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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上将杨得志回忆任红七师二十团团长参加第四次反“围剿”

 兰州家长 2022-10-28 发布于甘肃

蒋介石对红军第四次“围剿”的准备工作,一九三二年年底就开始了。一九三三年新年刚过,担任这次“围剿”主攻任务的中路军总指挥陈诚,把他所属的十二个师,七十个团,约十六万人编为三个纵队,采取“分进合击的作战方针,向我根据地压来这十二个师都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装备精良,战斗力比较强其中包括后来长征中一直尾随我们的吴奇伟、周浑元指挥的部队.另外,蒋介石还指令驻福建的十九路军为左路军;驻赣南、粤北的广东部队为右路军,配合中路军的行动。一月底,蒋介石又一次亲自到南昌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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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作为一个担任团长不久的年轻指挥员,对那时王明路线的领导者,否定毛泽东同志正确的战略战术原则,以至排斥了毛泽东同志在党内和红军内的领导等情况,并不直接了解。只是从一些现象上感到有些问题。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两件事:一是军事上提出了“全线出击”的口号,要求以进攻粉碎敌人的“围剿,,这与毛泽东同志提出的,经过一、二、三次反“围剿胜利证明是正确的诱敌探人、积极防御的战略方针是背道而驰的。二是个别我们不熟悉,又很缺乏军事指挥经验的同志,走上领导岗位。

同时,古田会议后大力纠正的“惩罚主义”有所抬头,对有些同志采取撤职、降职,甚至将头发在当中剃去一道(当时叫“开马路”),作为“犯错误者”的标志,这便使部队内部的关系有些紧张了。但总的看,毛泽东同志的战略战术思想在红军指战员中,还是占主导地位的。这也是我们能够粉碎敌人第四次“围剿,的根本原因第四次反“围剿’前,我所在的九十三团,编为红七师的二十团。二十团参加第四次反“围剿”打的第一个好仗是在黄陂以西、登仙桥以东的蛟湖敌人是罗卓英指挥的第一纵队的五十二(李明)师和五十九(陈时骥)师。

蛟湖战斗一是运动中的伏击战。战前,李明、陈时骥两个师准备由乐安方向,分别经蛟湖东进黄陂,与由宜黄南下的十一(肖乾)师会合针对敌人的部署,我一、三军团主力,荫蔽于固岗、登仙桥以东,河口、黄陂以西山高林密的有利地区,准备以分割包围的办法,各个歼灭敌人。

战斗中午打响后,一直进行得十分激烈,李明的五十二师战前虽没能察觉我们的意图,但这个从湘赣边界地区调来的部队,熟悉山地作战,装备好,又是蒋介石的嫡系,战斗力应该说是强的。

这时,从红军学校来的、脸上有几颗麻子的红七师师长彭雄同志给我们的任务是,和兄弟部队七师二十一团并肩作战,抓住敌人,就地歼灭。战斗进行了六七个小时左右,天就完全黑了.敌人一边抵抗,一边撤退,进入了蛟湖。

蛟湖是个依山的小村一房屋建筑比蛟密集,不易展开兵力,更主要的是敌人到底有多少兵力在蛟湖我们不完全清楚。正在这时,我们团和师指挥所的联系完全中断了。几乎同时,参谋同志向我报告,在我们周围发现了敌人,有包抄我们的动向在面对强敌的战斗中失去上级指挥,又有被包围危险的情况下,我这个处在第一线的指挥员,真有点泰山压顶之感,我和政委在一个草棚子里正研究情况,二十一团团长和副团长孟庆三同志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二十一团团长是江西吉安人,嘴里镶着一颗金牙,我习惯地戏称他老“金”,是位很好的同志。他看到我们,第一句话就说:“我们和师部失去了联络,你们怎么样?”我把情况说了一遍,他有点着急地问;“周围都是敌人,怎么办?”我和政委交换了一下眼神,说:“要打下去,不打下去怎么行!”老金,说;“师部没有上来,我们二十一团是个小团,就归你们指挥吧!”这话出乎我的意料,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当我看到他那真诚、信任的目光时,禁不住握住他的手说:“我们商量着办吧。现在重要的是稳住部队,搞清敌情,不打则已,一仃就要仃胜,只有这样,才能摆脱被动局面。”

一直没有讲话的孟庆三同志这时说:“我想带几个人到蛟湖去一趟,摸摸敌情,杨团长,你看怎么样?”

要一位兄弟部队的副团长在这种情况下到敌人内部去,我一时拿不定主意。老“金”见我踌躇,便说:孟副团长是宁都起义来的,他对旧军队很熟悉,没有问题,你下决心吧!”

人们常说战斗友情这个词句,是啊,真正的战斗友情是在战斗艰难、危急、严峻的时刻,以心相见结成的,所以它是珍贵的我们马上拢来几套国民党军宫服,孟庆三同志挑选了二十一团的一位参谋,我又派了二十团最好的三连指导员,准备随他一起行动。

不一会,孟庆三等三位同志化装成敌人,消失在枪炮声不停的夜幕里了。我们这里便一边派人与师部联系,一边组织部队观察敌情。好在敌人不适应夜战,月上中天,他们的行动便停止了。整个战场寂静得很,这种短暂的寂静对我们来说,真比枪炮轰鸣还紧张。这一夜我和政委都没有睡,在担心中眼巴巴地盼望孟庆三他们摸点敌情回来。

拂晓时分,派去与师部联系的同志回来报告,没有找到师部。我们正着急,孟庆三等三位同志回来了,一看他们那个样子,便知道侦察成功了。我派人把老“金请来,一起听孟庆三同志介绍情况。三连指导员把个大包袱放到大家面前,说:“首长们吃点东西吧。”我一看,那包袱里盛着些罐头、馒头,还有两瓶酒。这时大家好象才记起从战斗打响。快一天一夜还没有吃一点东西呢!

经过侦察,蛟湖敌军确系李明的五十二师,这个小小的村子里,不但有师部,还有一个旅部,一个团部。敌人在我们的打击下,伤亡很大,建制乱了,目前正在重新组编。据此,我提出:“抓紧拂晓前的有利时机,集中我们两个团的兵力,迅猛攻击是可能取胜的。”老“金”他们同意了我的建议。于是,大家分头向部队作了简短的动员,攻击便开始了,我把团的主力连三连调到全团的前面,并随他们行动。

这个仗打得非常痛快。三连的同志们冲进了村里,正准备开早饭的敌人才发觉。太阳刚出山的时候我们听到蛟湖西边桥头方向响起了枪声,不一会才知道这是三军团的部队向蛟湖压来了于是,大家一起,全歼了蛟湖的守敌。这次战斗不仅活捉了敌五十二师师长李明,连企图与李明会合的敌五十九师师长陈时骥也成了我们的俘虏。记得当时《红色中华》报报道这次战斗的大字标题是:我红军空前光荣伟大的胜利!

蛟湖战斗后,我们又参加了草台冈战斗。草台冈战斗,我们二十团本来是预备队,天傍晚时,师部突然命令我们攻击一个山头。我还是带着三连上去的。三连在攻占这个山头中,一下子缴获了九挺轻机枪,这在当时是了不得的人胜利。只是我们红七师师长彭雄同志在这次战斗中负了重伤。这以后我就再没有见到他了。

蛟湖、草台冈两仗后,我们参加了攻打乐安的战斗。

乐安是个县城,有比较坚固的城墙,城外是一片狭窄的稻田,对部队的展开和行动都很不利。那时彭雄问志负伤住院,由参谋长代理师长师政委是位刚从国外回来不久的同志,缺少战斗经验。战斗打响后,十九团到城墙外围,兵力还没有展开,便被敌人踞高临下的火力压住了在这种情况下,师里却又命令我们二十团上去。当时情况紧张,命令又是一位参谋同志来传达的,虽然我和政委都感到这个命令是不妥当的,但客观形势容不得我们申述自己的意见眼看着十九闭的战友受敌人炮火的袭击,伤亡很大,我们还是得带着部队上去进入稻田,见十九团的伤员和牺牲的同志挤成一团,运不下去。而敌人还在猛烈地射击。

我带着二连在泥水中匍匐前进,已经负了伤的十九团副团长翻滚到我身边,问:“你们怎么还上来?”我不好回答他,只得说:“你负了伤,赶快下去吧”话刚落地,二十一团又上来了。老“金爬到我跟前问:“情况怎么样?”我说:“敌人的火力太猛,我们的兵力展不开呀!”他点点头,猫起腰拉着我说:“走,前面看看去!”我们俩摸到一条小沟里,沟很浅,膝盖都挡不住我们手撑地面,观察敌人的火力配备情况。整个城墙上由步枪、机枪、迫击炮、手榴弹组成许多火力点,对我形成火网。我们没有炮,地形又不利,要想破城显然是十分困难的。看战士们在敌人密集的枪弹下仍然置生死干不顾,前仆后继地往前运动,作为指挥员真是心急如焚。

“他娘的!”老“金”攥着军帽的手狠狠地往下一劈,说:“组织突击队,把城墙给他捅开!几乎同时,一排横扫的子弹朝我们扫来。老“金”刚刚准备跃出浅沟的身子一歪,栽倒在离我不到两步远的地上。我就势扑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喊:“老'金’!老'金’!”老“金”眼都没睁,他牺牲了。

我喊他老“金“叫他老“金”,其实他和我一样,只是是位二十岁刚出头的同志。我又瞅了瞅大城墙,然后扭过头,大声喊道:“通信员,命令三连长上来!”不料通信员却朝我呶呶嘴,说:'团长,血,你负伤了”我低头一看,原来左手腕被子弹打穿了,但在通信员提醒前,我竟然一点也没有觉得,没有急救包,没有绷带卷,通信员撕下一截绑腿给我包扎起来这时,能打能冲,头脑清醒的三连长提着轻机枪过来了。他问:“团长,怎么办””我把老“金“同志的想法转眼间成了烈七的遗言向他讲了一遍。三连长说:“那我带几个同志突击一下看”我知道靠小分队突进城里是不可能的,便对他说:“不要硬拼,不能硬拼,把情况搞清楚,搞具体,回来告诉我“三连长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走了。

天完全黑下来以后,师部下达了撤出战斗的命令。

我们在距乐安城四丘里外的一个山头上休息。团里几位干部陆续从连队回来了(那时候,仗一打响,团的干部一般都分别跟着连队行动)政委见我负了伤,马上亲自动手砍了些树枝搭成地铺,要我躺下来。不一会儿三连指导员来了。他左胳臂负了伤,用一块很脏的布吊着,满身血迹斑斑,脸色也不好看他看见我的第一句话是:“团长,我们连长牺牲了!”在哪里?”我问。“在城墙下边!”“遗体在哪里?”我坐起来,心里很想去肴一看我很喜爱的三连长,指导员不讲话,只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明白了,战争是残酷的,我亲眼见过许多烈士,有些同志的遗体是难以辨认的.........我拉起指导员的手,问:“连队怎么样?”他擦了一把泪,说:“只剩下一半了。”这时候,政委来告诉我,我们副团长蔡金标同志失踪了。我问:“他不是跟二连行动的吗?政委说:“战斗中他负了伤,二连组织人往下送,他不让,后来就没看到他了”我腾地站起来,对政委说:'派人去找,在伤员里找,在烈士中找,一个一个地找!”但是,整整一夜过去了,谁也没有发现蔡金标同志大家嘴上不讲,心里却很明白:他也牺牲了。蔡金标同志是河南人记得比我小两岁,也就是说,牺牲的时候还不满二十一岁!

多少先烈为了人民的今天,默默地献出了他们年轻的生命啊!

乐安一仗没能打好,指挥上的失误是显而易见的。只是当时我们还不可能从王明路线影响的角度去观察和考虑,也没有想到,半年之后开始的第五次反“围剿”斗争,结局竟然更是出乎人们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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