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片摄于凤凰大道与武夷山大道交界经开区路口）
（一） 每天上下班，要经过两个十字路口。 那天，穆晓猛然发现多了几张告示牌，心里生出些悸动，正准备打开电脑记一记感慨，十几年未联系也未见过的初中同学秦战，突然拜访。原来，秦战开了驾校，穆晓的妹妹穆晨一家都在秦战那学车考驾照。偶然下，打探到与穆晓有渊源。 初中时，秦战在学校是个成绩一塌糊涂的“二溜子”，上头三个哥哥。秦战老妈想死要个闺女，哪知道辛苦怀胎十月，生出来又是个带把的。幸亏，秦战从小，五官倒是长得像姑娘一样俊俏清秀。老妈和家里三个哥原把秦战当女孩子一样宠，扎辫子，穿裙子。 那秦战小时候乐得由家里折腾，打上学开始，男孩儿本性一下便显露便出来了：打架、捣蛋、捉弄女生，一日不生事，就浑身难受。出了事儿，三个哥哥轮流顶着，硬把秦战惯了个无法无天。 穆晓初中时是秦战班里的学习委员，乖巧安静，又懂事儿。秦战每天放学回家，都跟在穆晓身后，要经过穆晓那村子。
有一次，穆晓在前面急赶着路回家做饭，父母都出差，弟弟妹妹等着她照顾。 身后，一伙隔壁村的男孩子们在起哄： “秦战，小学到现在，你把所有女同学都给欺负哭过了吧？” “那是的！没两百，也有一百多个了……”秦战甩甩长刘海，得意扬扬地吹了个口哨。 “不见得吧——前面就有一个——”与穆晓同村的同班同学孙志军阴阳怪气着。他今天被穆晓检查到作业没写，被老师罚站了，正一肚子火:“还同村邻居呢，你穆晓不仁，别怪我不义……” 秦战“切”了一声，没再吭声。他确实从没惹过穆晓。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穆晓波澜不惊安静看着他要作业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秦战心里总发慌。他再浑，也把穆晓要检查的作业乖乖做好——当然，是抄好！ 秦战从没见穆晓大声欢笑过，也不见穆晓很生气过。她像一池静谧的湖水，丢下块大石头，也很快悄然无声……这是秦战曾经想到过最优美的句子，用来在心里形容穆晓了。不过，没人知道。 正是青春莽撞的男孩子们，被孙志军拖音卖调几下一挑唆，个个都开始起哄了 ——是哦！就没欺负过穆晓？ ——你小子，不会是那个什么了吧？ 七嘴八舌。秦战被急红了脸：“不就欺负个女生么！小菜一碟！” 他刷刷刷几个快步追上前头的穆晓，拉住穆晓的辫子。正低头急赶路的穆晓猛地被扯住，疼得“呀！”的一声踉跄止住步。孙志军幸灾乐祸，其他人哄然大笑。秦战吓了一跳，赶紧跑回男生队伍里。 穆晓按住扯疼的头皮，慢慢转身回过头。风吹过她凌乱的头发，她解开捋捋，安静站得笔直，挨个看过一帮男孩子。 男生们越走越慢。就快走到穆晓跟前，个个不再吭声。穆晓往前两步，站在孙志军目前。孙志军吓得往后连续退了好几步：“不是我！又不是我！” 穆晓冷眼看了看孙志军。转向秦战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啪”地就是一巴掌。留下一句话“没得救了！”回头便走了。 男孩子们全愣住，鸦雀无声，空气都好像凝结住了。好一会儿，秦战捂着发烫的脸回过神——她怎么一下就知道，是我扯她辫子了？ ……. 秦战初中没毕业，果然像穆晓断言的那样——没得救，死活不肯读书。随了老爹学开东风车，拉煤、拉砖、拉木头……十八岁时，俨然已是老司机。穆晓那时还在县城准备高考中，秦战经过穆晓村子，总有意无意地向穆晓母亲聊几句打听穆晓的近况。都是乡邻，一来二往，就非常熟悉了。
（二） 穆晓招呼穆晨和秦战在客厅喝茶水时，搜索着记忆里这些关于秦战的片段。假如不是妹妹穆晨领来，穆晓绝对不敢认面前这五大三粗、大腹便便的黑汉子是当年那个甩着长刘海的清瘦调皮男生。 秦战说一直从穆晓母亲那知晓着穆晓所有。穆晓风轻云淡：“是么。谢谢有心。”品着茶，不再吭声。秦战尴尬。向穆晨使着眼色。穆晨赶紧解释： “我们都在秦战那驾校通过考试了，还有你初中好几个女同学。姐你不学车么？秦战那有个什么指标，只需交点考试费，其它费用全免。你那么晕车，自己开车就不晕了！秦战他一定会亲自教你的……” 穆晓真有些心动。每次出门的晕车，都像大病一场。开车能不晕车，出行可真方便许多！于是答应午饭后，去秦战驾校看看。 秦战开着越野，乐颠颠地把穆晓穆晨两姐妹拉到驾校食堂。穆晓果然又吐得天昏地暗。到驾校下车时，简直虚脱的状态，脸色苍白，哪里还有精力吃饭、学开车。 勉强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两个小时，穆晓才好不容易缓过点神。天空下着小雨，陆陆续续来了下午练车的人。穆晨与驾校里的那些教练打情骂俏着。穆晓一个人坐在教练场旁，身影清瘦、孤单。 秦战打着哈哈走近穆晓：“你看你妹妹，活得多开心自在！你总这样——” 穆晓抬起晕车后略显疲倦的双眼，安静打断秦战：“怎样？” 秦战看着风里那双眼，想起很多年前那句“没得救了！”一下子顿住。半响，挠着脑袋支支吾吾：“我现在，有……个分校，一共……部车……” “恭喜。”穆晓依旧风轻云淡。 秦战有点急。 “那个——穆晓，你弟弟妹妹就是我弟弟妹妹，他们有什么事儿都找我商量——” “你要有什么，也可以找我——” “是么？”“哦。”“好。”穆晓仍然波澜不惊。 那个下午，穆晨死活拉着穆晓坐上秦战的教练车。秦战教手动挡的起动直行时，刚要伸手按住穆晓的手，穆晓突然间缩了回去。把穆晨吓得哇哇直叫：“老姐！哪个学开车的，不被教练揩油啊！秦战在你面前，已经算很老实啦！” 最后，穆晓的练车在狂吐里不得不结束。秦战叹气，终于不忍心穆晓吐得死去活来。 “难怪几年前见过你的同学都说，你家老公把你藏得很紧……你对坐车，有了心理障碍，他却纵容你逃避，不肯面对……”
穆晓回到家时，已近傍晚。才给秦战回信：此生不再学开车！ 秦战立刻回信：这么多年来，你从来没主动联系过任何同学，最困难的时候，也不肯！岁月就没改变过一点点你那清高和自傲…… 穆晓看着短信，打开电脑，继续完成上午未完成的一篇文章—— 《在城市的细节里孤单》 一个女人掩去所有铅华和灿烂，也错了么？ 世间，再寂静或漠然，每个女人只是想获取一个男人的深爱。 经年后，也总有人会在心底质问自己——值不值得？ 这繁华世界，有豪车的男女都已不少，能陪你用双脚一路走下去的，却不会多。 或许，每个人其实都生活地很“象牙塔”，各自有各自的小世界。你不懂抱怨社会这里那里的不公，不屑人前身后蜚短流长，更不会羡慕别人可以一天挣多少钱。 你只知道日复一日地忙碌、专注在一件件琐碎之事——家人，工作，越忙越忽略了自己的感受。冷不丁静下来，你就会突然觉得没了自我，才会很孤单。 自小成绩优秀未必是好事。你还在求学、求学，工作、工作中挣扎时，那些过往在校园里成绩不优秀的辍学同学，早就积累了满满为人处事的经验，照样收获种种精彩。 不是清高。因为获得比常人更多知识，才更下意识去探求生命和生活的意义所在，不能像无知者一样浑浑噩噩大大咧咧； 也不是自傲。正因书中读到太多美好，必须对自己要求越来越高，却总徒增烦恼；当你从裹腹奔赴到终于衣食无忧，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迷茫，然后松懈——懒于去试探自己是否还有其它能力所在！ 很多人曾说，你像块飞毯，随身携带着桃花源，在任何时候始终镇定、优雅，好像迅速适应新环境，和每一个人新认识的人都能谈笑风生。 可原来，在同样热闹的十字路口，你也会有痛彻心底的孤独，在永远人不见着的深处悲哀。
人与人，最可悲的，就是在一起，却走不进彼此心里。各自忙碌，不给自己展示愉悦的机会？有多久，已想不起美好的细节？ 好像越来越没有幸福感。那些源于细节的幸福，全都散在生活的各个角落里，快淡漠地想不起来应该去捡起一些。 快放学了，该去接孩子回家。 雍容大度的自然里，树底下那个或仰首或低头的小身影，才能让身为母亲的你，滋生一点点渺小的感动，知道该往哪呈现。是不是女人一旦承担母亲这个角色，都会为孩子胜过一切？ 也许，无知一点，才可以快乐更简单点。 不要去确知到底要生活在怎样的世界，生命该怎样过才更精彩。 当你双眼去收集天边的流云，去感应蓝天白云间仿若天使飞过的痕迹，你就会相信再小的林子里都可以有精灵。 在这个准备一辈子生活的小城里，无聊地讲任何大道理对人生到底有什么拯救？不如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像女娲补天一样，把自己的荒凉感先弥补起来。 只希望，闲下时，有个人可以聊得起天，一个，就够了；有个地儿，懒懒时可以蹭顿饭，或者，城市的夜幕降临，有一个人能为你洗菜切菜，一起听菜下进锅里嗞嗞地响声…… 这些，不亚于山中虫鸣，应该都可以是无可替代的幸福. 这个城市，有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家。 也许，还会躲在城市的某个细节孤单。可你知道—— 你怎样，家便怎样。你是什么，家便是什么。 你有光明，家，便不黑暗。(2012-03-16)
（四） 穆晓长吁一口气，点击电脑文档保存。起身，准备关机。想想又伏下身子，打开文档发送，把刚写好的文章转给了秦战。想象秦战那二愣子看见文字时的一脸迷茫，穆晓忍不住对着空气抛下一个轻笑。取钥匙，开门。关门。接孩子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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