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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头

 土而不渣 2022-10-10 发布于重庆
从房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其实是没有目的地的。这片土地曾经是那么熟悉,时至今日又显得无比陌生。一个人在平日里回到老家其实和掉进枯井无差。我机械的沿着屋后那条水泥路向西走,我知道可以走很远很远。曾经我就是沿着这条路的东边走,坐上小巴士,坐上火车去到的另一个城市。路以东的变化我是时刻看到的,今天我想去看看路西头。
这傍晚恰好是我记忆中最浓烈的傍晚。五月的天既不凉也不热,夕阳却是无限长。两边的屋瓦缀着灿烂的颜色,看不出青瓦苔痕、门廊斑驳,一切反倒崭新起来,像极了小时候看到的气派。反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家户户陆陆续续的把小瓦房扒了住上了二层小楼。往往是新修一家比前一家要气派。气派不是比高,而是从外墙一壁的石灰到铺贴白色的瓷砖,再到彩色的琉璃瓦,再到后来慢慢地兴起石柱以及雕龙画凤的檐廊。这些色彩与形状在四季春绿秋黄的规律里显得突兀而新鲜,便终于成了大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孩子们也终于在图画册上知道怎么画楼房以及添加色彩了。这些屋瓦丰富了所有人的想象。
继续往前走是两个村之间的间隙,被一条小河沟明显的分开。河沟是附近几个村从松滋江引水的沟渠,蜿蜒十几公里到达一座灌溉水泵站。通过电泵将水再抽到地势高处的灌溉渠从而滋养一方水土。每到干旱季节,孩子和大人总要背着铁锹沿着弯弯长长的灌溉沟走很长很长的路和水一起到达田间地头。人们守护这片土地和困难时期的那点水甚至比看护自己的孩子还要用心。
现在河沟里又涨满了水,积蓄着力量等待一整个夏天的到来。只是田地多是荒芜,越来越多的同辈人都在城市里去拥挤了,很少再有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作。沿着沟渠向前的那个水泵站听说也歇了,似乎和祖父是一同进入死亡状态。自打他老人家不经营了,水泵站也就日渐衰落。个中原因自然不是经营不善,真就是没了市场。现在偶尔会听父母提及再种几亩田地的想法,但一说到村里排水沟坍塌引水难,便又不自觉的放弃。凡是能自己想办法取水的人家都还懒懒散散地种着点稻子,其余的便全是荒了。
漫涨的一渠水无声无息的流向前方,聚集在水泵站那里,再也无处可去。直到秋天到来,再慢慢地回落,裸露出两岸坑坑洼洼的黑泥。黑泥的印记成为其永无法抵达秋天的田野和饭桌的烙印。
许多的孩子和我都曾经在这条水里面嬉闹,多数时间都是从两米多高的横桥上跃进高高的水里。此时,我正是站在这桥上,迎着南面的水,背思着它沉重的结局。过去和现在交融在一起。我一下子就感受到某个夏天桥底下的喧闹,以及桥上围观人的闲适,更能清晰的听到许多人怂恿胆小的孩子往下跳的呐喊声。孩子们总是汲着拖鞋踩着破单车来到这里,将车一横拖鞋一甩便一个箭步冲进水里,露出头时已是十几米开外。随着夜幕垂垂,水面上浮着的人也就越来越多。我低头向着水面看去,以为真有人在下面嬉闹,待看时又是一片寂静。桥下还有四个眼洞。冬天的时候孩子们喜欢钻到里面去烧火烤红薯,瞎聊天。而今却什么都安静了。
踱过桥继续向西走夜便越来越黑了,两边的屋瓦也就越来越少。行至百来米方有一处房屋,其余尽是杂草荒乱的田地。虫鸣蛙叫从四处响起。过去路东头没有向北修路的时候这段路是通往另一个乡镇的必经之路,那时车马人流都还算多。路面上经常铺满稻子、黄豆等作物。来往的车辆一碾压便可装袋,省去了好些力气。有的时候来往司机也会和农民吵几句,大意是不要铺的太厚了,车容易开不稳。只是大家都是急脾气,没说上两句就要动手了。小巴司机是最头疼在农忙时间走这里的。他可不敢像卡车或私家车司机光着膀子下来骂街,他天天要走,必要的小心谨慎忍让还是很要的。可惜后面也没了这些吵吵嚷嚷,而日渐凋零了。路西头的人们出行也变得越来越不便利。
我没有走的更远,天太黑了。多少也有些害怕起来。那些不知道几时堆起的坟茔长满了高高的野草开始在夜幕里招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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