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君君第199篇原创文章。 一切终将逝去，唯有文字痴长。希望这里的文字，能带给您一点思考和愉悦。谢谢您品读。   也许是女孩的缘故，从小对花事格外的喜欢、敏感。 小时候的乡村古朴又深邃，家家的院落都是沉积了多少年甚至多少代，有着深深的时间的痕迹。而这光阴的褶皱里，居舍、树木、院落、花草是沉默的乡村物语，是乡村人爱与美的欲说还休，也是深沉而隆重的表达，它们不动声色地陪伴着古老的村庄缓慢前行。 每次回老家，进村的时候都很兴奋，从大街上走过，总能看到五颜六色的花在一家家院门前招摇，是在欢迎我吗？就这样穿街而过，像是在接受鲜花的检阅。
乡村的风貌有着地域性的不同。比如我婆家安国，因为是药草之乡，长在田野上的药材本身也是好看的花卉，像美人蕉、玫瑰、芍药、菊花等等，田野上到处是大片大片的鲜花，所以家里是不种花的，偶尔有些花开也一定是药材花。 而我在冀东的老家，田野里是繁茂的庄稼，所以家家都喜欢在院子里种花，这也形成了各不相同的传统和风情。 有一次，老爸带我去邻村的一户人家，看他家种的花。他家院子不大，房子也朴素，却种了一院子的花，除了中间一条通向房子的小路，哪里都是花，看的让人惊叹。问他为什么种这么多花，他说，就是喜欢。也许有着别样的故事吧？也许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种花，看花开花落，日子便有序，安然。 乡村人也有爱美或审美的精神追求。在我看来，那时的村庄里，种花养花和看电影是距离他们生活最近的美好了。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追花看花的经历。 小女孩都是喜欢花的，那时候乡村里也有些奇花异卉，一般都长在宅院里，有某种神秘意味，谁家院子里有什么好看的花，什么时候开花我们都清楚得很。每当花季，我们就堂而皇之地闯入人家的院子，围着花转来转去，叽叽喳喳地评论一番。有时热情的主人还会剪一些花朵送给我们，那心情真可以用欢天喜地来形容。 还记得村西有一家的院子里有一棵丁香树，真的是树，不是现在城里看到的从根上就分叉的丁香。那棵树不太高，每到春天就开了一树紫色丁香花。开花的时候好像没有叶子，整个院子都缭绕着神秘的丁香花香，那感觉特别奇异，对，是奇异的感觉，那是小孩才有的特别的感觉。也不知道这棵树在她家生长了所少年，年年花开花落，赏花的主人是不是也有别样的心情。 我小时候的同学淑霞家里，有一棵叫洋月季的花树，也不是现在常见的那种月季花。这棵洋月季开粉色的花，一朵花有层层叠叠数不清的花瓣，不高的花树开着上百朵花，看不到叶子，有一种像大丽花的那种味道，总觉得那就是春天的味道。可惜没有照片留下来，但那时那花那情境已经刻印在我脑海里。其实，直到现在，我再也没见过这样的洋月季花树。转眼经年，不知这棵花树还在不在？ 还记得，当年我们村的村东头有一人家的后院院墙上，一到四五月间就爬满了白色的刺玫花，引得我们一帮小丫头前去观赏。这种白色的刺玫花是复瓣的，远远地就能闻到香气，花朵开在翠绿的叶子中间，疏密有致，天然的艺术大师总能胜过画家的手笔。那家女主人看我们喜欢，有时会慷慨地剪几朵花相送。时光匆匆，许多事已经淹没在时间的洪流里，但这样的场景每次回想都能清晰地回来。 村里还有一户人家，在一个半截的缸岔子里养着夹竹桃，花株好像比我还高，花季开很多粉色的花，有一种特别的、说不清的风情，用现在的语言表达就是很诗意。夹竹桃开花的时候，很多人都特意去她家看花，这让我觉得它特别金贵。看《红楼梦》的时候就想，大观园里有夹竹桃吗？ 同学小明的爸爸也喜欢种花，她家里有一棵木槿花树，让我们很是羡慕。木槿花这个名字就很诗意的样子，而且花期很长，能让我们看好多次。别看现在满大街都是木槿花，但那时在乡村很少见，我们这些小丫头也只能种些指甲花、蜀葵、江西腊、草茉莉之类的小草花，因此这样稀奇少见的木槿花实在是很宝贝的。 小时候离我家不远处是我们村一个老乡医的家。他家算是村里的大户人家，大院子里是青砖瓦房，院门前的门楼上有一丛金藤花，也叫金银花。这株花裸露的根系十分发达，一看就知道年代很久远了。每到五六月间，长长的藤蔓爬满整个楼门院墙，深绿色的叶子里，一丛丛的黄白相间的花儿弯曲着灵巧可爱的花瓣，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仿佛整个村庄都被这些花朵熏香了。我们都知道金藤花是药材，这一株花就像是宣示：他家是行医的。
（上图来自网络） 最让我骄傲自豪的是我的姥姥家，种的花最多，好看的、金贵的花也最多。姥姥家有前后两个大院子，除了菜畦，窗台下、屋檐后，墙根下，菜畦的边边角角都是花。 因为姥爷爱种花，谁家有好看的花，总会千方百计弄些青枝压到院子里，神奇的是，大多都能栽活。后来我从姥姥家的厢房里搜到一本老语文书，书里有篇课文叫《秋翁遇仙记》，我总觉得我姥爷就是书里那个秋翁，像通了仙一样，最会侍弄花，什么花到了姥爷手里都能自带仙气，格外的水灵娇艳。 印象中最好看的是芍药花，每年春天从芍药抽出紫色的芽芽到舒叶、含苞、开花，不知要去看多少次。芍药开花了，花朵比牡丹花都大，叶子油亮亮的，粉色的大花球在明媚的春光中散发着迷人的光彩，院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站在花前，是一种说不清的眩晕的感觉，是喜悦、是骄傲？ 姥爷总是很慷慨地给我掐两朵，让我带回家养几天，我捧着花，一路招摇着回家，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追随着我，别提多开心了，这是村子里唯一盛开的芍药花呀！每次有朋友不识芍药和牡丹，我都自信满满地前去解释，我可是看着芍药花长大的，最有资格帮你们辨识啦。
（上图来自网络） 当然还有其它好看的花啦，一串串粉色的蛤蟆花，后来才知道叫荷包牡丹，夏天午后阴凉里盛开的雪白的凉丹子花，盆栽的火红的石榴花，金红色小喇叭样的的金钟花儿开在搭好的的花架子上，秋天，摆满窗台的各色大菊花...... 现在想来，如梦如幻，那个大院子里的花仍然穿越时空在我的眼前开呀开。 除了这些稀罕少见的花，还有一些常见的小草花。与城市里公园的花不同，乡村的花开得野，开得随心所欲。在乡村里游走，牵牛花开的神出鬼没，转个身就能撞见她，又像天生的装饰大师，一段残墙、一截枯树枝都被他们当做架子，用婉约的藤蔓和鲜亮亮小花装饰起来，远看像一块干净俏丽的小花布，又像身穿花布衣裳的小丫头爬在墙头上，在秋阳下精灵古怪地笑。
特别喜欢猪毛子花，它的生命力特别顽强，它深深地匍匐在土地上，为热爱它的人们奉上五颜六色的绚丽的小花。辛运的是，大嫂家门前就有一片猪毛子花，开花的时候，像是铺在院门前的小花毯。每次回老家，我都会欢喜地蹲下来看看它们，感觉自己也跟着接了地气，长了精神。那乡野的美，恣意的美，谁看了不笑的像花一样呢？
很多身在乡村的人，不善表达，也许写不出诗文，但那些说不出的东西，可以用养花这样的过程来抒发。我姥爷沉默寡言，但姥爷看着花的样子总是笑眯眯的。 印象中，姥姥的发髻上总爱戴着花，不是现在的发饰，而是姥爷种的鲜花，或是又白又香的凉丹子花，学名也叫碧玉簪，或者是火红的石榴花...... 姥姥长得好看，梳着光溜水滑的发髻，戴上花就是一幅古朴典雅的绝美油画。 因为有花在开，院子里格外明亮，戴着花的姥姥从花间走过，整个人都在发光。我想姥爷一定没对姥姥说过我爱你，但那些花们替姥爷说了。 草木花朵是美的本身，那些《诗经》《红楼梦》等等文学名著里，如果没有了这些花草树木的托衬该是多么无趣。所以，一朵花开是治愈贫乏枯燥的药引子，是照亮善与美的自然之光。 乡村人也有他们丰富的精神世界，就像我姥爷和大舅，喜欢花，养了一辈子的花，那开着的花里一定有他们藏在骨头里的深情和爱。 花开灼灼，可以安放向美的心啊。 如今我回老家，只要进了村子就会放慢车速，欣赏一路的花开荼蘼。遇到实在好看花也会跳下车来拍拍拍，有时候赶上被花的主人们看到，会笑着说，这么点花儿菜的，有啥好拍的？我有点不好意思，笑着回说，这是最好看的花啦！
每次回家赏花的时候，总是让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朝鲜电影——《鲜花盛开的村庄》。毫无疑问，这是我深爱乡村的理由之一。 小时候的花一直开到现在，也会陪伴着我，一直开到时光深处。 写于2022.10.20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