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散文】陈学现/道通古今函谷关

河南文学杂志 2022-10-28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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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学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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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年第二期电子版

“道可道，非常道。”到了函谷关，就绕不过一个“道”字。景区大门口，是个高耸的仿古牌坊，门额上一行清瘦草书，再三辨认，方认出是“道通古今”。我以为走错了地方，验票员说：不错的，这儿就是函谷关。我却疑惑，函谷关不挂函谷关的牌子，却挂“道通古今”，这事儿也真够蹊跷的。

函谷关是我国历史上建制最早的雄关要塞之一，因“深险如函”而得名。它位于豫陕晋三省交界的灵宝市弘农涧河上，在古代，是中原地区通往西部的主要通道之一。

在秦末的楚汉相争中，刘邦项羽约定，“先入关者王之”，足智多谋的刘邦，深知函谷关的险要，于是绕道南阳，从商洛攻入关中，最后占领咸阳，灭掉了秦朝，并派兵占领了函谷关。而沿崤函古道正面进攻的项羽，却被挡在函谷关前，项羽勃然大怒，命骁将黥布破关而入，并一把火烧之，从而让函谷关名扬天下。“自古函关一战场”，历朝历代，这里因“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发生过大大小小的战争不计其数。最著名的楚、赵、韩、魏、卫等五国合纵伐秦，“至函谷，秦出师，五国之师皆败走。”“安史之乱”时，叛军首先占领了函谷关，并在函谷关以西的桃林展开大战，大败官军二十万。杜甫在《潼关吏》中感慨道：“哀哉桃林战，百万化为鱼。”

抗日战争时期，我国军民据守函谷关，与日寇展开殊死战斗，使之未能继续西犯……然而，老子在函谷关写下《道德经》，成就了函谷关的又一传奇，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所以，当我来到函谷关，听着导游讲述有关老子、有关《道德经》这段历史时，感觉懵懵懂懂，如坠云雾之中，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道德经》这部影响世界的哲学巨制竟产生于函谷关！这改变了我对函谷关的认知，也增加了我对函谷关的游兴。我不禁心存疑问：函谷关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这位思想的巨人，欣然停下行走的步履，写出中国思想史哲学史上的不朽经典？

一座高大的老子雕像，出现在我的面前。那雕像高高耸立，仿佛纯金做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耀人眼目。但要看清老子的面容，必须抬头仰视，不过这也正符合老子思想的高度。据说这样的高度，以米为单位，暗合了老子的出生年月等神秘数字，这也算现代人的一种特殊纪念形式吧。在《道德经》产生的地方，与伟大的著述者相对而立，对每一位膜拜者来说，其意义应该是非同寻常的。但我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情怀激荡，抬头与老子对视，发现这位圣贤大德，眉头微皱、神色淡然，对于眼前熙攘的人群好似漠不关心，无动于衷。他难道并不喜欢现代人的这种顶礼膜拜？抱怨现代人没有真正理解《道德经》的实质内涵？这样想来，老子在函谷关，也并不怎么开心。

我来到三清殿、三皇殿。这些殿堂，也都是为阐释老子的哲学思想而建造起来的。听着虚幻缥缈的故事，读着虚幻缥缈的文字，仿佛自己真的也飘升起来，飘升到了亦梦亦幻的太虚里，大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感觉。恍恍惚惚来到院外的阳光里，忽然一声高亢的鸡鸣，让我不禁打了个激灵，仿佛从太虚里，一下子跌落到了人世间。接着又是几声，刹那间，整个景区到处是雄鸡的应和。大白天的，哪来的鸡鸣？原来，西边山岭上，有个鸡鸣台，据说历史上鸡鸣狗盗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战国时，齐人孟尚君入秦为相，秦昭襄王听信谗言要杀掉他，于是，他先用狗盗之术，解除了牢狱之灾，逃到函谷关已是夜半，又用鸡鸣之法，引来群鸡争鸣，骗开关门，溜之大吉。我正欲到鸡鸣台上看一看，导游介绍道：去鸡鸣台的台阶有123级，暗合了老子《道德经》中“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思想。我迈动的步子就停下了，《道德经》完成一百多年后，才发生“鸡鸣狗盗”的故事，两者根本就风马牛不相及，咋被现代人扯到一块儿了。这大败了我的游兴，索性省掉这个环节，寻思着找一个更为开心的地方。

我果真就找到了太初宫，这个我久久期盼的地方。太初宫始建于周朝，起初，是关令尹喜的住所，“即迎拜，邀幸所居。”老子来到函谷关，尹喜把自己的住所让给了老子，老子在此完成了尽人皆知的《道德经》。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这一事件，就把这里改名为太初宫。历朝历代，太初宫发生过很多有趣的故事，最有轰动效果的，是唐朝开元年间的“灵符”事件。当时，有朝臣报称，老子托梦“锡汝符，在尹喜故宅。”唐玄宗掘地得“千载天宝灵符”一支，觉得是非常祥瑞的“国之大事”，于是，把年号改为“天宝”，把这里的桃林县改为“灵宝县”，改太初宫为“天宝观”。后人认为，这不过是一场“闹剧”，到宋时才又改为“太初宫”。而眼前的建筑，则是经元、清两代重新修建的。

太初宫，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宏伟高大，气宇轩昂，与周边其它景点相比，甚至显得有些寒酸与陈旧。它庑殿式砖木结构，面阔三间，进深两间，十几人进去，就可站满整个厅堂。因为蹩窄，只有我和少数几人进去。看到殿堂上的人物似曾相识，上前仔细辨认，终于认出他们是老子、尹喜和一位书童，他们呈站姿立于我面前。见到他们，我不自然的，就俯下身子，跪下了双膝，深深地行叩拜之礼。

老子和尹喜，他们是我最值得顶礼膜拜的人。当年，关令尹喜一向有个习惯，就是每天晚上，都会到太初宫旁边的观象台上，仔细观察天象，通过日月星辰的运行变化，来预测天下将要发生的大事。我曾心存疑问，尹喜仅是个小小的关令，把守好函谷关也就是了，还观什么天象，预测什么天下大事。后来才知道，尹喜不仅是个关守，而且还可能是一位星象学家或者学问家，后来道家弟子尊他为文始真人，还留有他自己的著作《文始经》。以此看来，尹喜本身就是一位崇尚知识，崇尚哲学的学者型官员，有一个能让天空呈现“异象”的知名学者从这里经过，这不能不引起他的关注。于是，就发生了函谷关前拦老子的这一千古美谈，七个多月后，一部惊世骇俗的哲学巨著《道德经》也在此宣布问世了。

“崤函称地险，襟带壮两京。冠盖往来合，风尘朝夕惊。”我终于来到了“泥丸可封”的函谷关关口。在中国历史上，这里不断经历战争的蹂躏，应该是满目疮痍，布满了战争硝烟和血雨腥风的所在。然而眼前的函谷关，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它竟是一座富丽堂皇、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红墙碧瓦，一派皇家气息的簇新建筑群。四座关楼一字排开，宏伟高大，气势不凡。每个关楼，又分上下三层，层与层之间，有粗大的红漆柱子支撑。中间关楼的二层，置一门铁质古炮，炮管乌黑粗大，炮口朝东，瞄准关下的来路。据了解，函谷关关楼始建于周，公元前206年十一月，被项羽军队一把火烧之。而眼前的这座关楼，是1992年依照汉砖上“函谷关”关楼图像重新修建起来的。

推开半掩的红漆关门，我像一个通关的旅人，从关外走向关内。幽暗的关门里，空旷寂寥，回声悠长。平整的路面上，并没有前人留下的车辙履痕，也不见守关的士兵，甚至没有人盘问一声，有特别不真实的感觉。也仅仅是两三分钟时间，就轻易地抵达了关内，关内的阳光十分刺眼，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脚下的关道，竟成了一座小巧玲珑的花园，徜徉于花园之中，像置身于现代都市的一角，没有任何的压抑与牵绊，甚至心中荡起怡然自得的神情来，这样的函谷关，是我任凭如何也想象不出来的。

向函谷关深处走去，左右两厢的山崖，像两堵高墙耸立左右，天空一下子就变成了一条缝隙，天上的流云，走马灯似地从头顶一晃而过。山崖上的树木、杂草和一些残枝败叶悬挂着，随风摇摆，没人理睬，荣荣枯枯不知多少年。再往里走，杂草塞道，满目荆棘，了无人迹，不禁心生畏惧，不敢远趋。我想，在远古的战争年代，这里肯定是人声鼎沸车马喧喧，一派热闹忙碌景象。但现在，函谷关废弃久也。它不但没有了战争气息，甚至演化为取悦人心的休闲娱乐场所，这恐怕是前人所始料不及的！

重新返回关外，却有恍若隔世的感觉。仅仅半个时辰，关外却阴云四合，朔风骤起。上万平方米的大广场上，狂风夹杂着枯枝败叶，打着旋儿，扬起阵阵烟尘，气势汹汹的横冲直闯。

我站在那里，迷得张不开眼睛。此时，从遥远的天际，看不见的弘农涧河对岸，传来沉闷的隆隆之声，似战鼓在“咚咚”地敲响。侧耳倾听，好像有战马的嘶鸣，有军队疾进的“沙沙”声，有两军对垒时，刀枪剑戟 “叮当”的撞击声，更有士兵摇旗呐喊的冲杀声，分明还听到刀枪刺入身体的“扑扑”声，战士们倒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我甚至还恍若看见，一位骑着战马，身披铠甲的将军，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在人群中左冲右突，跌跌撞撞地朝函谷关冲来，还未冲到我面前，却化作一缕轻烟，消散于狂风之中，无声无息……此刻，我的耳畔，忽然飘来苍凉悲壮的歌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自秦汉以来，函谷关的军事战略地位，就已经开始“动摇”了，到汉武帝时，干脆下令“除关”，函谷关就成了连接中原与西部的“贸易之路”、“和平之路”，远离了战争风云的函谷关，是不是会就此淡出人们的视野，消亡在历史深处呢？绝对不会。因为它已被历史赋予了深刻的文化内涵，有其不朽的灵魂。这个灵魂，就是老子和他的《道德经》。《道德经》是函谷关这片血域疆场上，开出的一朵最美丽最妖艳的智慧之花，它虽产生于战争的交界点上，产生于历史的刀光剑影中，却以“不争”、“清静无为”、“道法自然”等成为其精神内核，这可能是战争的反作用力吧。

而今，人们来到函谷关，吊凭一下古战场，在《道德经》里吸取精神营养，叩问来路，探寻未知，释疑解惑，也算是一堂生动的人生观道德观教育课吧。函谷关也因为老子，因为《道德经》，成为屹立在世界东方无与伦比的一座“文化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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