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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开东:何妨吟啸且徐行

 松影融雪 2022-10-30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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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表达过一个观点,什么是教育?某种程度上,教育,就是一场相遇。

与学生相遇,与一本书,一个人,一个文本,一种解读,一种情感,一种思想猝然相遇。无数的故事,都会在相遇后产生,相遇比小说还要精彩。在无限不可知的相遇背后,小说家望洋兴叹。

与一本书相遇。

1995年我毕业回乡,来到长江边一所学校执教。

鬼使神差的,我在书店遇见了一本书:《中国特级教师思想录》。书很厚,很贵。犹豫了很久,我最终还是拿下了。印象最深的是,每一个特级教师的照片,居然都是后期手工粘上的。

很多个寒夜,我读着于漪老师的情感教育,魏书生老师的六步教学法,钱梦龙老师的导读法,蔡澄清老师的点拨教学法……这些大家的教育情怀,慰藉了我一颗孤寂的心。

但这一阶段,我还是在教课文,着眼点是分数。我只是关注名家课堂的“术”,而不是“道”,而且,还养成了一个“炫技”的坏毛病。

特别是1998年,我刚毕业两年,就在全县一万多人的教学大比武中脱颖而出,名列第三,被命名为“无为首届教坛新星”,我简直忘乎所以。

我独创了“舌战群儒课”。每天课上,我都与全班同学展开辩论,我穿梭在学生中间,指点江山,旁征博引,所有的同学联合起来都辩不倒我。课堂气氛非常活跃,教学效果也不错;但每天下课,学生都像斗败了的公鸡……

有时,我的心里也闪过一丝恍惚和不安,但遥遥领先的分数和课堂上卖弄博学的快感一次次占了上风。我的课堂我做主,我以为这就是教育的改革。

与一个故事相遇。

2002年,我偶然读到了唐江澎老师的人生故事。可以说,这个故事成了源头的石头,改变了我河流的走向。

唐江澎是当地的高考状元;但因为身体原因,没有被高校录取。因为他学习太好了,他的落榜同学都找他补课。唐江澎点石成金,把他的同学一个个都送进了名牌大学,唐江澎因此名声大震。

当地的教委不拘一格,录用唐江澎去执教高中。结果,唐江澎执教的班级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唐老师说,他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学生视角:我过去是怎么学的,我就怎么教。

我豁然开朗!我的炫技多么可笑。课堂真正的主角应该是学生,课堂是学生的演练场,而不是老师的T型台。

此后,我的课堂教学转入第二个阶段。用学生的视角教语文,着眼于人才培养。

我开始回忆我的学生时代,尽量把自己还原成一个学生。学生喜欢什么样的老师,我就做什么样的老师。学生的兴趣点在哪里,我就努力从那里切入。学生反对什么样的课堂,我就绝不支持这样的课堂。学生支持什么样学习方式,在乎什么样的交流形式,我就全盘采用,一个不落……

在此基础上,我还主动打倒师道尊严,把“我和他”变成了“我和你”;我鼓励学生大胆犯错,并命名为错误成长法……我的课堂成了人人有话说,个个抢着说的民主课堂。所有听课的人都惊叹不已,到了高三,我们全班还是抢着发言,人声鼎沸,激情飞扬,思想碰撞。

但这就是我们课堂的终极目标吗?当我们落实了教学大纲的培养目标,学生就能成为真正人才了吗?我苦苦思索。

与一个人相遇。

2004年,我邂逅了朱永新老师的新教育,在一种理想主义的激励之下,我打碎铁饭碗,出走苏州。

2005年,我与干国祥老师相遇,这次相遇彻底改变了我的教育人生。干干打碎了我过往的一切,他说一切阅读史都是误读史;课堂上的共识只是临时性共识;去弊就是遮蔽……

我开始反思自己的教学,并进行道德长跑——教育写作。迄今,我出版了15部教育专著,发表了600多篇文章。与干干结识,我认识了一种大气,一种浑厚,一种精神,一种宿命!

后来,我又结识了魏智渊。针对语文教学的肤浅化,干干提出了“深度语文”,我们把存在主义哲学引进语文课堂,强调径由“思”抵达“诗”,在教学中不断遮蔽、去蔽、再遮蔽,从而使文本的存在意义不断涌现。

深度语文是我语文教学的第三个阶段。这一阶段我用语文教育人,着眼点是立人教育。我在《河南教育》“开东视界”专栏撰文——《反思“人的教育”和培养人才》,提出要用活泼泼的人的教育代替工具化的人才培养,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并被河南大学学报《教育文摘》头版转载。

2009年,我的《深度语文》一书出版,并一举获得江苏省首届基础教育成果一等奖。

与一个团队相遇。

2010年,我加入了曹国庆老师特级教师工作室,蔡明苏州名师共同体,后来学校牵头聘请黄厚江老师做我们的导师。在各位导师和工作室同仁的帮助下,我大胆提出重构语文课堂,提出了“视点、质点和远点”三点论。“视点”解决课堂切入;“质点”解决文本的核心价值;“远点”则深入到文化民族心理,以及作家的意识和无意识。

这就是我课堂的第四个阶段,从视点进入,达到质点,并努力探求文本的远点。

2011年,我在江苏省某名校执教《一个人的遭遇》,我以寻找文章的矛盾这个视点切入,铺设了三个台阶。

第一个台阶:战争对所有的普通人都构成伤害。第二个台阶:战争构成的心灵伤害,永远无法愈合。第三个台阶:纵然伤痕累累,依然要给战争中的孩子筑起人道主义大厦。

三个台阶之后,课堂学习达成了质点。索科洛夫绝望中有希望、眼泪中有坚强、谎言中有大爱、苦难中有人道主义光辉。

但我继续深入,探究文本的远点,把索科洛夫的行为和思想扎根于苏联深厚的民族土壤中进行分析,这种英雄主义和悲悯情怀。

二战苏联经典文学作品有《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静静的顿河》《青年近卫军》,这些是长篇。短篇最经典的就是《一个人的遭遇》。

我们经历了二战,战争也给我们民族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我们失去了3000多万优秀儿女,我们有没有一部堪称伟大的战争作品?有没有塑造出一个堪称典型的战争形象?与《一个人遭遇》中的索科诺夫相比,他要转过头去,不让孩子看见战争中男人所流的眼泪。这种悲悯和人道主义,我们似乎还有点欠缺,我们的战争没有让儿童走开……

在上课之前,我征求黄老师的意见。黄老师鼓励我,他认为课堂的冲击力就在这里。公开课获得巨大成功,尤其是远点探究,简直好评如潮。

同样的课,我在另外一个省执教时,一些老师对视点和质点倍加赞赏,但认为远点,深入到民族文化的心理层面,对孩子而言,太深了,没有必要……

在一次次的课堂挣扎和突围中,我恍然明白,课堂不是为了赢得他人的喝彩,而是对得起自己的心,让所有学生真正受益。

课程之外无好课,如果不能把课堂扎根在课程之中,任何的好课都是水中月,镜中花,空中楼阁。

于是,我又走上了语文课程研究的漫漫之路。这条路荆棘丛生,这条路瓜果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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