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自牧日记手记

自牧是散淡之人，更是勤奋之人。几十年来，他持之以恒，坚毅不拔，写了数百万字的日记，大量的序跋、诗文，令人赞佩。他已整理出版十几种日记、序跋、诗文、信札选集，在文学圈里圈外产生了一定影响。更令人敬佩的是他身为一个医务工作者、一个业余作家，还主编、选编、编校了近二百种各类作品集。

在评论自牧日记创作时，首先要弄清一个问题：日记是文学吗？

我认为，日记是否文学，关键在于作品有没有文学元素，有无高贵的文学精神、审美价值。只要具备丰沛的文学元素，日记、信札、序跋都可以说是文学作品。好的日记、信札、序跋都讲究修辞、逻辑、哲理、感情，作者的喜怒哀乐弥漫在字里行间。历史上有许多游记都脱胎于日记，或者说是文学化的日记，如欧阳修《醉翁亭记》、姚鼐《登泰山记》、苏东坡《前后赤壁赋》、《徐霞客游记》等，都是经典日记，脍炙人口。

回到自牧的日记。他早期的代表作《百味集》出版后，因收录有一部分日记，颇受读者喜爱，短短几年内印刷两次。1993年，他又在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日记专集《人生品录——百味斋日记》。再后来出版《抱香集》《疏篱集》《三清集》《淡墨集——自牧及其作品》《尚宽集》《存素集》《舍得集》时，也都收入有几个月的日记。

到目前为止，自牧已结集刊印了1989年至1997年的日记。“真实”是自牧日记最突出的特点，时间、地点、人物、背景，甚至物候风光，如实道来，而又详略得当。记人记事，抓住典型细节，三言两语，声容笑貌，跃然纸上，给读者留下深刻的记忆。

好的日记决非流水账，事无巨细，毫无价值的生活琐事，买菜、逛街、吃饭等，像皇帝的起居注一样，也无多大意思。伟人的日记，可资历史之研究，可供时代之参考，它们是历史的细节、时代的元素。他们的日记，有的可作小品文，但大量的是生活琐记，虽显琐碎，却也真实地记述了人生。

自牧非伟人也，但自牧的“日记体创作”，姑称“日记体散文”，却折射了一个文人的人格光辉。生活的酸甜苦辣、生命的华采乐段，都在日记中表现出来，读后有一种苍茫感、浩瀚感：原来生活的长河，是如此宏阔隆丽、浪花飞溅、光斑熠熠！友谊的温馨、家庭的甜蜜、创作的得失、奋斗的幸福，即是人生的吉光片羽，同样亦具有一种魅力——艺术的风韵与魅力。自牧的日记是他心灵自由的歌唱。

自牧常以“布衣自牧”、“乡人自牧”自称，谦谦然，恂恂然，但他的心灵是自由的，他像月光下的小夜莺，歌唱生活，吟诵着生命的乐章。他的日记，有长有短，长则一两千字，短则数百字，都是他生活的鸿爪留影，发自肺腑的质感声音。如他2005年1月31日的日记，记述他校对文友散文集《欧风美雨》清样时的心情：

随着窦兄的笔触，走进克里姆林宫，在朱可夫雕像前遐想，寻找高尔基的纪念碑，徜徉于新圣女公墓……倡导“自由、平等、博爱”的卢梭，其棺木正面雕着一扇门，门微启，从里面伸出一只手，递出一枝花来，寓意卢梭把花儿般鲜艳芬芳的人文精神奉献给了人类。

这段文字不仅看出自牧人文知识的丰富，同时也看出自牧日记笔触的广阔性、自由性。古今中外，人文地理，任其笔墨驰骋，挥洒成章。

文章是精神的折射。真挚、质朴、敦厚，有一种清雅而又温馨的情感，氤氲在自牧日记字里行间。读他的日记，更能感觉到他的为人处事：宽容、厚道、热心，任劳任怨，为朋为友一片真诚。与其说他的日记感人，不如说其文字后面的人格更具魅力。自牧工作之余做的三件大事：写日记、撰跋序、写信，踏踏实实，做得有滋有味。在网络如此发达的今天，自牧仍坚持写信，还不时用毛笔小楷，这固然是他的嗜好，更重要的是折射出了一种人文精神、一种情感。在世人浮躁的当今，自牧独善其身，默默读书、写作，为友办事，从事平凡的事业。他的日记、信札，包括序跋，都洋溢着一种诚挚的纯情，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超然物外的感情。

自牧的日记并非随意而写，他的日记内容上大多是文学纪事、朋友往来、编书、读书、写作，公务琐事、儿女情长却很少。他的日记是当代文人活动的原汁原味的纪略，保鲜了一些文人活动的身影和声态笑貌。他交友极其广泛，文脉源远流长。上至达官贵人、名流大家，下至草野之人、芸芸百姓，他都热诚相待，为人作嫁，编校书刊，不遗余力，整日沉浸在文学精神世界中。看他的日记，你怎么也想不到他是一个杂务缠身的医务工作者。可见自牧做事之干练、处人之宽宏、律己之严格。

自牧读书多且杂，古典诗词歌赋、中外文学名著，哲学、历史、政治、经济、社会、家庭、伦理、宗教，从他的日记中都能找到。他引经据典、援桐引凤，随手拈来，且恰到好处。他的序跋，文字极其简约精练，没有词藻的夸饰，没有谀词之风，朴实、温馨，文章优劣，评骘得当。他的古典文学修养深厚，日记中常有文白夹杂的现象。他在《五十集·自牧杂志》的《小引》中写道：

古人云：“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淡庐曰：“大悟近乎更，自觉近乎行，知惜近乎追！既然有醒悟更新之想，当具奋勇直追之行，这就尤为需要珍惜时间，珍惜机会，珍惜友情，珍惜生命。”

在文章结尾处又赋诗一首曰：

布衣自牧五十游，本色淡庐自适流。

素心知止得清静，归真向散别封侯。

这样的文字在他的日记、序跋中比比皆是。他有一篇随笔式跋文，是评介二十四位友人的人品和文章，同时也为二十四位友人画像，谈他们相识相知，交往共事，短短几百字，直陈胸臆，言简情深，其人其行，栩栩如生。而且篇末附小诗一首，读来亲切，似有暖流润身温心。

自牧的日记已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雅致、优美，清新、淡远。自牧为自己的书房起了四个别致的名字：百味斋、淡庐、澈堂、存素簃。他为人为己撰序写跋，也极其简约、精练。他继承明清小品文风，写物记人，寥寥几笔，传神动情。自牧曾云：

“投入精力过小，难以记得细腻感人；投入精力过大，则又影响读书写作。”

人届半百，知命不惑，甘于布衣，甘于淡泊。自牧在《淡庐日影·卷五》的《小引》中写道：

淡泊是一种境界。淡泊，就是拒绝诱惑；淡泊，就是与人为善；淡泊，就是抱朴守真；淡泊，就是珍惜生命。

自牧是个医务工作者，他不仅为人治病，也为社会听诊。他给世人开的处方只有两个词：镇静、淡泊。

自牧给社会人生开的处方，有无疗效？请君读读他的日记、诗文再说吧。

注：文中自牧，原名邓基平，

1991年毕业于山东大学作家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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