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新疆

西域七匹狼，曹魏对西域稳定的贡献

东汉末年，外戚和宦官轮番专权，政治腐败，社会 动荡，中央朝廷⾃顾不睱，放松了对边疆的管理。于是，西域诸国弱⾁强⾷，互相兼并，最后西域形成了七个大国争雄的局⾯。据 《魏略*西戎传》记载，其具体情况是:

南道西行：

且末、小宛、精绝、楼兰归属于鄯善；

戎卢、扜[yū]弥、渠勒、皮山归属于于阗；

中道西行：

吐鲁番盆地为车师前部；

尉犁、危须、山国归属于焉耆;

姑墨、温宿、尉头归属于龟兹；

桢中、莎车、竭石、渠莎、西夜、依耐、蒲犁、亿若、楡令、捐毒、休修、琴国归属于疏勒；

北新道西行：

东且弥、西且弥、单桓、毕陆、蒲陆、乌贪归属于车师后部

准噶尔盆地西部和伊犁河流域仍为乌孙所有，乌孙分离为⼤⼩、⼆昆弥（昆莫），国势已经较弱；疏勒兼地最⼴，车师后部兵精马壮，实⼒最强。

公元184年的东汉王朝，不只是由张角三兄弟在冀州发起的黄巾之乱，还有凉州北地郡、安定郡等爆发的羌人等少数民族发起的叛乱。羌人是长期盘踞在河西走廊周边的少数民族，在东汉年间和中原王朝打了一场持续上百年的汉羌之战。

东汉末年的羌人分布

公元211年，曹操击败韩遂、马超、平定河西之乱，重新控制河西走廊，在曹操死后，曹丕篡汉自立的第一年（公元221年），曹丕派曹真荡平河西地区胡人叛乱，西域通往中原的道路重新通畅。西域各国原本就顺从中原政权，得知曹军打通了河西走廊，像鄯善、龟兹、于阗等国家的国王纷纷派遣使节进入洛阳，表示对曹魏政权的臣服，并受到曹丕的热情接待与封赏。

公元222年，曹丕任命承移为西域长史，在罗布泊西北的鄯善国海头城设置长史府,管辖西域各国。同时在⾼昌壁(今吐鲁番市的⾼昌故城)设置戊⼰校尉，实行军屯制度来开发西域，后来又在西域设置伊吾县（今哈密伊吾县），上述单位都归属凉州刺史下的敦煌郡管辖。对于西域各国，曹魏则采取羁縻统治的方式，一般不干涉其国内事务。通过这种“耕战一体的”行政管理模式，曹魏对西域地区的管控力虽然较汉代有所下降，但还算是基本掌握在自己手中。西域有了中央政府派遣的军事和政治部门的监护，很快平静和安定下来。曹魏前后任用的敦煌郡太守仓慈和皇甫隆，就是管理河西及西域地区的强人。

张轨祖孙四代治前凉——乱世中的世外桃源

公元265年，司马炎废魏帝，建立西晋，先灭蜀后灭吴，统一中原，继而投入西域的经营。西晋对西域的管辖仍然沿袭了曹魏旧的制度，在楼兰设立西域长史府，管辖西域，高昌设立戊已校尉和伊吾宜禾都尉协同工作领导屯田戍守。西晋在鄯善置鄯善郡。西域长史向西域各国转达中央政府和敦煌太守的命令，迎送并保护中央派往西域去慰问各国的特使，反映西域各国情况，迎送西域各国进京朝贡的使者，维护西域南道与中道商队的安全。

东汉末年时，鲜卑兴起，其势⼒已经远达阿尔泰山和准噶尔盆地东北部。曹魏时期，鲜卑政权解体，右部鲜卑散牧于阿尔泰⼭内外, 与呼揭和车师后部杂居在一起。晋朝初期，右部鲜卑阿罗多强盛，开始掠夺呼揭和车师后部，迫使他们向中亚迁徙，西域因此动乱。公元275年 (晋武帝咸宁元年），戊已校尉马循率领屯田将士北征右部鲜卑，大获全胜。八王之乱后，晋朝在西域三十六国的羁縻统治一度中断。

西域地区按照当时的行政区划属于凉州刺史管辖，在这个时期凉州的时局变化对西域的影响巨大。

晋武帝死后，发生“八王之乱”，此时，凉州大姓汉人张轨被西晋朝庭封为凉州刺史，张轨到任后，立刻领兵击败当时在凉州叛乱的鲜卑族，斩首一万多人，又消灭横行凉州的地方盗贼，从此安定了凉州地区的治安。在永嘉之乱后，张轨大修凉州治所姑臧城（今甘肃武威市），作为凉州的州府，在张轨死后，张轨的亲信部下拥立张轨长子张寔[shí]继任了凉州牧之职。而在同时，东晋朝廷也已经建立，张寔遥尊东晋朝廷，张寔、张茂兄弟在位时间不长，但也完成了保境安民的使命，使前凉成为稳定割据的一方诸侯。

在张寔之子张骏即位后，这个割据政权的势力达到了顶峰。张骏，字公庭，史书记载从小长得奇特壮美，十岁就能写文章，还善写乐府。张骏在位时派其部将率军两千里远征塔里木盆地的龟兹和鄯善，之后西域的城邦国家也都臣服于前凉这个割据政权，前凉对西域重新实施羁縻统治。张骏在位时间二十二年，是前凉在位时间最长的君主，他与儿子张重华，共统治前凉近三十年，这个期间也是前凉国势达到鼎盛的黄金时代。

但承平日久之后，张骏晚年，包括张重华时期，也逐渐滋养了荒怠政事，贪图享乐的风气。后赵和冉魏相继灭亡，自顾不暇，前凉仍能偏安西北。但是到符坚攻略关中，建立前秦，日益强大以后，前凉的好日子也就快到头了。

后梁吕光——西域之王

但自公元353年张重华病死后前凉就内乱不止，国力大衰，最终被前秦攻灭，公元382年，车师前部王弥窴[tián]、鄯善王休密驮因与龟兹等西域国家产生矛盾，赴长安朝贡时表示龟兹、大宛等国虽然向天朝朝贡，但是身怀二心，希望王师能够效仿汉朝建立西域都护府，这就是想借前秦军队之手消灭自己的敌人。公元383年，吕光以车师前部王弥窴、鄯善王休密驮为向导，从首都长安一路向西，公元384年的七月，吕光攻下龟兹。当时，西域三十余国惮于吕光威名，尽皆遣使纳贡，归附前秦，上缴汉朝政府所赐符节。这年八月，苻坚闻听西域平定，任命吕光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玉门以西诸军事，安西将军、西域校尉、进封顺乡侯，实际上就是把吕光留在了西域，但因为这年苻坚在淝[féi]水之战战败，自己也无法稳定北方地区，关中大乱，道路不通，诏命未能传至西域。

第二年3月，吕光开始引兵东归，被阻于河西走廊，后占据姑臧城， 公元386年，吕光得知了苻坚在长安被姚苌[cháng]勒死的消息，10年后，已在凉州立稳脚跟的吕光建国大凉（也就是后凉），自号大凉天王，改元龙飞，成为了 “西域之王” 。

西凉,北凉——四十年凉凉

公元399年2月，后凉建康（今甘肃酒泉）太守段业在沮渠[jǔ qú]蒙逊支持下改称凉王，迁都骆驼城(今甘肃张掖西北十五公里处)，改元天玺。因张掖在河西四郡之北，故史称北凉。公元400年，北凉的敦煌太守李暠[hào]建立西凉政权（李暠自称西汉飞将军李广十六世孙，为唐朝皇室认定的先祖，公元743年李暠十一世孙唐玄宗李隆基追尊其为兴圣皇帝）。

北凉安弘嵩隶楷书大智度论卷，来自后秦鸠摩罗什汉译《大品般若经》,现藏故宫博物院

安弘嵩隶楷书大智度论卷，故宫博物院链接：

https://www./collection/handwriting/231510.html.html

李暠建立了西凉后，西域各国自然开始转投西凉。因为敦煌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是东来西去的门户，向西管辖万里。建初元年，李暠以自己的儿子李让为敦煌太守，并且以重臣宋繇[yáo]为敦煌护军，节制西域、镇守敦煌。“遣折冲将军宋繇东伐凉兴,并击玉门以西诸城，皆下之。遂屯玉门阳关,广田积谷,为东伐持久之计。”这里所谓玉门以西诸城,实际指伊吾、高昌、善鄯、车师前部等新疆东部地区各个城邦。

伊吾西凉和高昌北凉----流亡的政府

南朝宋景平元年（公元423年）四月，李宝（李暠之孙）率领部下退出晋昌，抵达流沙西面的伊吾（今新疆哈密），凭借流沙对抗北凉，建立伊吾西凉（又称后西凉）。李宝一方面鼓励屯田增加人口，一方面向北边的柔然人表示臣服，依靠柔然和大漠的双重保护和已经控制了整个凉州，威服西域的北凉对抗。但是伊吾西凉的人口土地还是太少，李宝除了礼贤下士收纳遗民，只有等待时机完成回归故土。公元442年李宝返回敦煌，被北魏封为沙洲牧，伊吾西凉政权就此终结，六月，之前北凉的沮渠无讳带兵从善鄯攻占高昌（史称后北凉），此后以柔然-南朝-高昌北凉为一方，以北魏-车师为一方，西域的代理人战争正式开打。

公元460年的某一天，经常出入高昌的柔然人突然发动突袭，向昔日的盟友开刀，沮渠安周毫无防备，在睡梦中被柔然人杀死，沮渠家被灭族，“柔然攻高昌，杀沮渠安周，灭沮渠氏，以阚[kàn]伯周为高昌王”

嚈哒、高车——西域的过客，和四姓高昌

北凉亡后北魏中央政权无力直接控制西域，西域邦国林立，除了之前的伊吾西凉和高昌北凉外，还有本地传统城邦国家疏勒、龟兹、姑墨、焉耆、于阗等，以及柔然、高车、嚈哒 [yàn dā]、吐谷浑、突厥等势力在西域此消彼长。以东疆为例，哈密吐鲁番，自古以来就有中原汉族人士聚居的地方，在高昌北凉灭亡以后，阚[ kàn ]氏高昌（460-488），张氏高昌（488-496），马氏高昌（496-501），麴[ qū ]氏高昌（501-640）四个汉族割据政权相继统治着吐鲁番地区。

阚氏高昌继承了高昌北凉的行政区划，柔然在之后继续进行了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完全控制了丝路北道上的焉耆、龟兹、姑墨，只有南道的于阗还保持半独立，在北魏、柔然、嚈哒[ yàn dā ]吐谷浑之间保持平衡。柔然也由盛转衰，公元487年，柔然再次南下进攻北魏。此时的北魏皇帝是著名孝文帝拓跋宏，北魏正在强大的时候，柔然部署高车去打头阵。高车叛离柔然，率领十几万人进入西域，并且和北魏建立了友好关系。

柔然多次征讨都告失败，引发了一系列的反应，次年（公元488年），高车进攻高昌，杀死阚首归，立张孟明为高昌王。次年伊吾城主高羔子背叛柔然举城投降北魏，北魏正式设置伊吾郡。北魏开始依靠高车作为其西域的代理人，北抗柔然，西拒嚈哒。

高车相比于柔然财力更弱一些，因此对其属下的西域各国压榨也更加严重，高昌人对傀儡国王张孟明虽有不满，但不敢发作。高车此后在疏勒一带多次和嚈哒作战，大概在公元495-500年之间遭到了惨败，嚈哒人成功把势力扩张到了龟兹一带。因此在496年高昌人群起反抗，杀死了张孟明和高车的监督官员，立马儒为高昌王，马儒因为强迫高昌人往河西内迁，在公元501年被高昌人所杀，立马儒的右长史麴嘉为高昌王。

麴嘉就聪明得多，同时向柔然和高车表示臣服，另外还继续派人去北魏请求内迁，同时问北魏要各种文学典籍。北魏朝廷也察觉到麴嘉的遣使只是用柔然和高车来做讨价还价的借口，并不是想真心内迁，于是就顺坡下驴，拒绝了麴嘉的内迁请求，麹嘉小心翼翼地应对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以及内部异议者的围攻，使得自己的政权持续了138年（502-640年），它是这一系列当地政权中持续时间最长的。

高车就是敕勒人，公元487年，趁着柔然北魏大战的良机，整合了焉耆、龟兹、鄯善、于阗，在古车师前部(今新疆吐鲁番交河故城一带)，建立高车王国，势力一度强大起来，和柔然在东疆地区南北对峙。嚈哒为了向东发展，在公元507年，趁着高车国内部的叛乱，出兵消灭新的高车王跋利延，扶持傀儡高车国王，高车国实际成了嚈哒的附庸。

北朝民歌《敕勒川》

最强盛时期的嚈哒

突厥的兴起——阿尔泰山下狼的后裔

汉代的西域36国经过两个世纪的互相兼并，已经形成了几个大国控制南疆的局面，包括疏勒（喀什），龟兹（库车），焉耆，鄯善（若羌），于阗（于田）。

北魏崩溃分裂后，柔然在新疆地区势力中最强，东魏武定四年（546年），柔然灭高车。但是，突厥人的崛起打破了柔然鼎盛的表象。突厥人本是柔然人的锻奴（也就是专门给柔然人打铁的），以交纳铁器为贡赋。突厥人通过征讨高车人、铁勒人增强了自己的实力，公元552年突厥土门进攻柔然大获全胜，后统一北方草原，公元 555年，土门的儿子木杆可汗大败柔然邓叔子可汗，邓叔子可汗逃亡西魏，不久，木杆可汗又逼迫西魏交出邓叔子可汗，并在长安城青门外斩杀邓叔子可汗，灭亡了享国一百五十三年的柔然汗国。

之后土门的弟弟室点密佣兵10万，10年间征服西域、阿姆河、锡尔河流域；室点密死后其子达头可汗反对最高可汗，建立西突厥汗国（东西以阿尔泰山为界限），西突厥汗国控制了整个新疆地区，618-628统叶护可汗时期是西突厥最强大的时候；657年西突厥汗国被唐和回纥灭亡，残部后来融入其他民族。

公元557年，突厥联合波斯灭亡并瓜分了嚈哒。西域东部的高昌也不得不臣服于突厥，自此基本断绝了和中原帝国的联系。之前被柔然高车统治的西域诸国现在陷入了突厥之手。北方地区突厥早期王庭在阿尔泰山，这样他们就能很能轻松控制天山北部草原铁勒诸部（铁勒即丁零）。周、齐慑于突厥的势力，为获得军事援助都加以纵容讨好。突厥在西域地区也打败了吐谷浑，至隋一统天下时，西突厥已经控制了东至高昌，西至河中的整个西域、中亚地区。突厥室点密也在龟兹设立牙帐称可汗，但是还隶属于木杆可汗。

总结一下：

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 it was the age of wisdom, it was the age of foolishness, it was the epoch of belief, it was the epoch of incredulity, it was the season of Light, it was the season of Darkness.

魏晋南北朝时代长达350余年，（从公元220年曹丕称帝到公元581杨坚代北周），在这⼀漫长的历史时期中，整个北方都经历着民族大融合的混乱。是那么的欣欣向荣，又是那么的让人看不到尽头的绝望。

按下葫芦浮起瓢, 匈奴走了，还有后来人！游牧民族相继崛起:柔然是东胡的后裔，与鲜卑有密切的亲缘关系，当它统治蒙古⾼原时，⼜有众多的匈奴和鲜卑余部落归顺于柔然这个大集团。高车由丁零发展⽽来，是柔然的主要属部，⾼车⼈和柔然⼈长期居住在⼀起，共同⽣产和⽣活，相互的影响极⼤。嚈哒是阿尔泰山周围的呼得人和东部天山以北的车师人西迁形成，即古代阿尔泰游牧民族与印欧塞种游牧民族混合后裔，其强盛时期的政治中心在阿富汗地区，北魏则是鲜卑拓跋部建⽴的政权…这些古代民族在染指西域的同时，也在阿尔泰山脚下孕育出了狼的孩子——突厥。

公元275年，不断膨胀的鲜卑曾短暂饮马东天山，同时期西域诸国保持尊曹魏和西晋为宗主国。

社仑时期（402-410）的柔然已然强大，越过了阿尔泰山羁縻西域数国，嚈哒和高车在长大之前也都是柔然臂膀下的孩子；

乘着柔然和鲜卑战争之时，公元487年开始，正值盛年的高车不愿再做柔然的马前卒，脱离了柔然，进入西域，6世纪初，偏安一隅的高车人还是无法抵挡西方来的兄弟嚈哒人，嚈哒挤压高车硬扛东北方向的柔然。与此同时，嚈哒人又东进控制塔里木盆地西部，控制了于阗、焉耆。此时新疆的东南角善鄯则是鲜卑吐谷浑（伏连筹在位时期490-529）；

杂交会产生更凶猛的物种——随后兴起的突厥在公元555先是灭了柔然，在公元557年又亡了嚈哒，收归了两家的地盘。

北魏之后，中原地区的政权就没有再越过玉门关了...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辽宁博物馆 宋摹本《顾恺之洛神赋图卷》（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