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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五排《哭韦大夫之晋》读记 （小河西） 悽怆郇瑕邑，差池弱冠年。丈人叨礼数，文律早周旋。 台阁黄图里，簪裾紫盖边。尊荣真不忝，端雅独翛然。 贡喜音容间，冯招病疾缠。南过骇苍卒，北思悄联绵。 鵩鸟长沙讳，犀牛蜀郡怜。素车犹恸哭，宝剑欲高悬。 汉道中兴盛，韦经亚相传。冲融标世业，磊落映时贤。 城府深朱夏，江湖眇霁天。绮楼关树顶，飞旐汎堂前。 帟幕疑风燕，笳箫急暮蝉。兴残虚白室，迹断孝廉船。 童孺交游尽，喧卑俗事牵。老来多涕泪，情在强诗篇。 谁寄方隅理？朝难将帅权。春秋褒贬例，名器重双全。 此诗作于大历四年（769）夏。韦大夫之晋：御史大夫韦之晋。杜甫大历四年春从岳州赶往衡州投奔衡州刺史韦之晋，恰逢韦之晋转任潭州刺史。随后杜甫也赶回潭州。【关于韦之晋的史料详见《杜甫五律<奉送韦中丞之晋赴湖南>读记》。韦之晋在衡州为湖南观察使兼衡州刺史，在潭州为湖南观察使兼潭州刺史。】然而，杜甫回到潭州不久，韦之晋卒于潭州幕府。杜甫作此诗表达悲痛之情。 悽怆郇瑕邑，差池弱冠年。丈人叨礼数，文律早周旋。 凄怆：严寒貌；悲凉貌。《赠妇》（汉-秦嘉）：“严霜凄怆，飞雪覆庭。”《剑门》（杜甫）：“珠玉走中原，岷峨气悽怆。” 郇瑕：《左传》成公六年：“晋人谋去故绛，诸大夫皆曰：'必居郇、瑕氏之地。’”后并称，泛指临猗一带晋国故地。《奉酬寇十侍御锡见寄四韵复寄寇》：“往别郇瑕地，于今四十年。”（开元18年即公元730年，时杜甫19岁，即“差池弱冠年”。） 叨：承受。用于对受人恩惠及礼物表示感谢的谦词。《酬杨给事兼见赠台中》（唐-沈佺期）：“顾我叨郎署，惭无草奏功。”《哭王彭州抡》（杜甫）：“顷壮戎麾出，叨陪幕府要。” 文律：文章的音律。《文赋》（晋-陆机）：“普辞条与文律，良余膺之所服。”《王勃集序》（唐-杨炯）：“动摇文律，宫商有奔命之劳；沃荡词源，河海无息肩之地。” 周旋：交往。《与荀彧追伤郭嘉书》（魏-曹操）：“郭奉孝年不满四十，相与周旋十一年，险阻艰难，皆共罹之。” 大意：在寒冷的郇瑕城邑，那时俺差不多弱冠之年。叨忝您以礼待俺，诗律方面早就相互“周旋”。 台阁黄图里，簪裾紫盖边。尊荣真不忝，端雅独翛然。 贡喜音容间，冯招病疾缠。 黄图：京城；中国。《同崔驸马晓初登楼思京》（唐-骆宾王）：“白云乡思远，黄图归路难。”陈熙晋笺注：“言京城也。”《和辅先入昊天观》（唐-杨炯）：“碧落三乾外，黄图四海中。” 簪裾：显贵者的服饰；借指显贵。《奉和永丰殿下言志》（北周-庾信）：“星桥拥冠盖，锦水照簪裾。” 紫盖：紫盖峰。《望岳》（杜甫）：“紫盖独不朝，争长嶫相望。” 不忝：不辱；不愧。《孔丛子-执节》：“不忝前人，不泯祖业。”《华岩寺开山始祖碑铭》（唐-黄滔）：“有徒三十人，皆肃肃可观，不忝师门。” 翛（xiāo）然：无拘无束貌；超脱貌。《庄子-大宗师》：“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成玄英疏：“翛然，无系貌也。”《赠峨嵋李处士》（前蜀-韦庄）：“如今世乱独翛然，天外鸿飞招不得。” 贡喜：典“贡公喜”。《汉书-王贡两龚鲍传》卷72：“吉与贡禹为友，世称'王阳在位，贡公弹冠’，言其取舍同也。”颜师古注：“弹冠者，且入仕也。”后遂用作为好友出仕而喜之典。《奉赠韦左丞丈》（杜甫）：“窃效贡公喜，难甘原宪贫。” 冯招：汉冯唐身历三朝，至武帝时举为贤良，已九十余岁。详见《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咏史》（晋-左思）：“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唐-王勃）：“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大意：您曾在中央机构任职，也曾在湖南担任要员。您的职位真的尊贵荣显，您品行端庄文雅独自翛然。对好友出仕的喜悦仍在您音容间，您招用冯唐那样的老者而且疾病缠。 南过骇苍卒，北思悄联绵。鵩鸟长沙讳，犀牛蜀郡怜。 素车犹恸哭，宝剑欲高悬。 苍卒：匆忙；慌张。《西京杂记》卷4（晋-葛洪）：“有苍卒客，无苍卒主人。”《咏荆轲》（唐-柳宗元）：“长虹吐白日，苍卒反受诛。” 鵩鸟：《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贾生为长沙王太傅三年，有鸮飞入贾生舍，止于坐隅。楚人命鸮曰'鵩’。贾生既以适居长沙，长沙卑湿，自以为寿不得长，伤悼之，乃为赋以自广。其辞曰：…庚子日斜兮，鵩集予舍。” 犀牛：《蜀王本纪》（汉-扬雄）：“江水为害，蜀守李冰作石犀五枚，二枚在府中，一枚在市桥下，二枚在水中，以厌水精，因曰犀牛里。” 素车：丧事所用之车。《周礼-春官-巾车》：“素车。”郑玄注：“素车，以白土垩（è）车也。”《为韦京兆祭太常崔少卿文》（唐-柳宗元）：“素车千里，逶迤山谷。” 宝剑：典“宝剑悬”。《史记-吴太伯世家》卷31：“季札之初使，北过徐君。徐君好季札剑，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为使上国，未献。还至徐，徐君已死，于是乃解其宝剑，系之徐君冢树而去。从者曰：'徐君已死，尚谁予乎？’季子曰：'不然。始吾心已许之，岂以死倍吾心哉！’” 大意：讣闻南传衡州使人惊骇仓促，俺对北边潭州的哀思忧愁连绵。飞入贾生宿舍的鵩鸟是长沙忌讳。蜀守李冰沉江的石犀让人可怜。丧车前面人们仍在恸哭，像季札俺想在丧车上悬挂您喜爱的宝剑。 汉道中兴盛，韦经亚相传。冲融标世业，磊落映时贤。 汉道：汉代的道统、国祚。《汉书-翼奉传》：“今汉道未终，陛下本而始之，于以永世延祚，不亦优乎？” 韦经：汉丞相韦贤少子玄成，以明经历相位。时邹鲁有谚：“遗子黄金满籯（yíng），不如一经。”见《汉书-韦贤传》卷73。后因以“韦经”为称韦姓族人之典。 亚相：御史大夫别称。《加韦之晋御史大夫制》（唐-常衮）：“御史中丞充湖南都团练守捉观察处置等使，上柱国扶阳县开国男韦之晋，…可兼御史大夫，余如故。”《李昌元可兼御史大夫制》（唐-白居易）：“亚相之秩，威重宠崇。” 冲融：荡漾貌；淡泊平和；恬静舒适。《海赋》（魏晋-木华）：“冲融滉漾。”《美陂行》（杜甫）：“半陂已南纯浸山，动影袅窕冲融间。”《往在》（杜甫）：“端拱纳谏诤，和风日冲融。”《我身》（唐-白居易）：“外貌虽寂莫，中怀颇冲融。” 大意：大唐的国祚已开始中兴，您像韦玄成一样把“亚相”承传。淡泊平和显扬了家族世业。光明磊落映照当代名贤。 城府深朱夏，江湖眇霁天。绮楼关树顶，飞旐泛堂前。 城府：城池和官府。《后汉书-庞公传》：“居岘山之南，未尝入城府。”《别蔡十四著作》（杜甫）：“主人薨城府，扶榇归咸秦。” 朱夏：《尔雅-释天》：“夏为朱明。”《槐赋》（魏-曹植）：“在季春以初茂，践朱夏而乃繁。”《旧五代史-梁书-末帝纪下》：“况青春告谢，朱夏已临。” 飞旐（zhào）：飘动的魂幡。《寡妇赋》（晋-潘岳）：“飞旐翩以启路。”吕延济注：“旐，引柩幡也。”《八哀诗-赠左仆射郑国公严公武》（杜甫）：“飞旐出江汉，孤舟转荆衡。” 帟（yì）幕：帐幕。《千秋节宴》（唐-李隆基）：“衣冠白鹭下，帟幕翠云长。”《春日晋祠…》（唐-李益）：“水亭开帟幕，岩榭引簪裾。” 幕燕：筑巢于幕上之燕。《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夫子之在此也，犹燕之巢于幕上。”《与陈伯之书》（梁-丘迟）：“将军鱼游于沸鼎之中，燕巢于飞幕之上，不亦惑乎。”《对雨书怀走邀许主簿》（杜甫）：“震雷翻幕燕，骤雨落河鱼。” 笳箫：笳管。《故太子太师徐公挽歌》（唐-王维）：“风日咸阳惨，笳箫渭水寒。”《代宗挽歌》（唐-李端）：“寒霜凝羽葆，野吹咽笳箫。” 虚白室：《庄子-人间世》：“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司马彪注：“室比喻心。心能空虚，则纯白独生也”。后遂用为心无杂念可得道之典。 孝廉船：有才之士美称。典“孝廉船”。东晋张凭举孝廉，自恃才高，乘船访丹阳刘惔，与诸贤清谈，一座皆惊。翌日，刘举其于抚军司马昱，张凭遂成太常博士。详见刘义庆《世说新语-文学》或《杜甫五律<得广州张判官叔卿书…>读记》。《得广州张判官叔卿书使还以诗代意》（杜甫）：“云深骠骑幕，夜隔孝廉船。” 大意：长沙夏日幽深，江湖晴空渺远。华丽的阁楼高过关塞树尖，魂幡飘浮在灵堂前。帐幕中是否还有风中燕？送葬的笳箫急过暮蝉。诗兴已尽从此您“虚室生白”，“孝廉船”行迹从此中断。 童孺交游尽，喧卑俗事牵。老来多涕泪，情在强诗篇。 谁寄方隅理？朝难将帅权。春秋褒贬例，名器重双全。 童孺：儿童；幼年。《童幼胡根碑》（汉-蔡邕）：“嗟童孺之夭逝兮，伤慈母之肝情。”《贻王侍御出台掾丹阳》（唐-储光羲）：“纷吾家延州，结友在童孺。” 喧卑：《舞鹤赋》（南朝宋-鲍照）：“去帝乡之岑寂，归人寰之喧卑。” 方隅：四方和四隅；边疆。《三国志魏志-陈思王植传》：“疆埸骚动，方隅内侵，没军丧众，干戈不息者，边将之忧也。”《赠李十五丈别》（杜甫）：“汧公制方隅，迥出诸侯先。” 寄理：在外地居官治事。《旧唐书-刘晏传》列传73：“寻迁河南尹，时史朝义盗据东都，寄理长水。”《旧唐书-王翃传》（列传107）：“吾为容州刺史，安得寄理他邑！” 名器：《左传》成公二年：“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杜预注：“器，车服；名，爵号。” 大意：儿童时朋友凋亡已尽，世间的俗世仍然挂牵。年老后经常流泪，俺将感情寄托融化于诗篇。边疆要交予谁治理？朝廷很难授予将帅权。历史上有许多成败的实例，重要的是要名器双全。 这首诗首4句写昔日交谊。寒冷的郇瑕城，俺差不多弱冠之年，您对俺以礼相待，诗律方面相互“周旋”。接着6句赞韦公。曾在中央任职，曾任湖南要员。职位尊贵显赫，品行端庄文雅独自翛然。对好友出仕十分欣喜，招用冯唐不顾疾病缠。（或已答应要杜甫入幕？）“南过”6句写得讣闻后感受。讣闻传来使俺惊骇仓促，俺的哀思忧愁连绵。贾舍鵩鸟是长沙忌讳。岷江石犀让人可怜。（韦曾在蜀地任刺史。）丧车前人们仍在恸哭，像季札俺想在丧车悬挂您喜爱的宝剑。“汉道”4句再赞韦公。大唐中兴，您把韦氏的亚相承传。（韦之晋家世不详，或也出过亚相。）您淡泊平和，显扬家族世业。您光明磊落，映照当代名贤。“城府”8句写韦公去后凄凉。长沙夏日幽深，江湖晴空渺远。（点时地。也含远望渺茫之意。）华楼高过关树，魂幡飘浮堂前。帷幕有否风燕？笳箫急过暮蝉。（想象景。“幕燕”典有意味。韦幕常有燕，如今幕飞了。）诗兴尽从此无杂念。孝廉船从此行迹断。末8句写感受。一是悲伤。儿童时朋友已尽，俺世俗之事仍挂牵。（一家老小本指望老友呢。）俺老泪纵横，只能情寄诗篇。二是担忧。谁来管理湖南之地？朝廷难授将帅之权。历史上成功失败皆不乏先例，关键是要“名器双全”。 备忘： 1、常裒《加韦之晋御史大夫制》，《全唐文》卷四百十三。 2、李嘉祐在长安作《送樊兵曹潭州谒韦大夫》（唐-李嘉祐）：“塞鸿归欲尽，北客始辞春。零桂虽逢竹，湘川少见人。江花铺浅水，山木暗残春。修刺辕门里，多怜尔为亲。” 兵曹，即兵部，樊兵曹即兵部员外樊晃；韦大夫，即韦之晋，东晋韦穆的第十四代裔孙，韦陟族侄，韦坚族弟，杜甫与之为友。“修刺辕门里，多怜尔为亲”，韦之晋远在潭州镇军，不仅杜甫与之亲近而欲委倚于他，樊晃与之也有交通来往，这恐是樊晃五年后始编撰《杜工部小集》的侧证。韦之晋不久在军中暴卒，“秋七月己巳，以沣州刺史崔为潭州刺史、湖南都团练观察使。”可见，樊晃去潭州谒见韦之晋概是奉兵部之命前去问疾、杂请之事。兵部员外郎，秩从六品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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