阵子就回家看爸妈，总把相聚推向下一次，总觉得父母还是自己儿时仰望的高山和战士，殊不知，在你厮杀打拼或者追风逐月的不知不觉间，父母已经悄然衰老，甚至兀自奔赴终点。 到最后，良多也没有和父亲去看足球，也一次都没让母亲坐过他的车。
作家王尔德说：孩子最小的时候爱父母，等长大后对父母持批判态度，最终会选择原谅父母的不完美。 如果成年后良多早些摆脱父母的偏心、期待的困局，早些谅解父母的不完美，那么他一定会找到最合适的与家人相处的方式，早些唤醒、发现父母对自己的真心关爱，那也就不必在失去父母之后长久的悲伤悔恨、难以释怀了。 希望我们的人生，都还来得及。 每个人都会变老，但变老的过程，却可以很精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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