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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克 | 问候父亲

 时光捡漏 2022-10-23 发布于陕西


『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图片来自网络

车子开到距离村子一公里开外的堎坎边的时候,晒了一整天的太阳忽然躲进了层层厚云,稍稍凌厉的东风刮了起来。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霜降,不应该是西北风呼呼地刮吗?东风再起,抬头看天,早已是层层叠叠的暗云,看不到一丁点瓦蓝了。

堎坎边是村里人对南边耕地的习惯叫法,一人多高、东西走向的土坎将耕地分成了一层台阶。堎坎上至公路,耕地平平展展,堎坎下往南,一直是呈下坡状。村里的耕地大多在堎坎上,至于堎坎下,那是几乎微不足道的零星耕地,最为重要的是,堎坎下是队里划定的公坟。村里人说起堎坎边,能与庄稼收种直接有关的不多,那往往是腊月三十、正月十五,又或是清明、十月一祭奠逝去的亲人的时候。堎坎之上,那是生机盎然、生命勃发的人世间,堎坎之下,那是亲人们远赴另外一个世界的地方。

父亲离开已经486天,堎坎上的麦子种了又割,割了又种。旱芦苇满当当地覆盖了公坟区域的每一寸土地,在临近傍晚的时候,随着东风摇曳的芦苇群给这片土地平添了几分寂静。一条踩得平整的土路将公坟区划为东西两片,我的曾祖母、祖父,以及我的父亲长眠在西边临近高速路的区域。这条路走了多少年?该是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每年的固定节日,我跟在父亲后面,提着供品,一步步从家里走到堎坎边。这是一条漫长的路途,其中却有着孩童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兴奋和虔诚。曾祖母百岁高寿,无疾而终,三周年纪念日时候,我已是三岁娃娃,头脑里竟隐隐约约记得家里过事的场景。立在坟前的麻石碑在风吹日晒中度过了近半个世纪,与周遭高耸的青石碑相比,显得有些低矮,甚至不起眼。父亲每次都要提及当年给曾祖母立碑的旧事,不要看这个碑子矮小,当年可是全队第一个石碑!

站在父亲的坟冢前,过去三、四十年的光景从脑海一闪而过。我从外出求学、再到上班工作,每年来公坟的机会只有腊月正月,至于清明和十月一,那都是父亲一个人,或是和我的叔父、两位姑姑前往祭奠。祖父殁于1999年正月,坟冢就在曾祖母的脚下。一年又一年,腊月三十给亡人挑灯笼,正月十五继续点亮灯笼,燃放几筒烟花,如同完成既定的规程一般,我从来没有想过更多,想到今后。

站在父亲的坟冢前,我不止一次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声。燃烧着的纸钱随着风向漂浮,一团一团地腾空而起,相互追逐着飘向西边。从家门口到堎坎边,父亲走了一辈子,最终停留在了目的地,永远留下,再不会回来。这条路,我走过了三十多年,今后还要走下去。高速路和匝道画了一个半圆,将父亲长眠的地方团团围住。每次从高速上下,减速通过匝道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地转过头,目光穿过隔离带的空隙,哪怕只有零点几秒,也要与父亲注视,以这种特殊的方式与父亲交流。

站在父亲的坟冢前,我没有说出来只字半语,心里已经把要说的话默默讲给了父亲。我从来没有意识到,父亲在家的日子里,他要处理如此多的事务。亲戚朋友、街坊邻居的红白喜事,父亲一场不落,全都代表我们兄弟落实;端午节、中秋节,送裹肚、送核桃,四时八节的你来我往,父亲骑着他的自行车,总要把礼数尽到;清明节、十月一,给逝去的我的外曾祖母、外舅祖父和舅祖母,还有我的外祖父、外祖母上坟祭奠,父亲从来都不会打扰我们兄弟正常的上班生活,他会把这一应事情全部打理到位。父亲走了的486天,他在世时候做过的事情,我们正在一一经历。我要对父亲说,他时常惦记的事情,我都学着他的样子,一一落实了。就在这个周五,我约了表姑,还有表弟,一同祭奠了父亲老舅家逝去的亲人们。就在今天中午,我和小舅一起,祭奠了逝去的几位外祖父、祖母,还有我的二舅。2021年是充满哀痛、灰暗的一年,父亲走了不足俩月,二舅紧跟着走了。如果没有高速路相隔,父亲和二舅的坟冢只有半里地的脚程,父亲长眠的地方叫堎坎底下,二舅安葬在同一条堎坎下,只是,他们的习惯叫法是洼里!

工作缘故,我没能与家人和亲戚一同去给父亲送寒衣。近一周来,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街道的小摊贩应时摆出了纸钱和各式寒衣,每看到一次,我的心里就沉重一次。在特殊的日子里,自己该去弥补自己没有做完的事情,一年只有一次十月一,谁又愿意把遗憾留在不可挽回的日子?

站在父亲的坟冢前,光线愈发变得灰暗。南来北往的车辆一刻不停地来回穿梭着,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愈发聒噪。我把心里的话全部讲给父亲听,摆上他最爱吃的豆沙饼和蜜桔。当最后一沓纸钱点燃的时候,旋地而起的纸灰升向高空,借着风势,掠过绿化带高大的乔木,掠过高速路,飘向西边的洼里……

END
作者简介

辛克,年届不惑,乐于平淡,崇尚简单,码字撰文,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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