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路灯 老李拿起打火机,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支烟来,点着了。一口一口地猛吸。心里不停地怨恨自己:我怎么嘴那么笨呢! 老李五十开外,中等个子,面色黝黑,额头上的皱纹深得好像有人赶着犁头犁过一样。老李是个农民,地地道道的那种。要论地土上的活生,没有他不拿手的,里里外外一把好手。种庄稼也算远近有名。就有一点,言语迟缓,俗话说嘴笨的很。 这不,这几天心里就为一件事窝火。啥事儿呢? 原来,这新农村改造,油路,栽花,刷墙,修花坛,安装体育器材,可把村民们给乐坏了。老李也高兴。连声说,没想到我们农村人,也能过上城里人一样的日子。 正高兴呢,村长领着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进来了。 老李嗫嚅着,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赶紧取出了自己一向舍不得压箱底的黑兰州。 村长和那个干部看着老李忙里忙外的招呼,非常满意,也不怎么客套,相互开着玩笑,抽烟喝茶。 听村长的意思,那个干部管的是安装路灯的事。有了路灯,晚上出门就不需要走夜路。据说还是太阳能的,这东西好,太阳晒上一天,晚上就发光,照亮的门前硬化的道路,不像过去,走在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串个门,一个来回就半裤腿的土。老李听着,心里高兴,自知言语短,不敢搭话。只脸挂着谦卑的笑,在一旁站着。 这时,那个干部说:老李,有没有什么好酒,今晚上咱们喊上几个人乐呵乐呵。 村长帮腔道:老李的儿子在省城工作呢,好酒好烟肯定少不了。就看老李舍不舍得了,哈哈! 老李涨红了脸,要开口说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憋了半天,只听老李终于扔出两个字:没有。 那个干部模样的人显得一脸尴尬,猛地起身向外走去。村长用嗔怪的眼神挖了老李一眼,面带愠色地出去了。 老李像一直电线杆子杵在那里,半天没挪动开一步。他老婆见状,赶紧追出去送人,两个人却早不见了踪影。送人回来的老婆,一顿埋怨。噼里啪啦地收拾老李。 老李干脆紧抿嘴巴生窝囊气。 路灯架起来了,家家户户人家的门前,都杵着一根杆子,杆子上面挂着一盏明晃晃的灯,到了晚上,亮起来,直晃眼。只有老李家左边的杆子在邻居家的最左边,右边的杆子在邻居家的最右边,唯独他家的门前没有路灯杆子,显得孤独而寂寞,灰暗而冷落。 过了几天。村长招呼开会。老李也去了。 回来后,很高兴。老婆纳闷儿,开个会这么高兴?问他,他嗫嚅着说:村长说北京开会了,具体啥我也记不住。里面有句话,说是我们找到方向了。行,只要国家找到方向,我没个路灯算什么。 这是老李一辈子一口气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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