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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做生发液，外出开拓市场时认识的。我去他店里推广我代理的生发液，他有兴趣就留下了一叠资料，彼此互加了微信。平时联系不多。偶尔我的其他的理发店的老板有客户成交的时候，我会把我回款给理发店老板的打款截图发给他看，鼓励他推广。就这样简短聊过几次。
他身边有需求的客户其实挺多，但他总是说，搞不定，别人都不信任他。我就问他：你够自信吗？你信任你自己吗？ 他说：我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自信。你能让我找回自信吗？ 我不想在情绪上跟他多纠结，就说：其实人没有自信与不自信的问题，只有钱够花与不够花的问题。 他就笑：一言难尽！你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虽然不是什么大腕，但也不是时间多得没处打发，喜欢探究别人讲故事的人。没价值的功夫茶少喝。 昨天他介绍过来的一个客户，确定拿货了，要我把货送到他理发店先。我就抽空过去一趟。 他店在火炼树那里的明苑小区楼下，我骑小黄车几分钟就到了。正好他也给一个客人刚刚剪完头不忙，我们就坐下来聊聊天。只交易不交流的合作肯定是不行的。 我在他店里的镜子面前坐下，看看自己一个帅气的表情，给自己打打气先。这种有目的性的沟通其实最伤神。 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忙完了是吧？ 他说：是。 我说：你这个客人挺好的啊，我们就聊了几句话，他就确定拿货了。等会他打款过来，我立刻就把你的回款给你。 他说：不，是你们很厉害，我是不行的。 我就笑。 我当着他面打电话给那个客人，嘟嘟嘟响了半天，没人接。中午吃饭时间，估计那个人在忙。正好也是给我们聊天创造机会。 我说：你这个客人是做什么的？ 他说：我不知道哦，我从来不跟客人东拉西扯的。 其实我很反感他这样说，这怎么能是东拉西扯呢？聊天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情，对别人好奇是最基本的生活态度，客人在你手上被折磨了半天你却从来不关心一下他的感受，这是最不负责任的行为。 不过现在还不是教训他的时候。 我说：喔，你觉得两个人聊天就是东拉西扯是吗？ 他说：也不是啦，是我不想要和别人聊天，没心情，聊什么呢？ 我就笑：上次你就想要和我聊聊人生，说说你自己的故事，也是这个原因是吧？说说吧，到底怎么啦？今天正好有空，你就说出你的故事吧！ 其实人生每一刻都是鲁豫有约：幕后制作，导演脚本，前台录播，全部都是一个人完工，不仅观众少得可怜，而且打赏得特别少。 这就是普通人生命的真相：根本没办法罢工！ 他说：感觉现在做什么都没用。每天楼上楼下，面对的人就这么几个，做的事情也都是重复。根本看不到希望，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养个狗都不给我亲！ 你看你才过来第一次，它就跑到你脚底下打呼噜了，我养它差不多三年了，一次这样的待遇都没有。你说我活着啥意思？ 我就笑，如果不是他这样说，我真不会相信有个人想不开的时候，连狗的一个动作，都可以引发他的自杀想法。 他的话让我重新审视了他一下：牛仔裤，黑T桖，板寸头梳得油光蹭亮。衣着干净，头发整洁，这样的人绝不会自杀。只是眼神没有光泽，那是因为脑袋里塞满了太多的猪油，看不到明天的方向。这就是我的价值，我要用我的生命经验给他做心理疏导。 我说：你今年多大了？ 结婚多久了？ 你老婆在做什么？ 你有几个孩子？ 你的父母呢？ 你为什么来东莞，你来东莞多久了，你本身是哪里人？ 你说的没用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怎样才有用？ 你所谓的有用的生活是怎样的？你曾经过过你说的这种有用的生活吗？ 每个人都不喜欢重复，你为此而做过什么努力吗？ 你喜欢什么？你过去的人生履历中，做过什么开心骄傲的事情呢？ 反正做咨询就是询问，当然没有人会把自己当成病人给你来审问的。这就要求发问者除了具有高超的提问的技巧外，还需要花费大量功夫与被问者做深层次的信任感的建立。我在这里就不一一道来了，而且为了保护当事人的隐私与抵触，我这里就简略地说一下。 他今年将近四十岁，来东莞差不多20年了，有个女儿在东华中学上初三。老家广西，家里只有母亲一人尚在。 在这里的时候， 我打断他的叙述问：一个男人有很多社会角色要扮演，儿子就是其中一种。你觉得，作为一个儿子，你对得起你母亲吗？如果你今天就死了，在你的生命列表中，儿子这一项，你有遗憾吗？ 我尽量用最直白的话，接近他语言风格的话和他沟通。比如，当面和他说话的时候，我肯定说不出“生命”“遗憾”“社会角色”这种词汇的，但是文字表达的时候，我只有用这种语言，表达起来才最有效。好了，题外话。 当我问完他以上这个问题之后，他停顿了有几秒钟，眼圈开始变红，想要流眼泪。这就是我今天要写下此篇文章的理由：普通人的爱恨情仇都是我说抒写的素材。 他说：说这些干嘛呢？明知道说了也没用，净徒生烦恼。 我说：好，那就聊点开心的事！上次我见过嫂子啊，挺漂亮的一个女人啊，你是怎么搞定他的，她肯定是觉得幸福才会给你在一起的啊！ 他就被我引导到开心往事的追忆上来了，他的眼睛换了一副神采。他说：那的确是，之前确实是过了一段开心的生活的。我刚刚开理发店的时候，因为我的技术好，很多稳定的客人回头。我随随便便一个月都有两三万吧！我老婆根本不用上班，每天下午一两点钟才起床，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逛街。之前他都是过这种生活的。 现在不行了。 他的眼神开始暗淡。 自从买了这个房子，每个月三四千的月供，再加上女儿上学的花费。现在生意根本和之前没法比，差得时候每天只有七八十块钱，我都是每天必须带当天的钱回去，家里的生活才能正常维持。我都想要把店盘出去了，可又不知道自己能干嘛。老婆现在也上班了，可是她每个月的那点工资根本上打个酱油。 他现在微信上发很多卖手机的朋友圈图片，店里贴满了各种广告的画报：从如新直销，减肥产品，黑酥糖，再到我的治疗脱发的生发液。 人没钱的时候，不是不干活，是什么都想干。 这就是他说的“没用”这个词的由来吧。 他说：现在客人都被推销怕了，我宁愿不给他们聊天，也不要造成总是想给别人推销的印象。 你看，每个人都会选择对他最有利的行为选择：并不是说他不想给客人东拉西扯，而是他认为闭嘴才是最聪明的。 话聊到这里，我看看表，都差不多中午一点半了，我又给客人打了一遍电话。打开了声音外放，让他听到我直接要求客人打钱，并且什么时候过来拿货。 他还想给我聊，并且又给我添了茶水，可是我不想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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